未名湖畔的秋思

——写给儿子

       秋，如盛装的新娘，款款而来，华丽衣裙上缀满了鲜艳的果实和花朵。

       秋，不以藏为美，不以敛为妆。秋之美，在它的平民情怀。丰盈华美，不敢私藏，雍容万千，只为众生。

       秋之情怀，正如我在未名湖畔的一番偶遇。

       你踏着秋天节拍而来，我用最隆重色彩为你送行。

       背影，渐行渐远，没入燕园深处。凝重，在心里升腾；崇高，在眉间闪现。你一生都将带着这个印记，行走天下。

       从未有过的踏实和放心。

       眼前秋水一碧，背后垂柳婆娑，心中万里无云。真的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啊！

      心灵交响，正在宏大上演。诉说波澜壮阔，情怀深沉如水。使命，如白帆点点，驶过远方的岸。

      小心翼翼，靠近，一个神圣名字，一曲天籁之音，青春和生命，铺陈出今朝明月，他乡故知。

      荷花池畔，荷叶田田，秋意正浓，校史馆端庄肃穆。时空织成的罗网里，可供寻觅的故事很多。历史次第登场，命运悲喜交欣。无法泯灭的是那些高贵灵魂，为国运起承转合，为时代改写春秋……那些名字发出的雷响，曾震动了大半个中国。蔡元培、陈独秀、李大钊、梁启超、鲁迅、胡适……从这些光辉的名字，到自习室一张张年轻面孔，时光不过百年，距离不过百米，承继流转，生生不息，谁能破译其中密码？

      博雅塔下，林荫茂密，秋色深沉。每一片叶子，每一缕气息，都在传递圣贤能量，膜拜的眼神集聚起理想信念，重新出发。

      因为你，时常去旁听。傍晚时分，匆匆赶到校门口，只要报出“听讲座”，保安就会摆手放行。这是蔡元培时代的风气，延续至今，已成一道风景线。“来者不拒，去者不追”的浪漫情怀依然让人心旷神怡，心心相知。在课堂偶遇七旬老翁，还有携妻将子的中年，周围皆等闲视之，平平常常。

      秋风浩荡，涵容博大。旁听者有种地农民、下岗工人、流浪诗人、商人、作家、教授，甚至僧人，可谓“三界五行，妇孺僧俗，无所不纳”。有典故说，梁思成在老北大开授“中国建筑史”，课讲完后说：“为了应付公事，还得考一考，诸位说说怎么考好？”台下默然。梁先生大悟：“请选课的举手。”不料堂下无一人举手，他乐了，向台下一揖：“原来都是旁听的，谢谢诸位捧场。”

      一日，慕建筑大师之名前去听课，半道偷偷溜出，下楼去听了一堂音乐课……

      大象无形，大音希声。自由来去，只为一份真知。很多人抛离故土，朝圣般来到这里，恋恋地住上一年、两年，三年、四年，甚至更长。未名湖畔，交织着苦闷与希冀。一边过着寒酸不堪的生活，一边感知着这所大学的脉搏与灵魂。

      曾在摆满鲜花的蔡元培塑像前，见一长发青年，深深地鞠了一躬又一躬，静坐片刻，若有所思，飘然而去。

      当金黄色落叶铺满小径，我已在讲堂间熟悉地进进出出了，恍若重回“五四”现场，“德先生”“赛先生”似乎从未离去。下课后，迷失在校园夜色里，似乎哪一条路都通向当年——那热血与青春喷发的时代。“五四”是一枚勋章，谁都愿意戴在胸前。不是装点，是真的爱惜。

      细雨中的未名湖，别有一种安详，石凳上依然有撑了伞的读书人。不用猜想身份，只看那专注神情。谦谦厚德，亦如这绵绵秋雨，温润着每一个靠近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