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羡林：下辈子不做知识分子

        大约十年前，有幸与季羡林老先生一同游香山、观卧佛，在幽静茶室品茗小坐。期间，季老先生活泼可爱，时有妙语，惹来大家轻松一笑。

      晚年的季先生笔耕不辍，出版了《牛棚札记》等不少散文著作。读他的文章被感动，是因为他那份纯然的真，还有他这个年龄看透世情的清醒。他的名字经常出现在报端，国家领导人也去看望他。此时，他已经是一个符号了，一个人们寄托某种理想的符号：长寿、睿智、豁达、真诚……

      在《病榻杂记》中，季先生婉拒了加在自己头上“国学大师”、“学界泰斗”、“国宝”三项桂冠，他说：“身上的泡沫洗掉了，露出了真面目，皆大欢喜。”。他不止一次说过：“不要提什么‘国学大师’，真正的大师是王国维、陈寅恪、吴宓，我算什么大师？我生得晚，不能望大师们的项背，不过是个杂家，一个杂牌军而已。”

       我更愿意把季先生视为一个可爱的、说真话的“孩子”，听他说一些真话，没有锋芒，很莞尔，波澜不惊中却有深意，带着老先生的人生体温和善意。季先生说：“每个人都争取一个完满的人生。然而，自古及今，海内海外，一个百分之百完满的人生是没有的。所以我说，不完满才是人生。”追求完美之人，闻听季先生此言，必定会轻松放下了。

      老先生说：“根据我个人的观察，对世界上绝大多数人来说，人生一无意义，二无价值。”这样的感慨吾辈也时常会有，但经老先生口中一出，马上就有了彻悟的味道。

      老先生还说：“好多年来，我曾有过一个‘良好’的愿望：我对每个人都好，也希望每个人都对我好。只望有誉，不能有毁。最近我恍然大悟，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这也是吾辈之人生体验，很多善良之人大约都怀抱着这样的愿望而屡屡受挫的。季老先生以他一生经验告诉我们这个浅显道理时，我想他的心是痛的，至少曾经痛过。

      季老先生还说：“根据我的观察，坏人，同一切有毒的动植物一样，是并不知道自己是坏人的，是毒物的。我还发现，坏人是不会改好的。”积一生之痛，季先生对善良之人发出了由衷的警世。他活着，善良的人感到安慰；他不在了，坏人则感到轻松了。

       老先生有一句妙语被口口相传：假话全不说，真话不全说。

      老先生还有一句锥心之语：下辈子绝不做知识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