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

新世纪的第一年是从大苹果落地开始的。

四周包围着的是激动万分的人群，激动万分地等待着历史的一刹那。

小珏始终也没弄明白为什么苹果要落地，而不是升天，对于这样一个叫做苹果的城市来说，把自己的象征高高举起不是更为吉利一些吗，就象天安门广场每天早晨的升旗仪式。不过有的时候有些事情最好不要去想得太多，就象这黑压压的人群，他们不会去想那些无聊又无助的问题，所以才那么高兴，高兴得把灿烂夺目的灯火都淹没了。

还有那个到数数，总让人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

轰的一声，深深如天井的广场腾空而起，就象香槟酒的瓶盖飞向天空。

人们忘情地欢呼着，情人们拥吻在一起，喝酒，唱歌，跳舞，。。。

小珏很想让喉咙也发出点声音来，但是周围太闹了。没有人能听得见她，她也听不见别人，好像隔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昨天下了一场大雪，小珏本来可以坐在窗前欣赏树枝上松蓬蓬的雪，或者会有小松鼠跑来将白雪抖落到同样是松蓬蓬的尾巴上。。。她也可以开车到后面那座山坡上，把自己扔进银装素裹里头净化一把。

还记得她到美国头一次看到了大雪，雪花大片大片的落下来，一点声音都没有，这种感觉她一辈子也忘不了。她兴奋地打电话给在多伦多的姐姐，姐姐说：等你以后结了婚有了孩子，又要上班的时候就知道你那美丽的大雪有多杀风景了。

正说着呢，外面孩子们就跑出来拿了个大盆，坐在雪上从坡上往下滑。雪地上嘎嘎地划出粗粗的印痕，就像划在小珏的心口，生刺刺的难受。

许多年过去了，一个人读书工作生活，无论是现实环境还是自己的内心空间，都已经没什么地方存放那些诗情画意，但如果让她选择，她还是更愿意一个人静静的不受干扰。

今天她难得放松自己，跟着公司里的几个中国同事跑到纽约来看大苹果落地，却沮丧地发现，在这热情奔放的人群当中，她一样不能开放，一样不能融入其中。人们如此疯狂，在她看来，甚至比平静的时候更表面化，更缺乏内心的交流。

她回头去找舒欣，见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挤到人群的前面，正在给肩头扛着儿子的先生照相。不远的地方，海岚和她男朋友也拥吻在一起，彼此交换新年的心愿。

原来他们每个人来这里都是有他们自己的节目的。小珏觉得挤在这热闹的人群中太不协调了，转身向一个街角走去，眼睛还是跟踪着她的同事们，怕等会儿一起回家的时候大家找来找去。

突然一阵湿热的什么东西淋在裤脚管上，袜子也湿了。扭过头去，闻着一股臊臭。

街角黑暗处，传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几个喝着啤酒的年轻人，正肆无忌惮地当街撒尿。

小珏赶紧提起脚，往边上跳过去，可是地上一大片湿的，分不清哪是啤酒哪是小便，她一下重心不稳，撞到一个人的身上。

“对不起，”她脸涨得通红，惊魂未定抬头一看，是你？

大林也是一起来的同事。他喜欢摄影，所以找了这比较没那么多人的地方拍那只大苹果。这不，刚收起三角架，就被撞了个趔趄。

大林动作麻利的把相机装在套子里，拉上拉链。然后关切地问小珏“怎么啦，你没事吧？”

小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怕自己一开口眼泪就会掉下来。她朝舒欣那边望去，真希望他们现在可以回家，因为她是坐他们的车来的。

大林似乎猜到了什么，不再多问，只是默默跟在小珏身后朝舒欣走去。

舒欣照相正照得来劲呢，见小珏过来就叫她：“哎，你跑哪里去啦，到处找你呢。”她把小珏拉到身边，对老公说，“来，给我们俩照一张。”

“你们什么时候回家？”小珏轻声问。

“你想回家啦？”舒欣看看小珏，“再玩一会儿嘛，等下我们一起吃个宵夜，好不容易来趟纽约。”

“那，”小珏不知道怎么办好。

“我也要先走了，要不，我先送你回家？”大林善解人意地说。

小珏默默地跟着大林走到停车场，上了车。一路上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林送到她家门口，安慰地说：“别再多想了，人没出事就好。”

小珏换下裤子和袜子，将它们扔进垃圾筒。跳进淋浴室，任热水劈头盖脸地冲着，又狠狠地搓着小腿，直到火辣辣地痛。这样还是不解恨，新年的头一天，这不是戳楣头吗！

一整夜的恶梦，醒来时心跳得很快，浑身乏力。小珏赖在床上不想起身，对于这新世纪头一年的头一天发生这样的倒楣事，她隐约觉得是个不吉的兆头。想起来了，今年将是自己的生肖冲太岁的流年。小报上有命理大师推算，要买一块牛牌挂在项链上带着方能辟邪。

哪里有买这种牛牌呢？或许去唐人街找找？虽说开车去纽约是一件非常不爽的事情，而且是一个人去。可是别人谁会陪她去呢，昨晚那么晚才从纽约回来。再说这种事情也不能偷懒，心诚则灵。

决定下来，小珏觉得心情好多了。她穿上自己喜欢的白色开司米高领毛衣，套上一件深咖啡呢子束腰短大衣，同色低帮靴子，还特地穿了一条新的牛仔裤，清爽利落地出发了。

元旦的唐人街就像庙会一样拥挤。小珏好不容易在两条大道八条横街之外找到一个停车位，还没走几条街，就已经冻得有点吃不消了。不然应该穿昨天那件羽绒衣来的，可是给染上霉气了。今天这么重要的事情，该受罪就受点罪吧。

还不知道去哪儿买这牌牌呢，小珏有点后悔没有先做做功课，查一查哪里有卖再行动。她跑进一家首饰店：“请问，有没有生肖项链？”

“有啊。”老板拿出一块黑丝绒板，上面挂着各种生肖坠的K金项链，“你要哪一个？”

“牛的。”小珏一边回答一边找。

“噢，卖完了。”

“卖完了？有没有其他样式的？银的也可以。”

老板尴尬地摇摇头。

一连几家店，行情全一样，所有的金牛银牛全部卖完。小珏知道自己是来对了地方，但是却有些晚了。心里有些着急，却又无奈，一家接着一家，终于在跑了十几家首饰店后，买到今年最热门的白金牛项链。

心定下来，觉得应该谢谢大林，买个新年礼物送他吧，她想。看见玻璃柜里有一枚小小的玉如意，造型挺可爱，就一起买了下来。穿上一根红线，挂在车子的反视镜上也许可以保平安呢。

一上班，小珏就找到大林的格子间。黑人女孩米雪尔也在，他们在说什么事，着急的样子。

大林对小珏说：“正想找你呢，听舒欣说你会拉小提琴？”

“会一点。怎么？”

一旁米雪尔激动得叫起来：“真的？太好了。你来参加我们排练好吗？”

米雪尔急急忙忙说开了。他们正排练管弦乐的节目，要参加马丁路德金纪念日的演出，可是另外一个小提琴手突然有事不能来了，剩下米雪尔一把小提琴太单薄了，所以急需再找一把。

“那怎么来得及？我也不知道你们要演奏什么曲子。”小珏直摇头。

大林解释说：“我一会给你谱子看看。米雪尔的男朋友米卡写的一段曲子，不长，才三分多钟。我们大概重复拉两边，配合一个Slide Show.”

米雪尔缠着小珏：“没问题的，我可以帮你。我现在就去复印一份乐谱给你。”

小珏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把手里的礼盒给大林：“对了，谢谢你那天送我回家。这是给你的。新年快乐。”

大林赶快说：“不用的。我也是顺路。”

“我是逛店看到好玩顺便买的，给你挂车镜上。你就拿着吧，等会儿米雪尔而来了我也没有第二份。”

“那就谢谢了。”大林很不好意思的笑笑，把盒子拿在手上不知道该不该打开。

“是我该谢你的。”小珏看米雪尔过来，就说：“我先跟她看看乐谱去。”拉着米雪尔走开了。

大林惊喜地从盒子里取出这枚玉，想不到这个女孩还这么有心。他心里好像突然有一股暖流涌起，很久没有这样情不自禁了。他把玉握在手心里，想着小珏刚刚在站在这里笑盈盈的样子，觉得她真好像一块玉那么美。

对公司里的单身女同事，大林的心里是有一本档案的。这大概是单身男人的一种本能的嗅觉吧，大林的观察和捕捉信息的能力在这个领域相当的不凡。小珏进公司的时间不长，平时不多话，也不大参与什么集体活动。但她却特别引起大林的注意。大林可不喜欢那些个平日里跟男同事疯疯癫癫的女孩。

一个意外的英雄救美，拉近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想到她还会拉小提琴，又要参加到他们的乐队排练中来，这不是天赐良机又是什么！大林抓过手边的矿泉水，咕嘟咕嘟喝了大半瓶，压抑住打电话给小珏的念头。不能太主动热情，他告诉自己，掌握住火候是最要紧的。

小珏回家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从壁柜里翻出久没拉过的提琴来。自从搬来这里，她还没有打开过这个盒子。她调试着音准，不知怎的，有一种似乎被掩埋了许久的情愫，在心底流淌。她顺着感觉慢慢拉动琴弓，A Time For Us…这是她最喜欢的曲子。拉着拉着，双眼渐渐地潮湿起来。

姐姐说过，就是小提琴害了她。沉浸在缱绻悱恻的曲调里，哪能不变得多愁善感？可是，搁置了这么久，最终还是在这样的曲调里找到了共鸣，这大概就是宿命了吧。

小珏很高兴米雪尔把她拉进这个乐队。当她第一次去参加排练的时候，她兴奋地好像找到了一个家，虽然这里的二十多个成员当中，她只认识米雪尔和大林。

米雪尔和米卡还没有到，大家各管各聊天或是试音。各种乐器的声音混乱交杂，热闹得很。小珏看到大林在一个角落里练习，就直径向他走了过去。

“大林，原来你是吹小号的。”

大林有些得意地笑笑：“那你以为我是干什么的呢？”

小珏不好意思笑笑，问：“你参加乐队很久了吗？”

声音太闹，大林低下头把耳朵凑过来：“你说什么？”

“我是问你参加乐队多久了？排练一直都那么忙吗？”

“什么乐队呀，临时凑的。才组织了几个月，专门为了这次马丁路德近纪念活动。”大林继续俯着身，轻声介绍排练的情况给小珏。

大林的细心让人感觉很亲切，但是小珏还是若有所失。

米雪尔带着米卡走过来：“这是Julie，代替Joann的。这是米卡。”

米卡伸出手来：“欢迎你，Julie。”

小珏望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米卡：“很高兴见到你。你写的乐曲很棒。”

米卡是作曲兼指挥。这首曲子确实很感人。小珏自己在家里练习的时候还觉得太凄惨了一点，但是和其他乐器配起来，感觉马上不一样了。

曲子的开头，小提琴主旋律的低低诉说黑人的悲惨历史。渐渐地，在管乐的共鸣中，小号的出现，表现出对命运的抗争。整个乐章如歌如泣，如悲壮的画卷。

演出的当晚，当乐队的演奏伴随着背景屏幕上有关黑人争取自由权益的幻灯片为纪念活动拉开序幕，台下的观众被深深感动了。而他们经久不息的掌声也感动了乐队的每一个人。回到后台，米雪尔激动地抱着小珏，竟流下了眼泪。

活动结束已经十点半了，小珏和大林一起走向停车场。大林走得很慢，好像有话要说。终于，在将要分道前的一霎那，他开口了：“你--有时间吗？要不要到前面的‘咖啡杯’喝一杯庆祝庆祝？”

“咖啡杯”是一家颇有情趣的小饭店，小小店堂的四周，种满了芒果芭蕉等热带植物，天花板挂着一盆盆吊兰，一进门就给人绿意盎然的感觉。

这家店上菜很快，价钱又便宜，且环境舒适，很受上班族喜爱。平时厌烦了公司餐厅的午餐，同事们就常常到这里来改善改善。因此这里的生意总是兴旺的很，下班后也经常坐满公司里的年轻人，聚在一起喝酒聊天。

现在时间已晚，“咖啡杯”里没那么热闹了，显出它真正的雅致和宁静。

大林要了一杯生啤，问小珏要什么，“一样吧。”小珏似乎别无选择。

大林有些紧张，每一句话都象是挣扎出来的：“不会--太晚吧？”

“不会啊。”小珏也有点尴尬，手指不自觉地拨弄着胸前挂着的白金牛。

“啊，对了，上次我就看到你带了这个项链，男朋友送的？”

“没有，”她笑了。“今年我流年不利，就买了这块牛牌避避邪。”

“你还信这个？” 大林有点好奇：“那我是属牛的，是不是也需要弄一块戴戴？”

“听说属牛的今年运气特别好。”小珏开玩笑地说：“匀点给我就好了。”

“行。你说我该怎么做，可以把运气转给你？”

看大林一脸认真的样子，小珏不好意思笑笑：“开玩笑的，我又不是法师。”

大林喝了口啤酒，脸上微微有些红：“今天的演出还真得不错。”

“你的小号特别到位。”小珏由衷地说，又不由觉得遗憾：“二十天就这样过去了，乐队也解散了。”

大林心头一振，想了想说：“说真的，黑人搞活动能量很大。其实我们也可以在亚裔月搞一次演出的呢。”  

小珏开心道：“对呀，舒欣不是亚裔协会的头吗？跟她说说，她一定很乐意的。”

大林眼带微笑望着小珏：“我们也跟乐队的人商量看看。对了，星期六舒欣家开party，她一定叫你了吧？”

“是。你也去吗？”

“舒欣让我帮着照照相什么的。”

“看样子你挺多才多艺的。”小珏发现自己越来越会称赞人了，可能跟美国人学的，美国人从来不吝啬对别人的赞扬。可是今天环境有点特别，虽然并不是刻意奉承，但感觉还是有点轻薄。

大林不知道小珏的心理活动，他保持着一贯的谦虚的微笑：“也没什么，没事干瞎琢磨。”

虽然春节没假可放，老中们也要在周末聚一聚，凑个过年的气氛。每家带一两个拿手菜来，又可以互相学习手艺，一举多得。

大林今天是特邀摄影师。他比往常好像活跃一些，照相劲头也很足。年轻女孩们摆着pose，“大林”“大林”地叫个不停。大林好脾气地一个一个认真帮他们拍下倩影，忙的额头都渗出了汗。

小珏拿了一瓶冰啤酒，趁大林走过来时，一边递给他一边说：“渴了吧，歇一会儿？”

大林憨憨一笑：“没事儿。要不要给你照一张？”

“不用，都照过好几张了。”

海岚过来吧小珏叫到一边：“你什么时候跟大林那么熟啦？”

“我们一起在乐队排练，就比较熟了。”

“我可告诉你啊，他是离过婚的。”海岚压低声音说。

“真的啊，怪不得。”小珏有点明白了。

“怪不得什么？”

“我只是觉得他好像不爱说话。”

海岚叹了一声：“受过伤的人啊。我就是提醒你，别去招惹他。”

小珏没有完全明白海岚的意思，我怎么会去惹他呢？但她没再说什么，心里有点为大林难过。

大家闹到半夜，才曲终人散。

第二天，舒欣就打电话来：“喂，是不是对我保密呢？”

“什么？”小珏不明白。

“跟大林有点意思？”

“没有啊。谁说的？”

“我可看见人家悄悄对着你横拍竖照呢。”

“别乱讲哦，这一堆女孩们围追堵截，我哪能跟她们争？”

“那你还送贴心冰啤酒？”

“这也算啊？那我还给你送过饮料呢，不是看你们忙吗？”

“好啦，我可是过来人。瞒不过我的眼睛。”

哎，绯闻就是这样制造出来的。小珏有点无可奈何。

大林在电脑上处理着照片。他把该寄出的照片email出去，留下几张给小珏偷拍的照片，放大欣赏，并用软件调试着最佳色彩和光线，做艺术处理。

他把小珏的照片和自己的放在一起，挺般配，他对自己说。虽说自己岁数长了一些，但是大林对自己的形象还是相当满意的。挺拔的鼻梁上一副文质彬彬的眼镜，眼角细微的皱纹更凸显了自己作为成熟男人的厚重感。

离婚已经快两年了，大林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心神不定。那时候走马灯似地约会女人，无非是填补内心的空虚，想找回做男人的自尊。几个回合下来，竟发现原来男人到了四十才是最受欢迎。离婚前的阴霾一扫而光，感谢上帝给了他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当大林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突然醒悟到，无论是之前竭力与之维持婚姻的前妻，还是之后疯狂与之床上销魂的情人们，没有一个是他真正喜欢的女人。如果不趁着这个年龄的黄金段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那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想到这里，他脑子里出现了《环珠格格》里小燕子的一双明眸。这是他所见过的最漂亮灵动的女孩。相比之下，他曾经交往过的女朋友都黯然失色。他听从一哥们的建议，回国选美。结果却可悲地发现自己口袋里的钞票就算乘以八，也不足以维持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了。

那一次的挫败感，使他很长一段时间不愿跟人交往。空闲时自己一个人到外面溜达溜达，居然发展出一个照相的爱好，慢慢地竟越来越有些意境了。找女朋友的事却不那么着急了，不过每隔一两个礼拜，他会去看看静怡的。

静怡是大林的一个老同学加哥们于锋的太太。于锋海归后曾拜托大林有空照顾留在美国的妻儿，大林当然是放在心上，夏天帮着割草，冬天帮着铲雪，从来是有求必应。静怡对他心存感激，一个人寂寞无助的时候不免抱怨，怎么自己就没有一个像大林那么顾家的老公呢。

可是这个顾家的男人却被老婆抛弃了，静怡感叹老天不公。于是经常做些可口的饭菜，叫大林过去吃饭。这一来以往互相照应，互相倾诉，渐渐地有一种情欲在两人之间蔓延，升腾，跃跃欲试，终于在一次酒足饭饱之后，大林倒在了这个称之为嫂子的女人的怀里。

事后大林痛骂自己混蛋，对不起信任自己的朋友。可是静怡脸上无声无息挂着的眼泪，让他觉得更对不起这个对自己百般温存的女人。他看着她光洁白净的脸颊，不知所措的躲闪的眼神，和慌乱间套上的睡衣里掩盖不住的丰满圆润的乳房，多好的女人啊！他想起刚刚她红着脸用热毛巾轻轻为自己插去身上的粘液，再盖上被子，那是自己从来都不曾享受过的温柔啊，他又如何能够辜负得了！

在最初的挣扎过后，一切都顺其自然了。但这毕竟不是名正言顺的事情，这一点大林和静怡心里都很清楚。再说家里还有个快成年的儿子，也使得他们不能为所欲为。好在大林已经过了刚离婚时的燥热，已经比较能够控制自己。静怡作为女人，为了孩子自然更要收敛一些。所以他们只是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互相慰籍一下，平日里还是保持在互相帮助的水平上。

春节期间，于锋放假，回美国探亲，小住半月。除夕晚上，他们把大林请去吃年夜饭。静怡做了许多菜，他们哥俩喝了不少。

于锋半醉半醒地说：“这几年多亏老弟帮忙。静怡一个人在家中也真的不容易，老哥是明白人。呃，你现在反正也一个人，有空多来陪陪她。”

大林听了吓出一身冷汗，忙说：“你喝得有点高了，老兄，早点休息吧，我也该走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大林对自己说。再说自己现在也有了追求目标，干吗要掺和在于峰和静怡之间呢，如果真的被于锋发现了，自己怎么还有何脸面对人？

转眼到了情人节。美国人也真奇怪，硬是把这浪漫的节日挤在冷冰冰的冬天里头，是不是冷天里巧克力不容易化呢？

吃过午饭路过餐厅外的巧克力花市，小珏见花市里熙熙攘攘，买花的还真不少。小珏的老板抱了一扎玫瑰出来。

“这花真漂亮，杰夫。”小珏招呼道。

“是啊, 这可不能忘记，不然接下来一年都没好日子过。”他带点自嘲地笑着说。周围的人也很有同感的笑起来。

啊，原来是最后一分钟买了晚上回家交差的。是不是每个送花的和接受花的人都明白，爱情就象这红玫瑰一样，鲜艳而不长寿，不然情人节就该送松树盆栽了。

这样想着有些沮丧，但小珏还是乐观的。不管怎样，有这么一个节日来提醒人们对自己曾经爱过的人表示一下爱意(哪怕是装的)，也算是不错的主意。

巧克力柜台也是热闹非凡，年轻女孩子们起哄着敲竹杠，让男同事们破费。巧克力做得花样百出，各种各样的形状。

小珏看到一把精致的提琴巧克力，非常喜欢，就要了一把。刚要付钱，旁边有人说：“我一起付了吧。”

原来是大林，他顺手买了两块提琴巧克力，将其中一块放进一个纸袋，递给小珏。自然到了极点，小珏要拒绝的话，反而显得别扭了。

回到格子间，小珏从纸袋里取出巧克力，咦，里面还有三张照片。蓝色印花唐装是去舒欣家过年时穿的，不过背景不见了，变成了艺术照，还挺有味道的。照片背后写着：“情人节快乐！”

小珏给大林发了一个简单email表示感谢，也祝他情人节快乐。除此之外，她想不出应该做些什么。她把巧克力斜斜地搁在台灯灯座上，心思有点恍惚。

也许舒欣的感觉是对的，她回想自己和大林这一个月来的点点滴滴，觉得自己和这个闷罐子之间可能会发生些什么。“离过婚的”，“离过婚的”，海岚的声音让她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有多少害怕有多少期盼。

都是同龄人，舒欣的儿子明年就应该上学了。号称宁缺勿滥的海岚，也找到了这么中意的男友，看样子也快结婚了。海岚曾经邀请小珏参加她组织的单身俱乐部，可她就是不喜欢那种目的性太明确的场所。

刚来美国读书的时候，周围也有许多男生对她相当关心。她不喜欢那些轻飘飘的男生，反而对一个年纪稍大的特有好感。她等着那个男生开口，一直到两年以后人家老婆孩子从中国飞来。她悄悄哭了一场，更少和男生来往。                                                                   

海岚就说她太傻，老是弄不清状况。她还说女孩清高点没错，但是看到好的就要主动出击，等能等出什么名堂来？可是，她也没看到什么人让自己心动啊。现在真出了点动静了，又碰上一个离婚男。

然而爱情就是这样不知不觉走近了，小珏满脑子都是大林的影子。也许自己就是对成熟一点的男人才会情有独钟？也许离过婚的人更懂得珍惜？

不管怎样，小珏第一次有了过情人节的感觉。虽然还是一个人的晚餐，她给自己点了两支蜡烛。她想许个愿望，又有点怕，望着蜡烛发呆。

“当啷”一声，吓了她一跳。低头一看，牛牌链子不知怎么断了，坠子掉在玻璃桌面上。

这是怎么啦？小珏敏感的神经像是被打了死结，心跳的怦怦作响，吃饭也没有了胃口。

上班了还是心不在焉，程序老是出错。大林进来她也没看见。

“吃饭了吗？”

“是你啊？今天不太顺。”

“先去吃饭吧，休息休息再做？”

小珏觉得自己像木偶一样地跟大林走着，脑子一片空白。

“昨天晚上有没有出去玩啊？”大林好像很随便的问道。

“去哪儿？”小珏没反应过来，“有什么好玩的吗？”

“噢，我随便问问。你们年轻人不会像我们那样总在家里闷着吧？”

“啊？”小珏更糊涂了，“有时候会逛逛服装店，还有--想不起来了。呵呵。”

大林笑了。

可是刚坐下吃饭，他又有了新的发现：“怎么没带你的护身符？”

小珏从包包里掏出断了的项链，扔在桌上。

“怎么会这样？不是白金的吗？”

“链子是银的。”

“那也不能这么快就断了。”大林拿起链条仔细看了看，“这样吧，周末我陪你去唐人街修，正好我也想去那儿转转。”

那天下着雨，风也很大。大林右手撑着伞，左臂挡在小珏的右肩背后。看着大林的袖口都淋湿了，小珏往右边靠近。当大林的体温传遍她全身时，她知道自己再也无法逃避了。

大林替小珏挂上修好的项链，望着她的眼睛说：“好了，有我这大牛在，你就放心吧。”

雨停了，天上弯下一条很久很久都没有出现过的彩虹。小珏想，那是天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