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旧金山，人们就会想到高科技公司，高昂的房租，街头流浪汉，还有难以抵挡的高档化(gentrification)进程。的确，近年来日益严重的高档化正在迅速地改变旧金山的许多街区，比如位于Clement街的新唐人街已经不再是唐人街了，白人的涌入已经把它变成了混合街区。在传统的拉丁裔聚居的米慎(Mission)区拉丁味道也在消退：高房租使的许多小生意关闭，很多老居民被迫离开。然而，有一项米慎区的文化传统却顽强地活了下来 – 旧金山狂欢节(SF Carnival)。

狂欢节的中国基因

国殇日(Memorial)周末是旧金山狂欢节日子。这是一个寒冷、风大、漂着毛毛雨的春日，感觉上好像还停留在冬季。开车的路上我在心里数这是我第几次参加这个西海岸最重要的拉丁节日，嗯，应该有5-6次了。狂欢节已经成为旧金山的文化DNA中的一部分，我很难想象没有狂欢节的旧金山会是怎样 - 那肯定是一座很无聊的城市。然而在40年前旧金山就是这样的。将狂欢节带到旧金山的人是充满传奇色彩的舞者、编舞家、演员、音乐家Adela Chu - 她同中国还有一段出人意外的缘分。

40年前，在她家乡巴拿马科隆(Colon)经历过的狂欢节的启发下，桑巴舞老师Adela Chu与鼓手Marcus Gordon，服装设计师Pam Minor和诗人Elaine Cohen合作，将旧金山艺术家和表演者团结在一起 - 这是旧金山狂欢节的开始。

如果你觉得Chu有点像中国人名字，你是对的。从照片上看Adela完全是黑人的模样，但她却有一个很中国的姓氏 – “朱”：父亲是华裔，母亲是牙买加的非州裔。资料里没有提及关于她父亲的经历，在这里我们只能猜测。Adela的父亲很有可能是19世纪后半页在巴拿马开运河修铁路的华工的后代。这些当年被当“猪仔”卖来的华工大多数是单身汉，有些人在工程结束后留下来，并同巴拿马女子通婚。他们的后代也很自然地融入了当地的文化之中。几代人以后中国的基因稀释的几乎不见踪影。

“我三岁的时候，” Adela回忆说，“每年狂欢节的时候我妈妈都会缝衣服。她缝制这些可爱的粉红色芭蕾舞裙，衣身上有一个大红色的情人节，我很想要穿上这样一件酷毙了的衣服。但有人告诉我，我太小了不能参加狂欢节。我的狂欢梦想是在那一刻开始的。”

中学毕业后Adela来美国求学，在著名文理学院Pomona学习英国文学，然后在旧金山当艺术家、编舞、兼职桑巴舞老师。1976年，Adela去巴西待了一年时间，见证她向往多年的里约热内卢和Bahia的狂欢节。回到旧金山之后，“就像我没有选择一样，像旧金山这样的城市没有自己的狂欢节是无法理解的。”Adela说到。

当她提出在旧金山办狂欢节的主意时大家都觉得她有点疯狂。传统的狂欢节一般在二月份天主教的大斋节(Lent)之前举行。这在南美是夏天，在旧金山则是最冷的日子。再说旧金山也没有多少舞蹈的传统，你不能凭空发明一个狂欢节来，不是吗？但Adela坚持要做下去，并且成功地游说一些音乐家、鼓手与之合作。后来，大家在Adela的监督下开始排练时，她其实并没有创造或引进一项新的东西，她只是让旧金山的鼓手和舞者们有机会以更集中和有组织的方式聚集在一起。那是她送给旧金山的礼物。其余的则是水到渠成：多样化的传统，不同的狂欢庆典方式，各种风格的艺术家们编织了一个斑斓多彩的梦想挂毯。不消说，狂欢节在在崇尚多元文化的湾区扎下根来，这当然不是偶然的事情。

第一届狂欢节1979年2月在旧金山的Precita Park举行。Adela负责组织舞蹈，巴塔鼓手Marcus Gordon指挥一只大型打击乐队，而Pam Minor设计了狂欢节的服装，以便在二月份寒冷的日子使用。 “我们大约有300人参加，大约有1000人在观看，” Adela说。 “最后，每个人都参加了游行。我开始时感到有些失望因为没什么人观看。然后我看我的身后，人人都加入游行的行列。”

感官的盛宴

如今离开Adela组织的第一届已经过去了40年，旧金山狂欢节依旧魅力四射。整个国殇节周末除了盛大游行之外，与会者还可以流连在占据了八个街块的各种摊位之间，手工艺品的小摊贩，新鲜食品的卖家，提供服务的非营利组织，乘机做宣传的市政府官员等等 - 以及各种公共表演。许多此类团体来自旧金山，其中相当大部分是米慎区自己的，旨在倡导和支持本地的服务和商业。

庆祝活动中最引人注目当然是周日的狂欢节大游行。游行队伍涵盖80多个团体，代表的文化包括来自墨西哥，中美洲（萨尔瓦多，危地马拉，巴拿马，尼加拉瓜等），加勒比海地区，南美洲（包括巴西，秘鲁，哥伦比亚，玻利维亚），印第安土著（包括阿兹特克，美国印第安，玛雅)。队伍里还有舞者代表着大洋州的萨摩亚，亚洲的菲律宾，还有一只中国舞龙表演队。许多表演者穿着色彩明亮，造型复杂的服装，他们晃动，摇摆，跳跃，旋转，给观众们带来一波波充满活力的视觉和听觉的冲击。

各种拉丁舞蹈学校一向都是大游行的主角。如果你注意，在舞蹈学校的方阵里经常可以看见亚裔的面孔。拉丁舞像桑巴舞，萨尔萨舞(salsa)，恰恰舞在以其热情奔放充满活力在亚裔中间也很受欢迎。每年一二月份舞蹈学校会发出邀请，征集参加狂欢节的舞者。不少亚裔女孩应征加入，经过几个月紧张的学习苦练，到国殇节就可以上阵了。

40年来旧金山狂欢节的组织者以及地点和时间都做了多次调整。但这个活动不但存活下来了，而且受欢迎程度越来越高。“狂欢节在这里留存下来是因为旧金山人民已经大规模地做出了这个决定，”首届狂欢节的官方活动摄影师Lou DeMatteis解释说。但狂欢节的未来却远不是那么确定的。

狂欢节不仅庆祝旧金山的多元文化 - 也是面对旧金山，特别是米慎区的高档化这样的文化压力的抵抗。一位穿着闪闪发光的表演服的游行舞者告诉我。 “我在米慎区住过12年。可我现在不住在这里了，租金高的太离谱了。参与狂欢节的很多人不能再住在这里”。最近旧金山的Lyft和Uber公司上市，又造就了一批科技新贵。旧金山的房价面临进一步上升的压力。

许多年轻人，包括高科技行业的年轻人都喜欢住在城里。他们喜欢米慎这样的社区因为这里有他们想要的文化艺术氛围以及浓浓的异国情调。然而他们的到来也给原来居民带来巨大的压力。没有了跳舞的人还会有狂欢节吗？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这就像问没有拉丁裔，米慎还是米慎吗一样难以回答。

尽管许多人面临各种挑战，演出还要继续下去。你可以看到狂欢节的参与者都脸带微笑。无论是表演者还是观众，人们似乎都很享受这个节日。狂欢节让他们短暂地忘记了寒冷的天气，还有其他各种烦心的事情。假如你问他们“最喜欢狂欢节哪一部分？”他们多半会笑着说，“全部！你怎样也错不了。它是免费的，而且这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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