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千(Chang Dai-chien) 毫无疑问是二十世纪最重要的中国画家之一，许多展览介绍和艺术目录都将他与毕加索相提并论。这些材料会提到他们1956年在毕加索地中海别墅La California的“中西峰会”(summit)作为证据。虽然西方知道张大千的人并不多，但他在中国的名气，惊人的绘画数量，多变的风格，以及传奇般的个人经历使这个类比名至实归。张大千掌握了可以一直追溯到9世纪的经典技法，通过绘画造型和浓重绚丽的色彩，并且结合欧美印象派和抽象表现主义等技巧于一体，奠定了他在近现代中国画巨人的地位。

但同大多数画家不一样的是，张大千的经历同中国近代政治紧密联系。很多人都知道，张大千同蒋家的关系密切。早在抗日战争时期，他由同乡张群介绍，在重庆给宋美龄当过一段时期的国画导师。据说蒋家一直珍藏着那时张大千和宋美龄的师生合作山水图。张大千还送过蒋介石团扇等画作，深得老蒋喜爱，解放战争接近尾声老蒋撤台时还叮嘱要把团扇带上。

1949年张大千乘国民党军机从四川逃离大陆，带走了大批珍贵文物，包括他自己在敦煌的极具学术价值的临摹。位子有限，同机的家人只有四太太徐雯波和三岁的小女儿，大多数家人都留在大陆。张大千这样一走到死也没有再回大陆。后来中国政府曾多次努力让他回国，1950年放他的四个儿子去香港与他见面，希望劝说他回国，没想到张大千吞了诱饵却没上钩，他的儿子们也再没回去。

张大千在加州

张大千离开大陆后没在台湾常住，却去了香港，印度，阿根廷等地。在以后的几十年里，张大千在亚洲、欧洲、南北美洲旅行和展出；后来他在巴西和美国加利福尼亚定居并建立了自己的工作室。画家早在1954年至55年就访问过加州，在旅行中路过会在伯克利的一位朋友处停留几天。60年代中期，张大千和四太太开始在加州度过更多的时间。张大千1966年首次在旧金山举办展览，此后又被邀请在1967年夏天在北加州举办的三个个展。

张大千从巴西极为壮观的住宅-八德园搬到加州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到了六十年代的后期，他在加州待的时间越来越多。张大千声称他搬到卡梅尔(Carmel)受到了蒙特利半岛独特的柏树(Monterey Cypress)的启发，这让他想起了他在职业生涯早期画的中国的松柏[注1]。1969年，张大千的几个孩子也来到了卡梅尔，将他的艺术活动的中心转移到加州。

张大千在巴西的宅子有湖泊，竹园和五个凉亭，相比之下加州住宅“几乎不能住”。张大千最初在卡梅尔好友托马斯·丘(Thomas Chew)的多洛雷斯旅馆(Dolores Lodge)住了几个月[注5]，在那里他们占据了一个套间。1968年，他在卡梅尔买下了第一套房子，并取名为“可以居”。到了1971年张大千又买了第二栋带花园凉亭的房子。这个房子位于离开卡梅尔不远圆石滩(Pebble Beach)“十七英里海岸风景线”(17-Mile Drive)的一个拐弯处[注3]，后院有一片沙地，可以开发一个独立的工作室和一个花园。

搬到新居后，将后院的沙地改造成花园成为张大千的激情所在。他有一次跑进果园里观赏一棵树时把拖鞋丢在泥地里；还有一次他问邻居可不可以把院里的成熟的大树卖给他，并解释说他年纪大了，没有时间等树木从幼苗长大[注1]。

张大千将新家命名为“环荜盦”意思是“小屋里的小屋”。最后的花园包括一片梅花树，从加州和其他地方收集的怪石，磕磕巴巴的树结，数十个盆景，以及一个埋葬他的破旧刷子的墓碑。花园还有一个凉亭，张大千常在那里“卧月看梅”。张家的梅花树有百棵之多，大多是友人送的，有人劝他中国盈虚的道理讲究不要太满了，不如种99棵为好。张大千在《移家环荜盦》诗中写到：“万竹丛中结一龛，青毡能守自潭潭。老依夷市贫非病，久侍蛮姬语亦谙。得保闲身唯善饭，未除习气爱清谈。呼儿且为开萝径，新有邻翁住屋南。”[注4] 周士心在《环荜盦访张大千》一文中写到张家门口有一块一人高的巨石和一个巨大的树根，是两个“镇宅之宝”。[注7]

张大千选择靠近湾区的卡梅尔作为加州新家，除了这里的自然风景，浓厚的艺术氛围之外，还因为加州湾区是中国艺术和移民社区的中心。在这里他被说中文的朋友和知识分子所包围，这些人已经知道他的工作。张大千1967年在斯坦福大学举办的第一个加州个展，开幕酒会吸引了上千人，人潮汹涌前所未有，把博物馆的志愿者给吓坏了。1972年11月张大千在旧金山的亚洲艺术博物馆(Asian Art Museum)再次举行个展，尽管遭遇暴雨，还是有三千人参加展览的开幕酒会。在他居住的那段时间里，环荜盦充当了一种知识和文化中心 – 访客和朋友们常在这里聚会，满满的诗歌，艺术，政治，美食和高谈阔论。

在加州的时期，张大千与卡梅尔的画商Les Laky建立了主要的画廊代销关系。与Laky画廊的关系似乎令人惊讶，因为张的画风同画廊主要展销的加州印象画派有一段距离，但画廊在其职业生涯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加州各博物馆收藏的一些作品最初是在那里购买的。Laky画廊向非中国观众介绍了张大千的作品，并且展示了许多张大千对抽象绘画最极端的探索[注1]。

张大千去国多年，老鸟也有倦飞的时候。他在1950年代曾与中国政府联系表示愿意回国看看，但还没有成行，中国的“反右”就开始了。到了文革时期，画家通过与香港的联系得知自己国内的家人和很多画界的朋友像徐悲鸿，齐白石，刘海粟，死的活的都受到批判和冲击，他也断了回国的想法。尼克松访华后中美关系改善，张大千虽然没有公开发表政治声明，但他对美国“背叛”的做法非常反感。在此同时，台湾也邀请他回国，这最终导致了他决定离开加州。1976年1月，张大千携四夫人抵台北申请移居，他亲自选定台北外双溪附近建造新居，取名“摩耶精舍”。1978年张大千最后一次离开加州回台北定居，直到1983年去世。

寻找张大千的足迹

卡梅尔离开硅谷不到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去过很多次。很早之前我就知道张大千在卡梅尔住过，但一直找不到他具体住在哪里的信息。网上查询中文资料无果后我想应该查一下英文媒体。果然，当我搞对了他的英文名字后，一切就水到渠成。

假如你是张大千的粉丝并且准备访问卡梅尔或加州，以下是一些你可以到访的与他有关的景点。

·张大千最早来到加州卡梅尔时住在Dolores Lodge几个月时间。这家小酒店以前是丘家(Chew family)拥有，大约在20年前易手，现在改名为Carmel Country Inn，位置在Dolores街同第三大道交界的地方。下次你来卡梅尔，可以点名要张大千住过的套房 - 三号房间。

·张大千在加州时期主要通过Laky画廊卖画的。这家画廊的位置在卡梅尔的San Carlos街上，第五和第六大道之间。Les Laky当然已经去世，现在同一地点有几家画廊。

·张大千在卡梅尔的房子“可以居”的地址没有查到。如果网友有信息，请告知。

·张大千在圆石滩的“环荜盦”。地址虽然没有查到，但在17-Mile Drive上是肯定的。不久前看到一篇名叫“张大千旧居环荜盦坐落美国加州卡梅尔”的博文，内有一张一层楼住房的照片。我几乎可以肯定这张照片真的是环荜盦，因为同“环荜盦访张大千”[注7]文中所描写的巨石和树桩基本吻合。我的建议是拿着这张照片，沿着17-Mile Drive一家一家看过去，肯定找的到。唯一的问题是17-Mile Drive有十七英里长。

·张大千在加州时期的作品收藏于是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旧金山州立大学，伯克利艺术博物馆，斯坦福艺术博物馆等地。最容易看到可能要算是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几年前我在那里的中国馆中看到过张大千1970年画的“云山图”(Clouded Mountains)。

·如果你喜欢把张大千带到卡梅尔来的蒙特利柏树，最有名的一颗在17-Mile Drive的Lone Cypress point。这棵年纪已达250岁的柏树矗立在海边的一块巨石上：枯藤、老树、昏鸦，断肠人在天涯。

从1949年离开大陆到1978年回到台北，张大千史诗般的自我放逐历时近三十年时间。他的命运同许多台湾外省籍老兵的命运是相似的，这是时代的悲剧。另外一个角度来讲，张大千因祸得福躲过了反右，三年自然灾害，文化大革命等更大的灾祸。他在海外，特别是在加州的时间是他最有创造力的时期。晚年眼睛不好，因祸得福地发明了泼墨画法。这是他的福气，是众多艺术爱好者的福气，也是世界的福气。

参考：

[注2]Chang Dai-Chien’s connection to Carmel Country Inn

[注3] 张大千旧居环荜盦坐落美国加州卡梅尔

[注4]环荜庵中张大千

[注5]A Lasting Friendship - The Chew Family & Zhang Daqian

[注6] 1976年，張大千現場作畫全程視頻

[注7] 环荜盦访张大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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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照片均为原创，2018年摄于卡梅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