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彪打仗历来谨慎，没有取胜把握的仗轻易不打，因而一生征战胜多败少，有“常胜将军”的美称。然而，在东北的四平，林彪却不那么幸运。先后三战四平，两战失利，留下一段“走麦城”的经历。这段历史引起笔者的兴趣，故随手记载如下。

一战四平：林彪成了“逃跑将军”

日本投降后，东北成为国共两党争夺的重点。为了经略这个决定中国未来命运的战略要地，毛泽东亲自点将，把原本派往山东的林彪，途中改派到东北，担任东北民主联军司令员。

此时，蒋介石也在加紧调兵遣将，令爱将杜聿明前往东北主政，并用飞机、军舰把精锐部队系数调往东北。这其中，有号称国民党军“五大主力”中排名第一的新1军，排名第二的新6军，能征善战的陈明仁的71军等，可谓十万大军浩浩荡荡闯关东。

国共两军在黑土地上即将展开一场浴血大战。要想打通中长铁路，占领长春、哈尔滨，就必须夺取四平，这就使得四平这个当时仅有十几万人的中等城市，成为两军必争的战略要地。

林彪率部先于国民党军夺取四平，但他并不想在此死守，因为敌我双方力量悬殊，尤其是武器装备相差甚大，林彪的作战特点也是善攻不善守，他还是希望在运动战中寻机歼敌，这是他的拿手好戏。

但毛泽东却另有考虑。他在给林彪的电报中强调，能否坚守四平，是能否阻敌北进占领哈尔滨、齐齐哈尔及中长铁路沿线的关键，也是能否建立巩固的北满根据地，进而解放全东北的关键。毛泽东明确提出，要化四平街为马德里，要打一场四平保卫战。为此，毛泽东对林彪委以全权：政治指挥，统属于你，不应分散。

毛泽东在连续来电中强调的战略意图，以及对林彪寄予的厚望和充分信任，让林彪不能不放弃原有的想法。他尽管思想上还有些不通，但下决心贯彻毛泽东的意图，在四平打一场马德里那样的保卫战。

1946年4月18日，震惊中外的四平保卫战打响了。这一战打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面对当年在昆仑关、台儿庄以及远征缅甸作战中，曾经让日军闻风丧胆的国民党王牌军潮水般的进攻，林彪的部队打得非常艰苦，非常顽强，但也造成重大伤亡。

4月29日，林彪在致毛泽东的电报中报告：进入东北之敌，为国民党最精锐的，新1军又为其最强者，故我军虽奋勇作战，伤亡重大，弹药消耗甚多。四平仍在我手，敌攻势受挫，但正在调防，准备向我作新的进攻。林彪的意思很清楚，继续坚守四平很困难，应当另作考虑，但毛泽东并未对此做出回应。

其后，林彪率部坚守四平长达一月，抗击了敌军10个师的轮番进攻，歼敌一万余人，守城部队也伤亡八千余人，这其中有许多人是红军时期和抗日战争时期的骨干，部队可谓元气大伤。

5月上旬，在国民党军新6军作为新锐力量投入四平争夺战时，战场形势开始发生重大逆转，四平保卫战已经到了尾声。5月19日，毛泽东终于来电同意林彪视情主动放弃四平，此前已经开始逐步撤离的守城部队，当日就全部撤出了这座曾经浴血奋战月余的城市，将士们是怀着悲壮而沉痛的心情撤退的。

撤出四平后，林彪率部一路向北，毛泽东让他去守长春。撤退路上，许多对撤离四平想不通、有情绪的官兵，开始发发牢骚，讲怪话。一天夜里行军，当林彪乘坐的吉普车被堵在路上，秘书和警卫员上前疏通时，黑暗中七嘴八舌响起骂声：“什么手掌脚掌的，这时候还摆臭架子耍威风！”“就是林彪来了也不让！瞎指挥，打败仗，就会撤，就能跑――撤退将军，逃跑将军！”“问问你们那首长，是不是要撤到‘老毛子’那边去？”

从这些话里，看得出官兵们心里窝火，说的都是气话。林彪当时在部队中的威望，也许已经降到低点，他自己也不会感到轻松。但这以后，随着“放开大路，占领两厢”战略方针的确立，以及“三下江南，四保临江”等一系列作战胜利的取得，方才有了林彪在部队中确立起空前的威望，方才有了“林总号令往下传”这样充满信任的歌声。

四平保卫战是一场颇有争议的作战。从战略全局上看，坚守四平的政治意义和战略意义不容否认，这也是毛泽东所考虑的出发点所在。但在当时敌我力量对比悬殊的情况下，打这样一场保卫战的确很困难，林彪能坚守一个月也实属不易。如能早些撤出，也许损失不会那样大，战役上的主动性也不致完全丧失。这次作战的教训，对林彪的影响不难想见，这对后来在先打长春还是先打锦州的问题，林彪与毛泽东出现的分歧，无疑也产生了重要影响。

二战四平：成就陈明仁的一段“殊荣”

1947年5月，也就是林彪撤离四平后的一年时间，经过灵活机动的运动战，林彪所部大量歼灭了国民党军的有生力量，东北战场形势开始发生转折。也就在此时，林彪发动了“夏季攻势”，锋芒所向直指四平。

国民党军防守四平的部队，是陈明仁的71军。此人也决非等闲之辈，黄埔一期生，熟读兵书，作战顽强勇敢，抗日战争中曾任国民党军师长、军长，在战场上屡立战功，也是远征缅甸的一员勇将。他虽为蒋介石的嫡系，但由于性格刚强，不好驾驭，因而一直不被重用。

此番防守四平，由于国民党军在东北战场背上了大城市的沉重包袱，已经无兵可派，故蒋介石告知陈明仁“好自为之”，实际上是要他孤军坚守四平。

面对如此困难形势，陈明仁虽然压力很大，但也只能打起精神全力一搏。他在四平外围设置了七道障碍，在城内划分五个守备区，全城基本作到楼皆工事，房皆碉堡，各种轻重火器编织成立体交叉的多道火力网，他将其称之为坚不可摧的“陈明仁防线”。

1947年6月14日，林彪率部打响了四平攻坚战。这次二战四平，林彪率领近十万大军，怀着报仇雪耻的决心，准备付出万余人牺牲的代价，对四平发动了猛烈进攻。然而，尽管攻城部队英勇顽强，前赴后继，经十余日激战，一度占领了大半个城市，但最终还是没有拿下四平，加之对方援军在蒋经国的亲自督促下，已经赶到四平附近，林彪只得命令攻城部队撤出战斗，二战四平功亏一篑。

四平攻坚战，东野付出了一万三千人的鲜血和生命，结果还是被迫弃城撤退。有人说，这是林彪第二次四平“走麦城”。对于这次作战的失利，事后分析认为，主要是两个原因：一是对城中守敌判断失误，原以为守军不过万余人，实际上却有近四万人。战前邓华曾建议从打援部队中增加一个纵队参加攻城，以应对不测情况，但林彪没有采纳。后反复考虑，只增加了一个师，从而造成进攻后劲不足；二是城中建筑非常坚固，守敌依托这些建筑顽强抵抗，而我军攻坚火力严重缺乏，只能靠爆破方式逐楼夺取。有座大红楼，前后经过十次爆破，才勉强炸开房屋大小的口子，足见战斗打得之艰难。

此次作战，还有一个插曲。攻城部队打到一座天桥时，国民党防守部队在陈明仁的指挥下，把用来做掩体的装满黄豆的大麻包全部破开，顿时使黄豆洒满天桥下的进攻通道上，冲锋的战士根本站立不住，遭到桥上火力严重杀伤。战后，这件事被戏称为陈明仁“撒豆成兵”，也让其增加了几分传奇色彩。

陈明仁孤军守住了四平，自然也得到格外嘉奖。蒋介石亲自发来嘉勉电，晋升陈明仁为兵团司令官，并授予他青天白日勋章，这是对有功者所能给予的最高荣誉和奖赏。中外记者团专程从沈阳飞到四平，采访报道在这座城市所发生的“奇迹”，陈明仁一时间出尽了风头。

然而，他后来的境遇却并不好。陈诚主政东北后，出于排斥异己的需要，指控陈明仁“利用大豆作护城工事，乘机贪污”。不久，陈明仁被撤职查办，调回南京任有职无权的“国府参军”。这样的变故，让陈明仁看清了国民党政权的腐败无能，这也是促使他以后在湖南与程潜一同起义的重要原因。

三战四平：林彪终如雪耻之愿

两次战四平，两次“走麦城”，这在林彪的军事生涯中，的确是令其刻骨铭心的事情，也对他的情绪造成很大影响。

四平保卫战没打好，林彪心里憋了一口气，他又是一个很内向的人，总是要有发泄的时候。撤退途中，有次因电台和机要组没有及时到位，林彪亲自带人去参谋处检查。时任参谋处长的是李作鹏，他这人好喝酒，外号叫“大烧锅”，林彪去的时候，他正和有的参谋在喝酒。林彪瞅了瞅，二话没说，上去就把炕桌给掀了，转过身就说了一个字：“走”。据四野老人们回忆，林彪像这样的情绪宣泄，不光在黑土地，就是在整个战争年代，都是空前绝后的。

四平攻坚战失利后，林彪呆在双城的指挥部里，基本上很少出门，经常一个人独自沉思。在战后的总结会上，林彪曾经三次站起来，但说的却是同一句话：“这次这个城市没打下来，不要你们负责任，完全由我负责。”

不难想象，四平成了林彪的一块“心病”，作为东野数十万大军的统帅和中外闻名的将领，他不能不洗刷这种耻辱，不能不为那些捐躯的将士们报仇雪恨。他在等待这样的机会，而这个机会也终于到来了。

1948年3月11日，林彪下达了总攻四平的命令。三战四平，他无疑憋足了劲，也决不给对手任何抵抗的机会，他要一鼓作气拿下这座曾经让他两度“走麦城”的城市。

十四万大军，把四平围得像铁桶一般。一百六十多门重型火炮和难以计数的步兵炮，朝着四平方向高昂炮口，随时准备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声。总攻发起后，炮击整整持续一个小时，几乎把敌人所有的工事都炸平，部队像潮水般冲进四平城。

三战四平犹如摧枯拉朽，仅经过二十四小时激战，攻城部队就全部占领四平城，全歼城内守敌，林彪在四平最终还是画了一个完满的句号。

四平之战已成为历史。这段经历，在林彪的军事生涯中，留下厚重的一笔，也让那些从事军事历史研究的专门家，以及喜爱军事历史的“发烧友”们，不能不去作些研究，作些探寻，内中自然也不乏启迪。

（注：本文资料来源于林星南《林彪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