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除夕（七律）

罗金海/文/摄影

家家爆竹唤辞年，户户烟花见彩弦。

远客沉吟灯影里，旧人忧喜酒杯前。

围炉火烈年糕脆，守岁筵开扣肉鲜。

与尔同销千古事，屠苏不复斗诗篇！

                   诗曰：“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在古诗汉字中， 年，就这样悄悄的来了，关于年的怪兽，也只能停留在古老文字之中，而这燃放起的爆竹划破了天空的宁静，它在我的童年记忆里是一道永恒的生命时光色彩。因为爆竹让我从小克服了胆小，每从自己手上燃放一个爆竹，使我心身得到极大的鼓舞之情；爆竹让我童年充满了欢笑，每从自己手上往水中燃放一个爆竹，“呯”的响声过后，四溢飘荡的水花给我带来极大的满足与快乐。一直到初中，我都在玩爆竹，父母开的店子一元钱一个大爆竹，我手拿着点燃引线后，眼都不眨一下，直接扔到汩罗江，听到“呯”的一声巨大的闷响后，水花四起，大年热闹气氛就从我手中一个个爆竹开始。自从离开平江以后，我再也没有玩过爆竹，一方面是进入汩罗江下游的屈原营田镇没有了家乡味，因为大人与小孩都不用出去“辞年”，只能围坐在火炉边守岁；另一方面是流离颠沛的生活已经让我感觉不到家的幸福与温馨，那种寄人篱下的日子，始终是有一种异样的眼光与不合众的陌生感相嵌在除夜。在屈原镇上，年的开始与结束热闹在于家家户户鞭炮，大年除夕的整个晚上，到新年第一天的开始，鞭炮声从不断过，热闹到我几乎整个晚上都难以入眠……有时候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震耳欲聋的鞭炮炸醒，捂着耳朵缩在被窝里，一动不动，感受心惊肉跳的除夕夜，是城里有钱人过年的奢侈风俗。每到大年除夕，这种家家户户以放鞭炮过年的屈原镇，深深地留在我青春记忆里，体现了城里人过年是在爆竹声中辞旧迎新的，以“一夜无眠”的守岁方式来迎接新年。如果伟大的爱国诗人屈原活着多好，写下更多有关“年”的诗词文赋，让后代子孙都在汉字语言精髓古典诗词文化中吟唱着年的丰盛与幸福；物质越来越富裕的炎黄子孙，其在精神上变得越来越萎缩，以“电子产品”为终端的文艺输出，已经失去了古汉语文言文文化这一重要经典语言精髓，留下的便是人文精神的空洞与虚幻……

      大年除夕是吃团圆饭的最温馨时光，所有的一年中发生不愉快在岁末这一天扫光，一家亲人和和气气坐在一起吃团圆，代表着“年”的热闹。家里每个人都能吃自家养的猪，母亲一年摸早起黑的勤劳自始至终没有改变过，她给整个家带来巨大的物质财富，保证了给我们三个小孩带来“衣食无忧”的美好岁月；哪怕是童年时身上每件衣服、鞋子都是母亲亲手缝制的。家里的“年猪肉”是最安全、最健康、最绿色的食物，一只平江人都爱吃的“瓠子肉”，其外形像一只葫芦，也叫猪肘子肉，也称前蹄髈，其皮厚、筋多、胶质重、瘦肉多，常带皮烹制，肥而不腻，味汁鲜美；又或者肥嫩相间的“虎皮扣肉”摆上桌的时候，代表过大年吃情席的丰盛与纯天然美味。在我记忆里母亲养过三百多斤的肥猪，肥到走不动了，吃食都是抬着它吃的，这种吃米饭与野菜熟食长大的猪，其味道特别鲜美，香到舌尖上久久停留着猪肉的纯清与甜美。平江情席中最好吃的“炸肉”也列在团圆饭里，我亲手调制面粉，加入鸡蛋、葱和白糖，再经过油“炸”，一坨坨黄金灿灿的“炸肉”出锅了，美味鲜极，切成片，经过水蒸或者做成平江地道的“十样锦”，成了一家老少皆宜的健康食物。一碗“土鸡肉”也是过年必备食物，只有自家孵出的小鸡长大的，才是最鲜嫩、最好吃的，没有经过养鸡场买卖这一环接，保持了“纯天然”鸡种繁殖与生，才是给予了动物生命本身最大的尊重，这也是保证饮食食品安全与健康之重要环节。在张家界过的都是“赶年”，家家户户一定要在天没亮之前吃团圆饭，越早越好，一定要在外人未到来之前，将团圆饭吃了；而在平江，是从早上开始团年，也要在外人未到来之前，开始吃团年饭，本质上是一样的，代表着“年”越早越好，也代表着去旧迎新“闭门生财，开门大吉”的吉祥年！

        除夕团圆饭里一定要有豆腐与鱼，因为这是汉字“富裕”的谐音，代表着“年”的富贵与有余。豆腐是父母亲手做的，从种豆子到收豆子，再经过石磨切磨豆子开始，磨成豆浆，烧豆浆，加入石膏，成水豆腐，倒入箱子，压干水，一块块的“豆腐”做成了；其中石膏的多少决定了豆腐鲜嫩，代表着一个人的手艺！在我的记忆里，母亲炸的“油豆腐”最好吃，其肉质鲜美，黄金灿灿的油豆腐成了过大年最重要食材，一年的“富裕”从年头到年尾。鱼是腊鱼，经过腌制与火烤，经过柴火蒸熟，是一道香味绕舌尖的平江美食。诗曰：“人心多好高，谐声制食品。义取年胜年，藉以祈岁稔。”母亲又做了年糕，这种灰水年糕是糯米与粳米一起磨成的，加入了我采回来的黄珠子，因为野生黄栀子能清热、燥湿、除烦，而且蒸出来的灰水年糕是黄金灿灿的，煎上一碗，又香又脆，代表其先祖饮食文化传承手工艺，也代表年丰收之年。当满山遍野野栀子花开的时候，那种沁人心脾的花香一直深入我的灵魂之中，采回来经过掉水，炒上一碗，吃着骨子里都是花的清香、纯洁、浪漫与天然美好。栀子花的冰清玉洁、清香袅袅，再到黄栀子果的饱满，纯黄色，是食材纯染色及其对生命养颜、清热解毒最重要的野生食材！人活着是与自然融为一体，当今市场经济已经将食品制作加入各种工业色素，其中每一种添加剂都是对身体有害的，因此经过市场流通的食品，吃多了会对身体有害无益，特别是每种食品的保质期，最好的是现做现吃，常温下最长保质期不应该超过一个星期，食物的鲜美都是在出锅那一刻。当年糕从大锅里出锅的时候，母亲会撒上一些芝麻，好看又好吃；人活一辈子在传承饮食文化制作，同时是对生活热爱的重要表现；商品经济在当今利益链接下，完全让居住城里的人没有了人间烟火味，也失去来自“纯天然”这一重要健康养生基础；家里又软又糯的香喷喷年糕和打制度成一体的糍粑，寓意着一年比一年高。平江团年饭不可缺少的是笋干，也叫腌笋子，是春笋经过炮制后晒干的笋子，经过水煮后，再经过盐水搓洗后，笋子又鲜又嫩。宋代唐士耻一首《笋干》诗，“此君风味殊不薄，莫笑当年煮箦人。坐使普宁增谱字，遥知端是压前新。”可见作者在品味笋干的天然美味，同时不忘记录美好时光，不忘制作笋干人的劳苦，古今人的生存生活使命是连在文化与美食这一根线上。我在大锅里炒干水后，加上牛脚汤和大蒜、姜，平江情席中十大碗美食之笋子出锅了，每吃上一口，舌尖上都存留着古人对炮制食品独特加工方法之天然美味。无论是炸肉还是笋干，只要是出生在平江土生土长的人，都会对这两种菜肴百吃不厌，既是传承文明饮食文化的重要体现，又是勤劳智慧的平江人对“年”的丰盈与富足重要表现。中午时分，与叔叔家一起吃团圆饭，一年仅回来一次的叔叔、婶婶，随大女儿的远嫁，也只有到过年的时候才有机会相聚。人生匆匆易老，面对满头白发的父母，更要珍惜与家人在一起欢愉时光，哪怕是跋山涉水，都要回家过年。“忠孝仁义礼智信”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忠孝”是国之根本,“仁义礼智信”称之为“五常”,是立身之本；因此儿女在父母面前尽忠尽孝，是每个平江人之崇高品德！

      “报国当何日，辞家又一年。薄游宁足问，微向久茫然。万事古人后，孤灯新岁前。明朝开左个，假寐待朝天。”明代诗人冯琦记录了除夕之夜，辞家归来之茫然心情。天完全还没有黑下来，家乡人的“辞年”开始了，是年轻人向长辈辞年。先是孩子们走村入户，提着袋子家家户户去辞年，每进入一户人家，每个孩子用平江方言说：“请辞年，恭喜你哩过哒热闹年！”大人会接话：“辞年不经。”接开便开始分糖、饼、鞭炮等，最好吃的烧壳子饼便是平江人的最爱。现在家家户户分的是钱、玩具或者饮料，一块、二块、五元、十元等不同面额，穿上新衣服的孩子，脸上写满幸福模样。“辞年”表达着家家户户热闹交接的风俗礼节，是友善与和睦相处的最好见证，也是平江人对过热闹年寄予殷切希望，在人人平等的时代，身份没有高低卑贱；再多的财富不过是身外之物，而更重要体现传统节日的诗辞文化、礼仪文化、对联文化、庙会文化等古文明艺术文化的优秀展现。随着普通话的普遍推行，很多平江孩子已经说不转了平江语，这种非常难听而又拗口的平江方言，是“唐音韵宋”汉字文言遗传的重要体现，特别是在押韵字上，一韵到底，唱出了汉字语言之绝妙风范。在今天，物质文明丰富了，基本上家家户户住上了新房子，解决了温饱问题，可在精神上文明风貌一落千丈，超市里零食太多了，猛吃猛喝会影响身体健康，各种疾病随之而来；三年的疫情封锁让人懂得了在战胜病毒面前不能有丝毫动摇，最终取得胜利的是五千年十三医祖中医中药之智慧思想文化！平江家家户户过得是热闹年，从八十年代分一元钱压岁，到今天分上百元大钞压岁，其生存的幸福意义并没有多大区别，农村人大部分食物获取都来自耕自种，更好地保证了生命健康成长这一种要过程。在我小时候五分钱一个的斑椒糖，其形状像一只辣椒，到今天五角钱一个棒棒糖，十倍的通胀率后，得到的是吃棒棒的孩子会得龋齿，对牙齿伤害很大，同时也加大了随之而来的各种疾病发生率。八十年代的时候，父亲给我们三姐弟分爆竹玩，在成长的道路上，记录了油灯下与围炉炭火边过大年美好愿望，懂得了爆竹声中的年是热闹与喜庆的。现今孩子玩的是烟花，上千百元买烟花，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结束了，五颜六色的光照下，孩子无法满足短时间内释放的烟花色彩，表达更多的情绪是茫然若失的忧伤情绪。当金融资本与金融虚拟资本产品充占着整个社会阶级，差距越来越大的资本家与民众无法达到人人平等，这个世界的操控只会在资本主义的操控下，精神文明变得更加消沉与悲极。世界原本的美好，在个人名利与资本商业追逐中，已经黯然失色，在各种电子产品的娱乐与游戏中，生命的世界完全失去主旋律，各种手工艺、绘画、古诗文、雕刻、书法文化等等的失传已经在青少年身上看不到希望，复兴传统文化也成了一句空号。我没有看一眼春晚，因为耀眼的灯光下的文艺没有古文明文化之高标水准，同时以商家的口号与广告充满整只耳朵，白白浪费了除夕团年夜原本独有的盛会光彩。叔叔家的两个女儿叫我一起去辞年，我不想去，因为一方面不想看到在时光中老去的父老乡亲，也找不到与我高谈论阔的知音，没有原来的老书先生，文化承传处在停留状态。我一直感谢我的父老乡亲馈赠给我的美好童年，但仅有的生命时间掌控在自己手中，不能让它在时间缝隙里白白流失……我想无论哪一个时代的人，需要的是精华文明文化，而不糟粕的商家口号；需要的是以学习的态度来面对美好的黑夜，而不是以电子终端产品来消磨时间；哪怕是写一篇书法，画一幅水墨画，写一首绝句等等，都是对生命时光给予的古文明智慧思想文化之最大肯定。当一个高中生以做无数个的题目来充当整个寒假时，其思想与文化传承的点在哪里？我不知道，精英客操控是在网络空间与数字平台上，一个没有文明文化创作与记录的民族，它的教育是失败的；中华文明文化兴衰与旺盛归根于古文明智慧思想之根上，只有让它繁枝茂叶，才能得到丰硕的果实！

       诗曰：“无复屠苏梦，挑灯夜未央”，我沉醉在古诗的世界里。当除夕夜归于宁静的时候，母亲将“瓠子肉”炖上干萝卜，一种田园丰收之甘甜留在味蕾上，这一年的痛与苦深深的埋在心底，生命给予我的恩赐已经够大了，而我依旧是泪光满面，无法面对白发苍苍的父母，无法摆脱世俗的种种束缚，也无法给自己一个稳定的安隐之处……母亲一辈子，没有文化，活出自己的模样，她的勤劳与智慧扎根泥土；而我因为有了诗书文化，没能活出自己的模样，伴随之而来的各种谩骂与嘲讽深深刺痛着整颗心，体现人生价值的不是钱财之物，不是无限的去消费地球世界。生命世界原本就握在自己手中，我自始至终将以汉字语言文学为生命创作基点，身外无一物，定能取得生命艺术文化之重要成就！当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美好的愿望就这样悄悄来了，无数次灵光中看到的是古人毛笔下记录的汉字文化命脉，在饥寒交迫的旧时光下，依旧闪烁着汉字语言文化命脉之最大的思想智慧光彩……

壬寅年除夕夜于平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