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怀父亲

薄法红 

父亲是一座山：

       从记事起，父亲是威严的。不苟言笑，寡言少语。一般情况下，面部表情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整天绷得紧紧的。由此，这也让我们兄妹几个对父亲敬而远之。不是不想亲近，而是父亲的严肃令我们生畏。这或许和父亲的职业有关，父亲一生从事教育事业，先后教过中学和小学，或许对学生的威严不自觉的也就带回到了家中吧……在我们小孩子眼里，父亲就是一座大山，他的威严，是岿然不动的；他的高大，需我们昂视。

父亲是顶梁柱：

        记得小时候，家里人口多，地里活也多，父亲在外地上班，家里的活里里外外都是母亲一个人在操持着，我们年龄都还小，也帮不上母亲什么忙。那时还在生产队，外面的活难免就跟不上别人家的步伐，受欺负是顺其自然的事。有时正赶上别人家欺负我们的时候，正巧父亲下班回来了，威严的面孔绷着往地头一站，欺负我们的人就立时鸦雀无声，低下头赶紧忙他们自己的事去了。这个时候，就特别给我们长志气，我们都因为父亲感到自豪。我们兄妹几个相互对视着在心里窃喜，获得安慰和力量。坚强的母亲在外人面前也是从不服输，从不抱怨，再苦再累也支撑到把所有的农活儿干完，和别人家一起收工。

父亲是多才多艺的：

        父亲早年毕业于后师，我的祖父、曾祖父也都读过多年私塾。曾祖父在清末民初担任过多年里正，是远近闻名的才子。因此，小时候家里的藏书很多很多，线装本，胶订本，竖排本，横排本，繁体字本，简体字本……可惜慑于文革时期的政治压力，大部分都焚毁了，即便如此，家里剩下的藏书居然也让我们看了很多年，后来逐渐散失。我不经意间，曾经见过父亲很多证书，都是什么什么荣誉证书。那时不懂，心里只知道那是父亲付出劳动的一个证明。父亲的京胡、二胡、手风琴等都拉得很好，弹奏起琵琶、吹箫笛等，也是无人不佩服的。七十年代村子里成立了京剧团，排练和演出革命现代京剧。在外地工作的父亲被召回担任乐团指挥，每逢周末回家都特别忙。因为家里的房子较一般人家格外宽敞，剧团排练演出完毕以后，家里的各种乐器常常堆积得像座小山。上了年纪以后，父亲喜欢喝点酒，有点醉意的时候，心情好的时候。就拿出他心爱的京胡，拉一段京剧西皮流水或者《八路军拉大栓》。父亲的快板打得好，山东快书在他嘴里，是那么的朗朗上口，有声有色。每当这个时候，我们只能在一边看着，唯恐打乱了父亲的思绪一不高兴呵斥我们。父亲的绘画功底很深，“文革”时期，父亲几乎“承包”了街道上所有毛主席画像的绘画工作。父亲崇尚实学，厌烦无休止的政治运动，不愿意参加名目繁多的“斗争会”、“批斗会”等，我想，他一定是不愿意看到他的同事们被揪斗。他把大量时间用于精心绘画毛主席画像，以躲避参加那些批斗会等。县城驻地、公社驻地和很多村子里的墙壁上，都留下了父亲绘画的毛主席像。父亲的代表作《毛主席去安源》在很多地方的墙壁上出现过，这也许与那个时代的要求有关吧。父亲的毛笔书法写得特别好，在当地颇有名气。父亲擅长金文、篆、魏、隶、行、草、毛体等几乎无所不能。每逢过年，左邻右舍都拿着新买的对联纸，到我家求父亲给写对联。这时候就有我们小孩子忙的了，帮着裁纸，磨墨，把刚写好的对联小心的拿到一边晾着。看着父亲龙飞凤舞的字，还有那副副对联，读起来是那么押韵又朗朗上口，奇怪的是父亲写对联从来不用照书上抄，全凭心里出。这时候对父亲的崇拜啊，感觉父亲就是神人，是那么的伟大。那时候，感觉过年真好。父亲的篆书远近闻名，在乡间还有一个特别的用场，谁家的姑娘要出嫁了，就拿着自己精心缝制的枕头套，求父亲在枕头套的两端锦缎上写上祝福的篆字，那红的绿的枕套经父亲的手写上黑色的篆字，真是好看极了。什么百年好合，自由恋爱，龙凤双飞……无数次看到待出嫁的姑娘双手捧着还带有浓浓墨香的枕套，带着感激和喜悦，心满意足的走出我家大门。每当这个时候，我们心里就有一种自豪感，别提多高兴了。要知道她们来的时候，碍于父亲的威严，都不敢来求父亲，还是我们把她们领来的呢。父亲的琴棋书画造诣很深，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多才多艺，无论是在父亲单位，还是在方圆十里八村，那都是数一数二，无人能及的。

父亲是坚强的：

        2009年春天，父亲胃部偶感不适，我们催促他到县医院查一查，他老是说没事，后来，吃饭就感觉胃里胀得慌，堵得慌。这才到医院来检查，检查结果出乎我们的预料，让我们十分震惊，居然是食道癌！我们兄妹顿时乱作一团，感觉六神无主了！我哥弟在外地工作，也都回来了，大家商量怎样让父亲去治疗。父亲从我们躲闪的眼神中，从我们遮遮掩掩的话语中察觉到了。坚强的父亲反过来安慰我们：没事，人没有不得病的，你们该忙什么还忙什么去，我真的没事，慢慢养就行。父亲啊，那可是癌啊，是慢慢养就能养好的吗？父亲的意志十分坚强，作为传统型的文化人，也许是多年的全方位知识陶冶，使他看淡了生死。父亲坚决不做手术，我们谁也没有别的办法。都说服不了他。只能多方面寻找偏方，想让父亲减少一点痛苦，让父亲的生命延长再延长……眼看着父亲食不能下咽，日见消瘦，我们都束手无策，那感觉，真是无以言表！作为女儿，我只能回家的次数多一些，见父亲平时爱吃的东西，买一些给他老人家吃。父亲啊，女儿还能伺候你多久？

        除了服用一些药物外，我们只能求助于上苍的眷顾。母亲、大姐和二哥一直受到上苍的眷顾，他们都利用和老天爷的这种联系，为无数的人祛除了病痛和排忧解难，弟弟是牧师，弟媳也是虔诚的基督徒。大家一起合力，齐心要求上苍拯救父亲。说来真是苍天不弃，在接下来一年的时间里，父亲的身体虽然因为癌细胞不断地扩散，越来越羸弱，到了9月，食道慢慢闭塞无法进食，每日里只能坚强的喝几口葡萄糖水，其实哪里是喝啊，每喝进一口都要长时间用力的吞咽，然后还要吐出大半口。感谢上天格外地眷顾，在检查出病后直到临终的一年时间里，父亲虽然重病缠身，身体日渐消瘦，十分羸弱，但他老人家从来没有感觉到过任何疼痛。这是最令我们感到安慰的。苍天啊，我们全家人愿意永远追随您，生活在您的怀抱里，甘愿为您所驱使。

父亲魂归天国：

        2010年过完春节之后，父亲的生命终于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终于无力再支撑下去。他老人家走得没有痛苦，十分安详，十分从容，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当时那种感觉真是撕心裂肺的痛啊，千万分的不舍。看到父亲紧闭的双眼，带着知足的微笑，面容是那么的慈祥。做儿女的心里多少得到一点安慰。在他的脸上，再也找不到生前的威严。父亲是知足的，他的一生看似没有一官半职，但他的文化造诣和家学风范深深地影响了我们，这是更大的成就。父亲是幸福的，儿女成群，孙辈绕膝，且都有出息，几乎所有的孙子孙女外孙都读了大学。父亲走的，是那么的坦然，没有一丝的遗憾。

        我最感到对不起父亲的就是没有及时劝他去做手术，父亲也是听从了医生的建议，采取保守治疗。这一点，我只能往宽里想。只要是顺了老人家的心愿，就是不孝中的大孝了。又逢月圆之时，夜来忽一梦，父亲魂归来兮。远在天国的父亲啊，女儿想念您！盼望来世让我再做您的女儿。虽说您威严，但是女儿知道，您是把您对我们的爱深深的埋在心里。只是不善于言表。父爱如山啊！远在天国的，我亲爱的父亲——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