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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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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红柳花》
第一章 偷情的女鬼
话说公元一千九百七十八年,深秋的一个夜晚,刘老师教了一天书,连屁股也没有沾在炕沿上,就去地里往回拉葵花杆。一进门,爱人兰英就告诉他一个最新消息,生产队里安排,东沙窝的九亩承包地留下三天的水期。三天,要命呀!九亩地,光往回拉葵花杆,靠一辆半套车和一头老牛也是紧工呀。何况,还要把地翻了,淌上老秋水。
刘老师和媳妇兰英知道,河套地区的地老秋水淌不上,明年不能种庄稼。再说,如果你不淌老秋水,其他邻近的人家地里一淌老秋水,会影响自己的地,把盐碱赶过来,自己的地会变成盐碱地,来年是颗粒无收!问题的严重性,让刘老师呆在那里,该死的沙窝地,每年就是这样,第一轮淌老秋水。刘老师和兰英把车上的葵花杆子卸下,给老牛喂上了料,因为在地里装葵花杆时,老牛已经吃的多半饱了,再一喂料,一喝水,肚子滚瓜溜圆。看着老牛悠闲的反刍去了,刘老师才想起自己下午二点半放学回家,只吃了俩块蒸饼,水没有喝一口。满嘴是西瓜发酵的滋味,说不出的难受。刘老师拍着老牛的屁股说道:“老伙计,我还不如你呀。”
刘老师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把脸洗了一把,上了炕。谁知二只眼皮上下打架,拼命地搅和在一起,恍恍惚惚地就要睡了过去。兰英看着丈夫如此狼狈的样子,心痛的摇了摇头,一个人喂完猪鸡,再烧火做饭,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刘老师醒了。看着妻子忙碌的身影,刘老师感到无比愧疚。唉,难为她了!上地干活,孤鬼一人;收工回家背草抱瓜。人吃的蔬菜,牛羊吃的草,都要一个人用车拉回来。说起学校,更是让人哭笑不得,每个星期六下午,学生早早放学回家,学校一三五政治学习,二四六业务学习;放假了吧,还要参加函授学习15天。
看看老天爷,专门和你唱对台戏,好不容易遇上个星期天,偏偏来个大雨倾盆,或者沙尘暴遮天蔽日,啥也干不成。兰英气恼地说:“唉,看来老天爷是专门给你放假的啦,老师好,为下了老天爷。咱们这人次糙,老天爷也跟你作对。”抱怨归抱怨,刺毛【讥讽】归刺毛,好不容易能坐在一起说几句话,自己也能沾光休息一下。做好饭菜,快晚上十一点,兰英推推了刘老师,高声叫道:“吃饭了,醒醒!”刘老师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揉着朦胧的眼睛,嘴里问道:“几点了?”“快十一点啦!”
“啊!,看我光顾自己睡觉,没有帮忙,夫人你辛苦啦。”“行啦,不要卖片汤,哄人了,快吃吧。”人是铁,饭是钢。填饱了肚子,三十刚出头的刘老师又是精神倍增,看着妻子的忙碌的身影,娇美的面容,充满生气的身体,脸上泛起了红晕,眼睛里像着了火。
再看一眼睡在里屋里的孩子们,早已进入了梦乡。刘老师一把把兰英揽住怀里,兰英忙说:“你呀,连碗也不让人放好,一边去,等我放好碗。”月光薄纱似的覆盖在他们身上,现在,整个世界属于他们;他们可以放松一下。。。。。。。
睡在刘老师旁边的兰英,打起来了呼噜。刘老师醒了,一看手表,正是凌晨一点二十。“啊呀,该起来了!”刘老师命令自己。他一个鹞子翻身坐了起来,怕影响妻子和孩子们睡觉,连电灯也不敢拉。刘老师胡乱穿好了衣服,蹑手蹑脚地溜出了门。他走到牛圈,拉出来了老牛,再去一起个套邻居家把牛拉上,好去犁地。到了邻居家,人家一听来牵牛,吓了一大跳,不到半夜呀。当他知道刘老师去犁东沙窝地时,同情地说:“快去吧,就剩下你们一家的地啦,唉,可要把你忙坏了呀!”当刘老师牵着二头牛从自己的门前经过时,看到兰英站在门前,望着远去的丈夫,眼睛里含着心痛的泪水,“唉,”地一声叹息。
也许是爱的力量,刘老师吆喝着一对牛,一口气犁了二亩多地,超过了标准,老牛也开始罢工。把犁的套解开,让老牛去吃草,上午邻居家还要犁地。刘老师一看手表,凌晨四点五十,离天亮还有差不多还有二个小时。离地二三里就是二个小海子,不时地传来不知道名字的水鸟的:“嘎--嘎--”的鸣叫声,在空旷的原野里传得好远,好洪亮,就像在跟前。虽然是深秋,还有不怕冷的昆虫在夜里觅食,沙枣树上的小鸟不时扑楞几下子翅膀,引起一阵骚动。
一对牛撒着欢,去吃草去了。地里有的是没有拉回的玉米秆,杂草。刘老师没有精力去欣赏海子里水鸟的鸣叫,更没有去注意树上的鸟的骚动,散架的身体靠在地边一个孤坟就要梦周公了。突然,在前边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年轻的女人,在朦胧的月色下,妖妖身姿,飘然若仙,身上穿着雪白的衣服,衣服上银色的光点闪闪发亮,正急匆匆朝刘老师走来。刘老师呼吸急促,头皮发麻,每一根都要竖立起来。
人们早就传说,女鬼偷情的事情,今天活该自己倒霉,遇上了!据村里的老年人们说,这里女鬼是刚满二十岁的大乡长赵杰的两位夫人,在生产小孩时难产死的,是俩个血腥鬼。这二位夫人刚埋葬不到一百天,就传出了女鬼偷情的话题。说是有一个年轻的后生,打兔子路过这二位夫人的土坟时,看到了二个穿白色衣服的年轻女人向他招手,他不由自主走了过去。这个年轻后生回家后,这二位夫人的阴魂跟随而来,日夜交欢。没有几天,这个后生浑身虚脱,流不完的黄色的臭汗,命悬一线,奄奄一息,多亏了刘神汉,请来了黑龙将军大神,才驱赶走二位阴魂,活下来一条小命。还有一个传说说的更鲜活,有个放羊老汉,在沙疙梁打了一个盹,突然感到浑身冰凉,原来是二位女鬼大白亮天给老汉脱光了衣服要求交欢。。。。。。刘老师本能想逃走,腿发麻,全身发抖站不起来。正要大声呼喊救命,只听女鬼发话了。这正是:
红柳疙瘩的狐子白刺林的鬼,
抓走你的魂灵灵往望乡台推。
第二章 大乡长头上的魔咒
刘老师正要大声呼喊救命,只听女鬼发话了:“刘老师,你家的地犁完了,淌水也不?我家的地就要淌完了。”多么熟悉的话音呀!刘老师听着熟悉的话音,再看看熟悉的身体,不由得哎哟一声,他不好意思发作,当作女鬼的是自己的一个学生,去年初中毕业,回家帮助体弱多病的父亲种地,她叫梅雪。刚才看到她身穿白衣,是身上被白霜覆盖,在月色下发出了银色的光点。一切都真相大白,刘老师从梅雪手里交接过水,把田口子挖开,欢快的流水,哗哗哗朝刚犁开土壤里浇灌。
刘老师看着太阳就要出来,东边的红霞漫无边际,几支朝阳的光剑穿过远方的薄雾,大地的颜色清晰起来,又是一个艳阳天。在地的东边,并排埋着二个坟,年长日久,已经看不出坟头,宛如平塌塌的二个乳头,在杂草丛中,有几株老干丫杈红柳长在旁边,如果不知道底细,你是怎么也不会想到,它是二个坟,而且是刚土改时,著名的大乡长赵杰的二位原配夫人,都是不满二十岁,就驾鹤西游。
第一位夫人姓李,名秀丽,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符合河套地区选美标准:圆盘大脸,阪婇婇的身体,是花蝴蝶蝶牡丹上落,毛花眼眼自带三分分笑。大屁股走起风摆柳,摄魂夺魄的一篓油。
头一年腊八娶过门,第二年九月眼看要分娩,半夜发病,还没有来得及请医生,就病死了。按当地的风俗,请来了道人阴阳先生,刨开了肚,取出来婴儿点着了干木材火化了。
第二位夫人姓高,身材苗条,人机灵,活泼大方,花眉大眼,内里透着秀气,是个村里的妇女队长,共青团员,不顾家里人的反对,偷偷地爱上了失去妻子的大乡长赵杰。经过几次三级干部会议,当面锣对面鼓和乡长谈起了恋爱,在县长的支持下,步入了洞房。老父亲背后几拉女儿后腿,不让和二婚男结婚。可是女儿铁嘴铜牙:“沙柳条条乌柳梢,舍上性命也要和赵杰哥哥交。”
谁也没有料到,前车的道道后车压,二夫人得病像山塌。
二夫人也是半夜得病,没有等到天明,身怀六甲含泪西游到望乡台看哭成个泪人人的大乡长。
人们议论纷纷,这是怎么了?干活也干不到心思上,真像荞麦地里撵起个兔儿,人在这里心在哪儿。说归说,议归议,在那个年代,刚解放,枪杆子里出政权,只是一阵风过去了。又有姑娘人送上了门,那就是王家的大女儿,已经二十出头的老姑娘了。
当时的河套,女儿十六七岁时大都出嫁。十六岁说过一门亲,丈夫被抓国民兵没有回来,打四平时死了,一将二就耽误了最佳婚期,经媒人一说合,赵杰也没有大办婚事,悄悄地娶过了门。这个三夫人肚子不争气,头一年没有怀上,一家人平平安安。第二年开了春,蒙生生细雨淋桃花,大乡长太太害娃娃。这一下子倒了篓子撒了油,有人欢喜有人愁。王家的父母亲心里压着一块大石头,总觉得也什么事情要发生。三夫人的母亲住在女儿的家里头,从早到晚看护着女儿。可是,女儿还是有了病,一天比一天严重。
这天,老太太突然向女婿下了跪,求女婿放女儿一条生路。这一举动,把女儿女婿吓坏了,连忙扶起老岳母。
赵杰牙一咬:
“行!赵杰和三夫人离了婚,在当时引起了地震。三夫人离开赵杰另嫁他人,生下了肚里的孩子,病也莫名其妙的好了,人们的好奇,传言猛于虎,赵杰成了“明星”。赵杰的妈妈偷偷地请神汉进行解破的消息,不多久,人们都知道了。赵杰犯“七女星”,要娶第七个老婆才不会死。赵杰抱了东林场大渠畔的七七四十九颗满怀的大柳树,替新夫人去死,才解破了。说来也怪,赵杰抱过的四十九棵满怀的大柳树,第二年开始叶子变黄,枝条枯萎,不几年都死了。
赵杰成了怪人,头上戴上了魔咒。赵杰台上讲话,胆小的人不敢抬头。下乡老百姓不敢让他进门,躲的远远的。年轻的闺女媳妇更是怕看见赵杰,生怕他一口吃了。赵大乡长头上的魔咒,让他无法开展工作,几次调换工作岗位,最后在离老家百里的一个水利管理所,退休颐养天年,这是后话。对了,还有几句话需要交代明白。埋葬好了二位乡长夫人,人们发现不少年轻男人经常被这二位夫人魂魄勾住,应了那句:“闺女坟,活拉人。”的话。原来,年轻的女鬼比少年女鬼更好色,更怀春。正是:
“大青山的黄鼠乌拉山的狼,真魂魂要把哥哥缠磨上。”正好,生产队有二位五保老汉,是一辈子光棍,先后死了,不知道是村民有心还是无意,把他俩埋葬在离乡长夫人不到五十米的地方。这样,村子年轻男人的麻烦少了,就再没有人流传出女鬼偷情的闲话。
后来人们撩沙开荒,中间成了地,大集体土地承包时,刘老师正好分到了这块地。
河套地区是傅作义和平起义时,交到共产党手里的。没有经过轰轰烈烈的革命斗争,更不知道共产党是干什么的,在国民党政府的反动宣传下,只知道共产党是红胡子,共产共妻,半夜来了,专门割娃娃的耳朵,睡年轻的闺女媳妇,说的像魔鬼。土改工作组一进村,家家关窗闭户,不敢出门,工作发动不起来。到了谁家,都是一问三不知,只会摇头摆手。年轻的姑娘媳妇脸上搽一把灰炉土,连头也不敢抬。不管是谁家的孩子半夜哭鼻子,大人劝哄不住,实在没有没有了办法,只要说一声:“悄声点,共产党来了!”马上停止哭声,连大气也不敢出。
有的孩子胆子小,被吓坏了,第二天没有精神,大人们又去请来神汉或者巫婆跳大神,给孩子叫魂,破费银钱不说,还要耽误功夫。误了东家的活可了不的,要双倍还工的。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大人们是不会这样绝招吓唬孩子的。恰巧,土地改革工作组住在了赵杰的家里,在工作组的启发下,赵杰思想觉悟提高了,由于赵杰年轻有活力,嘴皮子来的快,能说会道,工作组看他是一个朴实肯干的小伙子,参加了几次培训。正好本地干部奇缺,当土地革命结束时,赵杰入了党,成为了积极分子,成为了干部。赵杰带着工作组走村串户,不分白天黑夜,不管刮风下雨,发动群众,带领乡亲们斗地主,分田地,当上了民兵连长。后来在米仓县合并大乡时,任平章乡乡长。赵杰成了红柳村的一颗明星,镶嵌在家乡的土地上,熠熠发光。
是啊,唾沫星子能够淹死人。在解放前,有这么一句话:妇女们炕上生娃娃,地下放棺材。可见在当时农村没有专业的接生婆,连最基本的卫生条件也没有。生娃娃是妇女们的一道鬼门关,死人的事经常发生。可是,发生在名人赵杰乡长身上,而且是俩位夫人,都是因为难产而死,这说道就多了。赵杰的二位夫人,因为生娃娃而死,并不奇怪,也许是巧合。可是这件事,更给那些巫婆神汉造谣生事,混饭吃创造了条件。这样一位农村干部没有被工作压垮,敌人打垮,被牛鬼蛇神们挤兑垮了。年轻有为的赵杰,谁也没有料到,这样一位年轻有为的本土干部,头上戴上了魔咒。
正是:
刮起了一阵黄风吹熄一盏灯,黑格咚咚的大门碰上了一窝黄刺蜂。
第三章 红柳花
东方红,太阳升。。。。当这首歌在红柳湾小村唱响的时候,土改工作进展的如火如荼。在人们叫做沙罗圈的南沙弯弯里,住着一户人家。是刘老师的爷爷刘青山,今年刚刚进入四十岁,是从山西走西口逃荒到来的。给地主张百发放羊,老婆给人家打短工,春天给张家种豆豆,锄麦子,夏天割麦子,割洋烟【鸦片】,秋天帮助收秋,冬天还要帮助刘青山接生小羊羔,一年四季脚后跟追着屁股,忙个没有完。还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刘青山身上的一件烂大皮袄,还是七年前从梁外逃荒时穿过来的,应了河套民谣:
冬天毛朝里,夏天毛朝外。白天穿,晚上盖,天阴下雨毛朝外。
再看看家里家外:人起炕光,破席子半张。地下放个烂半截水缸,红泥瓮瓮装着糠。
刘青山有二个儿子。大儿子云海,被捉了二期壮丁,理由二丁抽一。人们在传言,在傅作义的部队打包头时死了。二儿子玉海,不满十六岁,和父亲一起给保长张百发放羊。还有一个独生女儿,叫红柳花,今年十四岁了。傍晚,保长张百发看见玉海和父亲刚放羊回来,连饭也没有吃,叫道:“玉海呀,去樊三疙梁去给甲长刘思明说一下,明天到去区公所开会。通知后早点回来,大爷今天给你们吃炖羊肉。”说完,还特别吩咐玉海妈,不要做晚饭了,玉海回来一块吃。
这真是老天爷爷开眼了,东家请受苦人吃饭。
玉海妈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去帮厨去了。玉海爹一个人抽着闷烟,红红的火在旱烟锅子里一闪一闪。
已经上了灯,羊肉也快炖好了,左等玉海不见回来,右等玉海没有影踪。玉海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玉海爹也撑不住气了,出门瞭了好几回。这时,甲长刘思明一溜小跑来到保长张百发家。只见刘思明上气不接下气:“张保长,不---不好---好--啦,玉海被区上捉了壮丁了!”
“啊!”张百发保长一跳丈二高。
“妈的个x,老子的人他们也敢抓,再说,玉海不满十八岁,捉了兵犯法,他当了兵,你给老子放羊!”只见张保长声嘶力竭,二只眼睛冒火,气劈头盖脸的向刘甲长发来。
刘甲长头低下去了,双手垂了下去,唯唯诺诺,像一条哈巴狗,平时那种张牙舞爪的样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玉海妈一听,一屁股坐了下去,炉膛里的火溢了出来,烧着了烂棉裤还不知道。
玉海爹一气不吭,头低得就要挨住地了。“不行,老子明天就去要人。”
张百发保长拍了拍刘青山的肩膀,说道:“放心吧,兄弟,明天一早,我就去要人,谁要是少了玉海侄子一根寒毛,我要了他的命!”
“吃饭,吃饭,今天的羊肉味道就是好!”
张保长连忙让众人端碗啃骨头。
第二天,一大早,张百发保长骑着枣红大走马去了区政府要人,谁知道,被抓的壮丁连夜开拔了,张百发气得要打自己的耳光,是刘青山夫妻快要跪下了,说是不能埋怨保长,是自己的命苦,才罢手。为此,玉海妈一想起玉海,就到羊房子后面的老榆树下哭,双手刨着地,拍打着老榆树。地下被玉海妈挖下了二个坑,老榆树皮也被玉海妈挖去了一大片。
村子里女人们麻烦的不行,唱起来了爬山调:
半夜狗咬来了人,麻绳绳捆住哥哥当了兵。
傅作义抓壮丁害苦了我,拿上哥哥热肉疙瘩堵炮火。
秃刺怪子落在烟洞上吼,保甲长害下我们一群活寡妇。
白鹅鹅飞在退水渠,害的咱们男不男来女不女。
一疙瘩石头滚南沟,保甲长挤逼的我们难存留
。。。。。。
虽然,河套地区饱受日寇,战乱之苦,可是从民族大义上讲,傅作义是有功于河套人民,中华民族。1940年春,日军狂言“严惩傅作义”,从平绥、同蒲沿线抽调三万余人,汽车千余辆,由黑田重德师团长指挥,向绥西河套地区疯狂进犯。傅作义是民主革命时期在绥远省主政时间最长的地方最高军政长官。在全面抗战爆发后,傅作义一直站在反对日本帝国主义侵略战争的前线。
1939年12月到1940年3月,傅作义根据当时的抗战形势,发动并领导了包头、绥西、五原三个战役,官方教科书认为傅写下了抗日战争史上光辉的一页。
包头战役:奇袭成功。
包头战役,是傅作义部队变战略防御战术为进攻,出敌不意,主动对日本侵略者发动的一次奇袭。1939年冬,日军攻陷长沙、南宁,南方形势紧张。国民党军事当局为牵制华北日军南下,曾命令傅作义部队出击乌拉山大佘太一带的敌人。
包头战役,击毙日军骑兵第14联队联队长小林一男大佐等日伪军众多,俘伪团长1名及伪军数百名,击毁敌汽车百余辆,缴获武器弹药甚多,牵制了大批日军,取得了重大战果。同时,傅作义部官兵也伤亡千人以上。
绥西战役,避敌锋芒,打其侧翼。
而日军却扬言傅军已全军覆没,并委任大汉奸王英为“绥西自治联军”总司令。在此情形下,傅作义及时分析了当时的战况,于2月5日后,令各部队灵活机动、分区游击,继续袭扰敌人,并造成敌人补给上的困难。
五原战役:收复失地。
五原战役是傅作义与河套人民群众收复失地,奋勇杀敌,取得重大胜利的一次战役。
1940年2月底,傅作义在临河县亚麻来村召集团以上军官会议,研讨攻取五原的策略,于3月中旬进攻五原。傅作义认为,从河套地区敌我力量对比看,我占优势,关键是如何有效的阻止敌人援兵。历年黄河在春分前后开河解冻,若利用这一时机掘溃乌加河,使河水泛滥淹没道路,就可使敌人机械化部队无法进行增援,而五原之敌也逃窜无路。
3月20日,傅作义下达攻击命令。各部按预定部署对五原新旧城及外围据点之敌展开猛烈进攻。夜间,800多名敢死队员用“掏心战术”突进五原城后,分割包围了日本特务机关、绥西自治联军司令部及各据点,日伪军死伤众多,四散逃亡,五原新城被收复。
21日,新32师收复五原旧城。21日下午,日军增援部队相继到达,傅作义部隔乌加河阻敌,双方展开拉锯式的血战。此时,五原新旧城已全部收复,傅作义下令转移。
日军进入五原时,五原已成一片废墟。城外游击队不断袭击,敌人不敢继续停留,循原路退返包头。至23日,五原战役取得了重大胜利。此役,击毙日军水川伊夫中将,特务机关长桑原荒一郎等。歼灭日伪军3400余人,俘敌数百人,缴获大炮16门及大批其他武器弹药。
河套地区方圆不到千里的土地,要养活傅作义近三十万正规军,民团,行政机构的粮食供给,兵员补充,出夫纳差,赋税等沉重负担。河套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河套人民在国民党部队的蹂躏下活不下去了。这几年来在广大农村推行保甲制度、身份证、连坐法,特务密布,疯狂抓丁,年龄是十八岁到六十岁的男性,一个小小的河套地区抓捕壮丁达万人以上。
有民谣为证:
“七期国民兵,河套男人全捉净,老汉送到保队部,【随时可以出差,送军粮,抬担架,修路等】,老婆儿领了一丈布。【捉一个壮丁,给一丈土布,价值五角钱】
红柳村就被捉去六十多人人。到处“捉游民”,老百姓听到国民党匪兵一来,都喊狼来了。在抓丁中造成不少挖目断指等惨剧:樊三疙瘩四十七岁的杨焕子,用水烟揉瞎右眼;西布伦回民马二,用刀砍去四个指头。消极抵抗煞不住傅匪的凶焰,河套人民曾举行多次反抓丁行动。
为了养活这么多的军队,国民党政府苛征暴敛极为残酷。加上县、乡公粮和苛杂,人民所获几被掠夺净尽。很多人都是卖了老婆孩子交公粮,最后哭着离家去逃荒。土地大量荒芜,据国民党绥远省政府建设厅去年统计,全部已耕地仅及全部耕地面积的十分之一,这就是说在傅匪统治下的河套,荒地竟达十分之九。今夏灾荒扩及全套,几年中,饿死老百姓千余人。
河套人民实在不能忍受了。不少地方人民已爆发零星的武装反抗。中国共产党河套地下地方武装,在敌不断“围剿”中,始终坚持阵地,并得到蓬勃发展。
真是老天爷爷杀人不睁眼,麻绳绳偏从细处断。
刘青山当下倒下了,浑身火烧雷打般的难受,一口气没有过来,差点背过气去。老婆李四女,只会傻笑,什么也不知道,一旦疯劲上来,一声长嚎,跑得浑身一丝不挂。今年刚满十六岁的独生女儿,更是出落的白净秀气,板倸倸的身体,圆盘大脸惹人喜欢。人家的姑娘叫这个花,那个花,她偏偏叫了个红柳花。抄持起这个家。照顾病在炕上父亲,疯疯癫癫的母亲。天灾躲不了,人祸更可怕。
这正是:
大黄风刮起一溜游沙沙,路路上早就把那闪人的坑坑挖。
第四章 圈套
说起保长张百发,远近闻名的大善人。不像别的财主那么抠门,是有求必应,根本不是山曲里唱的那样。只要讨吃要饭的来到门上,残汤剩饭也会打发一些,特别吩咐老婆把狗栓的紧一些,以免伤人。
走投无路的逃荒者,只要求到张保长,愿意当长工者,头一年全家管饭;愿意租种土地者,除了指定亩数外,还给你指一片荒地,让你开垦,头一二年免租;春季种地时给你借籽种,如果需要牛和工具,不要钱,换人工,一个牛具换八天工。青黄不接的时候,把小米借给你,秋天还小麦。
更让人佩服的是,张家娶媳妇,李家葬父亲,李保长是一把带东好手,打里照外滴水不漏。还有那,那些征税呀,摊派民工修路挖河出差的事,能推就推,能抗就抗。看见穷人,笑容满面,没有一点财主的样子。
这样的地主,天下有几个?可是,话也得说回来,河套不缺粮食,主要缺劳力,管你几顿饭,吃了人家的嘴短,白白地给人家当牛做马,正是:蝎子的尾巴财主的心,烂肠烂肚活吃人。”傅作义的部队打包头已经二天了,连续进行了七次进攻,都被共产党贺龙的解放军击退,护城河里水变成红色的了,双方死的人就像农村垛麦垛一样,堆叠的像小山。
打仗有经验的老兵知道:“老兵怕号,新兵怕炮。”如果后面有号声,是当官的执法,发起向前冲锋,十有八九要送命。
新兵就不一样了,他不知道底细,大炮一响,魂飞魄散,恨不得找个地缝躲起来。
刘云海一伙从河套抓来的新兵,虽然半年多了,除了学习就是跑步。武装训练很少,兵多武器少。枪发到手了不到二个月,实弹射击只训练了一个星期,刚学会往开拉枪栓,上子弹,就被拉到战场上。
河套放羊娃娃,哪里见过这种大世面。不等冲锋就有的哭开了,心跳的像个小兔子,汗流浃背,二条腿不听使唤,随着大部队一窝蜂来到了包头城外。眼看着就要天黑下来,硝烟滚滚,连太阳也被遮挡住了。
第一眼映入刘云海眼里的是那像堆垒麦垛似的死人,还有那血,冒着热气,鲜红鲜红的还在流,已经凝固的黑紫黑紫,结成了块软颤颤的抖动。
前三天,刘云海就感冒了,一直硬扛着,班长不管,排长不问,头痛的就要爆炸。看着那么多的死人,那么多的血,刘云海就像腾云驾雾一般,脚下轻飘飘的,耳朵里什么也听不见。
当刘云海正在跑步向前时,只听脚下:“噗哧!”一声,踩上一尺多深的血里,脸上被飞溅血糊住了眼睛。
“妈呀,血!”刘云海大叫一声,几乎就要跌倒。
“跟上!”不知是哪个当官的照刘云海屁股上狠狠地踢了一脚。
刘云海眼前一黑摔倒在路边,滚在了路壕里。
当刘云海醒过来时,天已经全黑了。
激烈的枪炮声不再是一阵紧一阵稀,而是和刮大风一样,呼呼的。炮火的闪光把天空都照亮了,呼喊声,军号声连成一片。刘云海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分不清东南西北,又不知道向何处去,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突然,溜过来几个黑影。只听其中的一个说:“逃跑吧,现在谁也看不见咱们!”
“好吧。”有几个人附和着。“逃跑?!”刘云海心里闪过了一个念头。可是又一想,人生地不熟往哪儿逃,如果抓住逃兵,会枪毙的。
不行,鱼还有露网的呢,逃出去再说。不容刘云海再胡思乱想,逃生的愿望占领上风。刘云海尾随着那几个人就跑。
那几个人前面跑,刘云海后面紧相随,跑着跑着听不见枪炮声,也看不见炮弹爆炸时的闪光。突然,前面几个人停住了脚,恶狠狠地朝刘云海包抄过来。
只见一个高大个子的年轻人说:“兄弟,你为什么追着我们不放,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什么,放我们一条生路?刘云海越听越不明白,脑袋里像一锅浆糊。
那个年轻人又说:“兄弟,打狐狸是为得要皮,您追我们也是为得领几个赏钱,我们弟兄给您凑上几个,不比那几个赏钱少,可怜可怜我们,放了我们吧,也算您老人家大恩大德。”
听那口气,几乎要跪下来磕头了。刘云海还是一头露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声不吭。
有一个人火冒三丈,破口大骂:“妈的x,实话告诉你小子,爷爷们就是逃兵,抓回去是死,拼了命也是死,弟兄们,动手吧,干掉这个小子!”“大哥,我也想逃跑。看见你们前面跑,我后面追,好逃命。”刘云海说了实话。
“啊呀,你小子也是逃兵,可把我们吓苦了,以为你是追逃兵的。你小子跑得好快呀,把我们跟的寸步不离。”其中的一个人慢吞吞地说。“兄弟,你是哪里的,几期国民兵?”有一个人在问。
“我。。。。。刘云海正要回答。
“啪---啪---啪---”三声清脆的枪声在他们一群人头顶响起。
“不准动,举起手来!”
随着命令声,十几支手电光齐刷刷地照过来。
这正是:
歪嘴嘴葫芦秋嘴嘴瓜,苦人人偏遭冰雹雹打。
第五章 奇遇
谁知刚刚搞清楚大家都是几个逃兵,大家伙还没有松一口气,互相问个明白,就被十几支手电照住,抓了俘虏。黑暗中谁也看不清楚是谁,刘云海被这伙人用枪指着,举着手,低着头只顾走路。刘云海心里害怕极了,早就听说抓住逃兵就枪毙,今天就是死期!他的泪已经流干了,从被抓壮丁那天起,那一天不流几回泪。
深秋的夜晚,冷风飕飕,像一口大铁锅倒扣过来,伸手不见五指。他们几个逃兵,就像扣在鱼罩里的鱼,再扑腾也是案板上的肉。
从早上紧急集合到现在,还没有吃上一碗热饭。背包里的干粮也吃完了,水壶里的水也见了底。
男子汉大丈夫,死就死吧,谁让自己命不好。就是不能见上父母一面,不知道可怜的弟弟玉海和妹妹现在如何,想到这里,刘云海不由的鼻子发酸。还有,樊三疙瘩的翠翠,她说过。。。。。。,唉,快死的人了,还想这些干什么?
刘云海不把头向后仰了一下,不让发酸鼻子把涕流下来,高举的双手也发麻发困,就要耷拉下来。“报告连长,抓了八个国民党逃兵!”一个年轻的解放军战士向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兵报告。刘云海偷偷地打量了几眼,怎么也看不出眼前这个中年老兵像个当官的。和其他解放军战士一样,破烂的衣服,脸被炮火熏得像黑脸包公,肩头上还露着棉花,可能是挂了彩,发黑的血迹格外醒目。
那个被称作连长的人看也没有看他们,就走过一个文书模样的战士,一一询问他们八个人的年龄姓名住址,并且登记造册。
刘云海一一作了回答,再也站不住了,只觉的天旋地转,身子像一滩泥,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下。
“卫生员!卫生员!”那个叫做连长的人急声大呼。当刘云海醒过来后,是第二天早晨,他躺在一家老乡的炕上,卫生员立即叫来了连长。
下子可把连长看清楚了,四十岁上下,宽眉大眼,黑黝黝的脸上,一副庄稼汉子的模样。一听口音,也是满嘴河套话。
老乡遇到老乡,二眼泪汪汪。
连长没有流,是笑着和刘云海说话。刘云海也没有流,他经过这半年的经风雨见世面,再加上血与火的考验,成熟多了。
“小刘同志,既然我们相遇的一大大【一块】,我们就是弟兄,你不给刮民党卖命,自己求活命,这就是一大进步。家里是给地主放羊的,我们更是阶级兄弟,共产党优待俘虏,我们欢迎你参加解放军,不知道你的意下如何。”连长温和地问道。
看着眼前的这位老乡连长,和自己的亲哥哥一样。再看看连队这些当兵的,一个个生龙活虎,虽然吃得是粗粮,穿得破破烂烂,说说笑笑就像一家人一样。可是,经过国民党的反动宣传,自己对人民解放军认识不足,低着头,红着脸,轻轻地摇了摇头,嘴里说道:“我不想参加。”
“唉---”连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家乡的老百姓就是被国民党,地主老财坑害苦了,受他们的反动宣传的害太大了,也难怪,热土难离呀。”
连长沉思了一下,说道:“如果回老家,过几百里国民党的统治区,太危险了。这样吧,先跟这位老乡到他们家乡住几天,他们的家乡解放了,等河套解放了,再回去好吗?”
连长说完,用手指了指身边一个快要五十岁的中年人,他是萨拉旗人,也是被国民党的逃兵,和刘云海一起被俘虏的。只见那个人笑眯眯的正在抽着一袋烟,一听说,连忙爽朗地说:“行了,没有问题。”
临走时,连长让财粮秘书发给每一个人路费,干粮。还给他们每一个人开了介绍信,路条。连长又把自己的二件洗的干干净净的布衣,给了老乡刘云海,再三嘱咐,河套地区快要解放了,解放了再回去,千万不要再被国民党军队抓住,当了炮灰。
走到半道,刘云海突然拍着自己的脑门子。大声叫道:“哎呀我的妈,怎么没有问一问连长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不行,我要回去问问!”
那个带刘云海的中年人说:“算了吧,兄弟。人家的队伍说不定早已开拔了,再说我们已经走了二十多里路了。”
“你们河套娃娃就是老实像个榆木疙瘩,没有见过世面,公开场合连个话语也没有。”
是啊,人家都说咱们河套人瞭不见自己家的烟筒就要哭鼻子,真的不假,那还有那么多话。刘云海心里想着,不由的自己也觉得好笑。
“大---大叔,你叫什么,家住在哪里?”云海却生生地问道。
“早没有问,晚了。这是个秘密,回去告诉你小子。”那个中年人幽默地说。
这正是:
一对对鲤鱼摇头摆尾顺水水流,不知道龙门闸闸在哪里头。
第六章 唱山曲儿的三哥哥
还不到家,那个中年男子就放开嗓子,颤悠悠地抖开了爬山调:
“避风湾湾旋风柴,
高飞远落我折回来。。。。。。
唱罢,把手一指说:“小子,你看,那就是我的家。”
刘云海顺着中年汉子的手指的方向,一看。在那土包包后面,依稀可见几户人家,在明媚的阳光下,格外醒目。
这个中年汉子告诉刘云海,他叫薛老三,官名叫薛长河。今年四十八了,属小龙的。是当地有名的二人台唱小生的。
可惜薛长河八字不好,生下来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又是个妨娘害老子的命,十二岁父亲得斑疹伤寒去世,第二年娘害黄水臌症去世。留下薛长河一个人孤苦伶仃,没有人收留,眼看就要冻饿而死。
正好在这时,用鼻子吹枚陕西艺人倪丑旦到了托县。在给一家富人家演出时遇到了薛长河,看到这个讨吃小子给人家端茶倒水时,跑的一溜风,人也机灵,父母双亡,在好心人的撺掇下,薛长河到这个临时的二人台草台班子里打杂。
也该是老天爷饿不死瞎眼的老家雀,薛长河娘肚子里带来一副好嗓子,没有二年,个子也长的苗条,人模样也秀气,心还特别灵。
二人台唱词听过二遍就会,如果有的演员因为有事不在,他还能临时顶一阵子。不要看年纪小,一点也不怯场,过门套路一点不差,把丝弦压的风雨不露。
一来二去,薛长河成了台柱子,把二人台里的三哥哥演活了。人们不再叫他薛长河,都叫他三哥哥。
二人台爬山调是土生土长在内蒙古西部地区的:“诗经。”它朴实无华,天籁自鸣,平中见奇,真情感人。它是山野草地,田间地头劳动人民心声的自然表露,又是内蒙古西部地区人民的社会历史,时代生活和风土人情的一面镜子。有着悠久的现实性与传统性,伴随生活而来。是劳动人民在社会生活斗争中,用汗水和血泪浇灌出来的花朵。
二人台字字血,声声泪,是劳动人民的生活缩影,又是他们的集体智慧和艺术的结晶。
二人台爬山调唱了多少年,多少代,我也说不清。有一首爬山调歌词里唱道:
“朝朝唱,代代唱,
也不知道唱死了多少老皇上。”
二人台爬山调内容极为丰富,塞外地区的人生百态,,习俗风情,山川树木,鸟兽鱼虫,天文气象等全部纳入歌中。三哥哥脑子活泛,记性好。更可贵的是即兴发挥,有人戏称:“三哥哥调子多,紧唱慢唱一笸箩。”三哥哥自己在唱:“黄河水呀不断流,三哥哥我的曲儿不断头。”
三哥哥有才,唱的家喻户晓。可是,三哥哥的遭遇是:“脱了毛的鹰鹞飞不高,花翎翎喜鹊落在臭水濠。”三哥哥为了躲避抓壮丁,离家出走,东躲西藏,还是被在后套打坐腔时被抓。本来吃开口饭的人不容易,人们把他们叫做:“打玩意的”“唱戏的”,受人歧视,死后不能进祖坟。
为了一口饭,奔波在乡野田间。到处赶庙会,办社火,献艺卖唱,今天给李家祝寿,明天给王家娃娃过满月打坐腔,后天给刘家儿子娶媳妇打喜棚,和叫花子差不多。遇上荒年歉月,衣食无着,苦不堪言。只好背井离乡,乞讨为生。或者打工受苦揽长工,活活的一苗无根草,随风风起飞四处落。
有一年,在河套揽工,期满回老家。走在半道,住在老乡家里。一听说是三哥哥,老乡热情招待。为了答谢房东,吹笛演唱,谁知道触犯一家乡绅,说是冲撞他家的老祖宗的灵魂,让三哥哥树碑招魂。经过给乡绅下跪叩头,点烟赔情,交出来身上的几个血汗钱才放行。
正是叫天天不语,叫地地不灵,求神问卦满脸尘。
听到这里,刘云海长叹一声:“转弯弯炉台转弯弯炕,苦豆根水水熬的黄连连汤。哪你老哥又没有娶女人?”
三哥哥一听说娶没有娶女人,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
三哥哥的意中人是他的一位粉丝,爱唱山曲和二人台,更爱看三哥哥演出的二人台。只要三哥哥一演出,看了一场又一场,转了一村又一村。
演戏的无意,看戏的有心。这个粉丝叫爱爱,年满一十七岁,你看她是如何长相:
长腿云彩遮不住天,马鬃鬃遮住毛眼眼。
三哥哥是个楞头青,不知道女娃娃的心。师傅倪丑旦倒是看出了眉目,当面锣对面鼓点破了这层窗户纸。
这正是:
一对对鲤鱼顺水水流,咱二人相好不回头。
第七章 说亲
爱爱喜欢三哥哥真是:白花花开花白花花落,满嘴嘴白牙牙朝住三哥哥笑。一天演出下来,师傅倪丑旦对三哥哥说:“长河,想找媳妇不?”
“甚?”三哥哥一头雾水,望着师傅。他手搔着凌乱的头发,头摇着像个拨浪鼓。
“师傅不要拿我开心了,谁家女子能看上我,再说,我身无分文。。。。。”三哥哥还要再说下去,被师傅倪丑旦打断了。
“你看爱爱怎么样?”师傅问三哥哥。
“爱爱?,人家是个好姑娘,能够看上我?再说她大她妈能够同意?不行,不行!”
三哥哥在师傅面前第一次说这么多的话,脸涨得通红。
“我看行,爱爱真的看上了你。”师傅肯定地说。“抽个空,我给你跑一跑,问一问。”
三哥哥再也没有泛起第二句话,望着师傅,呆呆地站在那里。
第二天,没有演出,倪丑旦一大清早就来到了爱爱家。正好爱爱的大和妈都没有下地干活,一看见是倪丑旦登门,立刻迎进了家。乡下人虽然是粗人,披星戴月,一个汗点子摔八瓣,可是待客热情,待人真心。把倪丑旦当贵客招待。
爱爱妈烧开了水,熬上了过年自己舍不得喝,招待客人用的川字牌老砖茶。翻滚到茶水滚了几个滚,又用勺子打开浮茶和沫子,放了少许盐,给倪丑旦恭恭敬敬端来。
小小的土炕上,摆好了炕桌。爱爱大把倪丑旦让到当头正面,在一旁陪着客人。爱爱的父亲,也是走西口来到河套。原来,她家居住在山西河曲县。那时,家乡十年九旱,蝗虫成灾。父亲长得人高马大,是一个扳船汉。母亲身单瘦弱,小巧玲珑,是一个流落村头的孤女。娘只记得自己姓李,别无亲人。说来很有福气,竟然感动“七仙女”下凡,在黄河边上,白白拣来一个讨饭吃的姑娘,成了媳妇。
爱爱大有了自己家,再也不干那扳船汉的随时丧命黄河的营生。夫妻相依为命,租地耕种,穷日子穷过,也很恩爱。可是民国十八年,山西大旱三年,黄河露底,庄稼颗粒无收。人们饥饿难耐,草根吃净,树皮啃光,开始了人吃人。野狗把死尸吃腻歪了,便专拣动不了、还有一口气儿的活人吃,也图尝个新鲜。总是穷家难离难舍呀,无奈只能盼望一个“树挪死,人挪活”吧。
爱爱爹娘把全部的家档收拾了一箩筐,一人拖一根讨饭打狗的枣木棍,这便是最好的防身武器。父母亲带着还在娘胎中的爱爱,离开了四面透风的那一间破旧草房,别井离乡,卷起裤腿,蹚水走过来黄河。
爹娘沿路乞讨,来在河套樊三疙梁落脚。讨百家饭,到处流浪。
在讨饭途中,爱爱母亲觉得阵阵腹痛,下面已经见血,有生产的征兆。父亲寻来一抱干草,在淌老秋水的地堰子上生下了爱爱,取名叫水燕子。
乡亲们看见可怜,刘满仓把她们一家收留了。好在刘满仓的儿子娶媳妇住新房,空下了一间土坷垃小房,让让他们一家人住进去,安下了家。对此,爱爱大和妈千恩万谢。爱爱大和刘满仓一头磕下去,成了结拜兄弟。
河套那个时候,不缺少粮食,就缺劳力。正赶上河套地商争相开挖渠道,经刘满仓介绍,作保。向挖杨家河的掌柜的预先支付了三个月的工钱,拉回来一石黄灿灿的糜米,结束了少吃短喝的日子。
第二年开春,刘满仓老婆又生下了一个第八个小儿子,叫天保。天保大给爱爱家送来红筷子,订下了娃娃亲。
爱爱母亲高兴得心花怒放,笑吟吟地,看着破衣烂衫里包裹着的心肝宝贝女儿,用稀奶、小米汤哺育着婴儿,一口一口把水燕子养长大。一年小,二年大,三年长成俊丫丫。一晃,小燕子已经十七大八岁了。
小满秀长得可爱:端端正正的身子,圆盘大脸,一双弯弯的眉毛,一对滴溜溜的大眼。水汪汪笑咪咪的水燕子,机灵得逗人,好像不知道人世间还有愁苦。
一碗滚烫的茶喝罢,在互相的问讯中,倪师傅说明了来意。
“唉,倪师傅不知道哇,我家水燕子早跟刘满仓家的栓住订下了娃娃亲,一半年刘家就要娶过门。”
“啊呀,我是个外乡人,不知道情况,给你们添麻烦了。对不起啊,对不起!”
倪师傅连忙道歉,站起来就要出门。
“看你说的,自古道:养女百家求,倪师傅是看得起我们,晌午饭吃了再放你走。”
热情好客的爱爱妈强拉硬拽把倪师傅留下,爱爱大也连声说:“吃了饭再走也不迟。”
里间间的门被爱爱推开了:“大,妈,你们不同意,我同意。长河哥我跟定了。”爱爱的话音刚落,爱爱大的一股怒火腾地升起。
“甚,你要悔婚,嫁长河?!”
“死了你那条心吧,你就是烧成了灰,也得嫁天保。”
爱爱大对女儿近来的表现,已经有所耳闻,早就看不过眼,也听不下去了。爹本来是紧靠着墙根,沉闷地抽着旱烟。忽然,听爱爱要嫁给戏子长河,所有的火一下子爆发的更厉害。
虽然家穷,爹的传统封建意识却是浓厚,根深蒂固:自古,儿女亲事,都是爹娘做主;况且,已经与刘家许亲收下了筷子。
铁的凭证,怎能随意变卦!他和刘满仓兄弟结拜这样,使兄弟友情,代代相传。
祖先流传传下来的“规矩”,王八戏子吹鼓手,是下三滥低人一等,死了都不能进坟地。
爱爱的父亲气得像庙里的关羽,妈妈的脸阴的像黑脸周仓。
爱爱大猛然站起身来,未待女儿把话吐出,便“霍”地朝着女儿这边走进。爹来到爱爱跟前,气狠狠地,用发抖的手指,直指着女儿的脑门。爹对亲生爱女斥责着,唾沫星子喷发,急得口齿结巴,愤愤地说道:“再胡说八道,……我,我,我……打断你的,你的……腿!”
说着,就去脱脚上已经穿烂的布鞋,朝爱爱打去。
爱爱妈慌抱住她爹的腿脚,说道:“他大呀,你消消气。爱爱呀,你都不想想,也这么大的人了,从小我们就心疼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啥时候舍得动她一根指头,今天你是咋的了?”
爱爱大还是穿上烂鞋,茅屋外走去,叹了一口长气:“咳!”自责着说道:“都是叫我惯的,如今,埋怨谁呢……”
“水燕呀,虽说咱是穷家小户,可也别不知道礼数。教旁人看不起咱,在背后指戳咱们的脊梁骨。那样,你老子我好受,你妈怎么见人!
你没想想,你是老大,当姐的嘛,得树立一个榜样,后面还有你那两个兄弟跟着学呢。你可得给爹娘掌个脸面,不要叫旁人看笑话!”
爱爱一肚子的苦水和委屈倒不出口来,只有“呜呜咽咽”地哭。她憋屈,她痛苦,无人可以理解
倪师傅在混乱中趁机出了门,不辞而别。爱爱追出来,对倪师傅说:“这辈子我非长河不嫁!”
这真是:
“沙柳条条乌柳根,舍出脑袋也要和哥哥交。”
第八章 洞房失踪
其实,爱爱是一个很孝顺的女儿,最有主见。她最操心、最放心不下的,还是自己的老大、老妈。二老含辛茹苦,抚养自己长大成人,很不容易。同时,她也习惯了苦着自己,逆来顺受,委曲求全的做法。可是,在婚事方面,自己有主见。爱爱压抑着内心的痛苦,早早起来把饭做好,送到地里。又给大妈和两个兄弟各做了好几双实纳底子布鞋。
爱爱把全家人的脏衣服都洗净,晾干。她把家里的一切,收拾得停停当当,随手可取,拿来能用。
在父亲和母亲的提议下,刘满仓也准备尽快娶回爱爱。
不几天,大喜临门。
街坊邻居看热闹的,挤满了爱爱家的小院,前来贺喜的亲朋好友也不少,一派喜气洋洋。
刘家的花轿准时准点抬到爱爱家门口的时候,鼓匠们吹吹打打,
“呜呜哇哇”,一阵喧闹,折腾,爱爱硬是执拗不过,难违父母之命,才被迫由请来的全人二舅妈,拆开她的大长发辫,开脸揪去了黄毛,然后梳洗盘髻上头。又给她穿上嫁衣,遮上了红盖头。
一大群叫花子,呼喊着祝福:“夫妻和美,多子多福……”随后,便爱爱推推拉拉,硬是被女娶妾,架到婆家抬来的那顶花轿里。
在二踢脚的爆响中,花轿上了路。爱爱妈妈的话还是响在她耳边:"孝敬公婆,严守妇道,多干活,少串门。。。。。
爱爱被娶走了,爱爱妈哭成个泪人人。
天保家宾客盈门。
大红的喜字晃的人眼晕。
大红的蜡烛噼啪作响。
爱爱她身坐在轿内,心儿上像压了一块生铁圪塔,被抬出亲娘家的门槛那一刻起,只有悔恨。狠狠心,仰起脸来,不再掉一滴眼泪。爱爱被抬进婆家,下轿。迎亲的丈夫刘天保嘿嘿地憨笑。他俩并排站在一起,相对之下,爱爱能高出刘天保半头。
刘天保的头尖,踮起脚尖才能和爱爱的耳垂相齐。才十六岁的刘天保,长就的一副圆形娃娃脸,他哪像是爱爱的老公,更像一个稚气十足的“小弟弟”。
小时候天保患天花,右只眼有点瞎,看不清东西。左手拿不起来,一直塔拉着。今天娶老婆,裂着大嘴牙子笑个不停。
小时候天保倒是和爱爱见过几面,“姐姐,姐姐”叫得十分甜,有人说:“爱爱是你媳妇。”
天保也不害羞,就要拉爱爱的手手,蜜口口,吓的爱爱逃到了妈妈的背后。从这以后,爱爱苦死苦活不到天保家。
爱爱长大了,知道了娃娃亲这回事,多次提出退婚。爱爱的大和妈碍着和刘满仓夫妇的情面,不好提出。再加上刘满仓家比较殷实,有土地,有牛具,爱爱嫁过去也不会缺吃少穿。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女婿丑差一点,人老实。多少有点残疾,还是不误干活,头脑不呆不傻,会背二十四节气,种地误不了事就行。
再说,刘满仓老婆汉子正在壮年,人勤快,也是个帮手。为此,爱爱的大和妈对这桩婚事还是满意的。爱爱顶着红盖头,和小女婿刘天保,拜了拜天地;又拜过高堂,然后是夫妻对拜。
然后,爱爱由刘天保用红绸带牵着,进入洞房。
村上看热闹,闹洞房的孩子们,闺女媳妇和小伙子们,说起俗透顶了的:“令子:”
蛇寻窟子,窟子寻蛇。。。。。
爱爱满腹哀怨,愁肠九转。她紧靠床里,像一个木头人一样任凭人们的摆布。
天保把麻糖发放给闹洞房的人们。转眼间,天已经黑了下来,闹洞房的人渐渐散去,只有一些还不过瘾的人在外面听房。
天保姑姑端来了和气饭,交杯酒,看着她们俩吃完了饭,喝过了酒,笑眯眯地离开了。
临走,在天保耳朵边口语了几句。天保妈端来了红枣,花生等让爱爱吃。爱爱头也没有抬。刘天保一身崭新的装束,蹦蹦跳跳,像一个过大年的孩子,欢喜个不够。男人结婚成家,就应该独立。
男人十五夺父志,这是河套人男儿的志向。
刘天保一会儿自己玩耍,一会儿被爹娘媒婆牵着拉着,在屋外忙忙活活,应酬着乡邻和各路宾客们的贺喜祝福。他有点劳累了,俩眼朦朦胧胧,不由得打起了瞌睡,屋外听窗的还在议论着什么,他不由得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一觉醒来,不见了爱爱。以为是上房后方便去了,也不在意。又等了好大一会儿,也不见爱爱回来,以为是到姑姑房间说话去了。
这时候,一个黑影靠近了窗台,耳朵贴在窗户纸上,听不见动静。然后,用舌尖舔开了一个小孔,往里一望。
天保正好这时醒了,发现有人舔开了窗户纸,走出门大声喊道:
“谁?!”
“我。”
天宝一听,是妈妈的声音。连忙把妈妈让进屋里,妈妈用眼光扫了新房一眼,问道:“你的媳妇呢?”
“是不是去姑姑屋里了。”天宝漫不经心地回答。
“你姑姑和我同屋,早就睡下了。”
“啊?”
天宝才感觉到有点不对头,又不好说什么。
“快,找一找。”天宝妈房前屋后找了个遍,连牛羊圈也找过了,连爱爱的影子也没有。
“他大呀,快起来,爱爱不见了!”天宝妈感觉不好,大声呼喊起来。
天宝大起来了,左邻右居也起来了,全村村人也起来了帮助刘天宝找媳妇。闹腾到二日天明也没有找到。
送爱爱的大哥和舅舅也觉得奇怪,说不清道不明,爱爱究竟到哪里去了?竟然急得哭了。
爱爱在新婚之夜不见了!像一阵西北风,不到半天传遍了三村四乡。像一朵阴云笼罩着小村,人们议论纷纷,天还没有黑家家户户就关窗闭户躲在家里不敢出来。
年轻的姑娘和小媳妇更是风声鹤唳,不敢出门半步。当天夜里,爱爱妈就得到消息,一口气没有上来,差点要了老命。爱爱大气的七窍生烟,自己打自己的耳光。
正是:
为人找不下个好女婿,满肚肚冤枉绝肠肠气。
前半夜吃了和气饭,后半夜离了鬼门关。
第九章 三月阳春
春节过去三个多月了,还是没有爱爱的消息。夏初,天气变暖,杨柳吐絮,桃红杏白。讲到这里,三哥哥做好了饭。
刘云海急忙接过三哥哥端来的糜米饭,又夹了一块咸菜,急急的拨拉了几口。要求三哥哥说出爱爱的下落。三哥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泪眼汪汪,抛下了一句话:“我也不知道!”
刘云海心里也是酸溜溜的,胡乱吃了几口,把饭碗撩在饭桌上,不再吃了。三哥哥也是没有多吃,就大步流星走出门去。“我给你找一个到过后套的人,给你指路。”
“哎呀,三哥哥啊,才进来家门,屁股还没有坐稳当,板凳都没有暖热。你这是……太麻烦你了。”
三哥哥像是没有听到刘云海的的话,未作应答,大步迈出了自家的门槛,径直朝着村里走去。不一会,一个五十上下的男人跟在三哥哥身后,来到了三哥哥家。不用寒暄,一会儿都是熟人。这个人叫套小子,在河套生的,过去一年去河套二三回,倒腾牛皮做马鞍子。如今兵荒马乱,很少出去,是去河套的活地图。
这里是解放区,道路两边的野花早早地开了,踩不死车前草绿油油地长出来叶子,一阵风,香气四溢。
刘云海的心情很好,在套小子的指点下,知道了回家的路线。回家的心更大了,好像妈妈就在眼前,向他招手。恨不得长出俩只翅膀,一下子飞回家。回家的路线有了,可是还要过国民党统治区。尤其是年轻人,一旦被抓住,就被入伍当炮灰。如果是逃兵,危险更大,有被枪毙的危险。
三哥哥的心情更好,土改时分了地,分了房,还分到了二套棉被。一年之计在于春,这是土改之后的第一个春天,村庄里、田野中,到处是勃勃的生机,三哥哥脚下生风,扯开了嗓子唱:山丹丹开花红又红,如今咱们翻了身。。。。。三哥哥找来了村里的工作队,要求刘云海留在这里,等河套解放了再回去。不行的话,在这里落户。工作队的人很好,知道刘云海是穷苦人出身,又是从国民党部队逃跑出来的,非常热情:“天下穷人是一家人,这里就是你的家。”
越是这样,刘云海心里不安,回家的心情越强烈。
三哥哥千留万留,还是没有留住刘云海,只好挥泪告别。
工作组给刘云海开好了路条,刘云海换上了连长送给的土布衣服,踏上了回家的路程。“兄弟,现在几月了?”云海海问“将近十月了吧。”不知道谁在回答。“问这有什么用呢?”云海自言自语。突然,云海想起来了曼菁疙瘩和酸粥来了,现在正是起蔓菁的季节。
是呀,咱们河套人有一句口头禅:“说书离不开员外,吃饭离不开咸菜。”这制作咸菜的主要原料,就是蔓菁。蔓菁,在过去,是河套人的主要菜种。它不占地,不争肥,好地赖地都可以种。收割小麦后,及时施肥灌水,地皮刚发白,就要及时播种。种蔓菁有讲究,因为是秋菜,赶农时很重要。立秋前必须种下,一过立秋再种,误了农时,产量和品质都不好。更有这么一种说法,上午和下午播种的蔓菁都有区别。种曼菁有三抢:小麦刚刚成熟,河里来了淌菜水,水期极短,不到一星期。准备种蔓菁的小麦地必须早收割,“麦割花红蛋”不影响产量。麦子如果来不及上场,就把麦子捆好齐齐地码在地边,水一来就淌。这是第一抢淌水。收割了麦子的地,肥力下降,必须补充肥料,首选肥是农家肥。
这正是:
天上下雨地下流,笑得笑来愁得愁。
第十章 弟兄相逢
三月里来桃花花开,顺风风回家腿迈开。告别了三哥哥,刘云海沿着套小子指定的路线,一路小跑,离开了莎拉其。一个上午,赶了大约三十里路。 解放区晴朗的天,艳阳高照,到处是喜气洋洋。 刘云海神清气爽,不用偷偷摸摸地走,路上同行的人,都被他超过了。突然,他看见路旁有一个车马店,他的肚子也开始叫唤,便停住了脚。刘云海正要推门进去,店门开了,走出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后生招呼自己进家。
“吱”地一声,门开了,这个开门的人,看着刘云海发愣。
刘云海抬起头,一看这个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空气就像立刻凝住了一样。人也像被使用了定身法,面对面僵持而立。
二人屏住呼吸,傻愣愣地静呆了足有十来秒钟。
“哥!”“兄弟!”未待哥哥刘云海反映过来,弟弟玉海抱住了哥哥大声哭了起来。闻讯出门的女店掌柜秀秀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顿时滚落而下。一时间,吃饭的,住店都惊动了,纷纷出来。知道了是兄弟俩喜相逢,在兵荒马乱的年月,大家感慨无限。不少同情的人也是两眼也是酸楚楚的,留下了激动的泪水。可是,又找不到合适的话安慰他们俩。还是女掌柜的见识的广,连忙招呼大家回屋。该吃饭的吃饭,该休息的休息,该上路的上路。
朝思暮想,牵肠挂肚,一个娘肠子爬出来的兄弟俩的,突然在异地相逢,近在咫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是激动,是流泪,是千言万语。 然而一切尽在不言中。相顾无言语,又是无声胜有声。
云海和玉海,毕竟是七尺男儿,硬是把眶中的泪水,吞进肚子里去,手拉着手,在众人的祝贺声中,走进了小店。
晚上,弟兄俩和盖一床被,玉海打开了话匣子。
这个女掌柜秀秀也是苦根苦叶苦花花,苦蔓蔓上结的苦瓜瓜,从小就是补丁裤裤麻绳绳鞋【hai】,站在人家炉仡佬里当奴才。爷爷一头挑着父亲,一头挑着破罗锅,从甘肃来河套,走在半路上,过大沙窝时,奶奶饿死了。掩埋了奶奶,父子二人来到了包头,又到了此地,给人家扛长工。没日没夜干了十二年,秀秀的父亲成了二十岁的大小伙子,在穷朋友的帮助下,秀秀的父亲和一个从老家逃难来的十四岁的小芳成了亲,秀秀爹成亲的第三年,生下来秀秀。
秀秀十二岁那年冬天,秀秀爷爷给地主往包头送货时,路上遇到了土匪,被打死了。为了埋葬父亲,秀秀爹借了地主瞎花蛇的阎王债。第二年春天,秀秀妈生孩子时,大出血死了。 秀秀爹背星戴月,给地主瞎花蛇扛了三十年长工,到头来家破人亡。
房无一间,地无一分的秀秀爹,被生活重担压得喘不过气来,几乎要走上绝路。在穷哥们的帮助下,还是过不了这个坎。最后一咬牙,把秀秀送到瞎花蛇家里当童养媳,还了阎王债。
秀秀过门后,受尽了公公婆婆的虐待,女婿的打骂。每日起来,没有三顿饱饭,倒有三顿饱打。日久天长,秀秀被折磨的没有一个人样子。一个人推磨,站在磨道里悲悲切切地唱了起来:
十三岁上死了我亲生的娘,十四岁童养媳在蝎子家,麻绳绳捆马鞭鞭打。不知道是瞎花蛇惹下了土匪,还是活该遭报应,秀秀十八岁那年,大年三十晚上,瞎花蛇家被土匪抢了,瞎花蛇为了保财,被土匪活活打死。秀秀丈夫被抓到山上,被土匪熬鹰时惊吓死了,婆婆闻讯后,一根麻绳穿过房梁,上吊死了。
秀秀被一个叫二面换的长工收留了。这正是:
刮起一阵黄风点起一盏灯, 亲兄热弟心连着心。
第十一章 披着羊皮的狼
“你什么时候回来这里的?这一走,就是一年半年多。家里得不到你的一点消息,有人说你被打死了,妈妈想你快疯了,我觉得,就像过了十年一样漫长”。兴奋之余,玉海想眼前,眼睛里掠过一丝淡淡的忧愁。
云海赶快告诉哥哥,这半年来家中发生的一些事情:掌柜的张白发,是一个疙顶瓮子二号盆,鬼魅溜眼装好人。看上去慈眉善眼,其实是一个心狠手辣,压榨长工,吃人肉,喝人血的恶霸地主。他是大门洞洞里的风,蝎子的尾巴财主的心,毒辣的呢!白给你吃了几顿饭,让妈妈成了他们家不花钱的长工,一年四季白干活不说,还要……
“还要什么?”哥哥急切地问。“那个老畜生要妹妹红柳花做二房,”
“什么?!”哥哥急得跳起来,掀翻被子。“全家不同意。”
“唉。”了一声,哥哥才刚把心放下。在哥哥和弟弟的记忆中,当地人给掌柜的张白发人们给编了一个顺口溜:“人吃饺子马吃料,没有姑娘不睡觉。怀抱算盘算了个到,敲骨吸髓还要你笑。”“事情没有算完,让我给村公所去送信,他们早就下好套。我一去,就被抓了壮丁,连夜送走。”
“啊呀,大和妈还不清楚,还把狗日的当好人。”
“其实大大早就看出来了,老实人,哑巴吃黄连自己心里明白,苦哇!”哥哥骂一句:“黑狗财主好黑心,吃上人饭屙白粪。”
弟弟还一语:“财主本是刮地穷,毛草蒿蒿断了根。”
“有件事让我问你,人们都说你被打死了,如何到了这里呢?”
“唉,一言难尽啊。!”那一年玉海被抓兵后,先在平章乡集训了四十天,部队开拔,到了包头附近驻扎。一天,和连长几个人到这个小店吃炖羊肉。侍候连长几个当官的吃饱喝足,剩下一些肉汤让士兵们喝。突然,吹紧急集合号,人一紧张,谁知道一块小骨头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气也出不来,憋成个紫茄子。
跟着连长跑了几步,一个跟头倒了下去,连长让一个士兵往起扶,又倒了下去,人也成了硬棍。
这个士兵报告说我死了,丢下了我都去了,再也没有回来找我。
“那后来呢?”弟弟云海问道。
“唉,多亏了老板娘秀秀,她看见我是吃东西被咽住憋住了气,倒背着我急跑了二里多路,一直到我把骨头吐出来,换上了气,秀秀被累的吐了血。
说到这里,兄弟俩再也没有睡意,拥着铺盖坐起来。
云海又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了哥哥,弟兄俩又抱头大哭。
秀秀一个人睡不着,出来前后左右巡视了一番,正好路过这兄弟俩的窗口,看见他们俩个坐着,就走了进来。
秀秀欲言又止,默默地在地下转来转去。问道:“玉海,你也要和云海会河套?”玉海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脸的愧疚看着秀秀。
还是秀秀是见过大世面,经过风雨。大大方方地对云海说:
“兄弟,我的那个男人也是被抓了兵,没有你们兄弟俩命好,在打四平的第二天就阵亡了,同村村的弟兄和邻居把他火化了,骨灰也捎回来了,我是彻底的绝了念想。回娘家,家里没有了亲人,再说,也没有留下个聘出去的女儿回娘家的理。正好,你哥哥送上了门,我们过在了一起,说好了不打仗的时候,回河套认公婆。想不到,先认了小叔子。”这正是:
只估划桃花开了结果果,谁知道老天爷爷冷雨挄。【kuo】
第十二章 落网的鱼
在厨房里,秀秀精心给没有过门的丈夫和小叔子准备干粮。她是一个聪明的人,不能让兄弟一个人回河套,玉海也留不住。即使留住了人,留不住心。她看见四面没有人,一把抱住了玉海,抽抽哒哒哭了起来:“我害怕你不回来,如果那样,我宁肯去死。所以,我一定要等你。。。。。”。
刘玉海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河套到包头,不到千里,可是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保了今天,保不了明天。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是软弱的。
秀秀心泪如雨,心如灌铅一样沉重。可是,她沉默了一会儿,犹豫着,对刘玉海说道:
“唉,听天由命吧。”
玉海紧紧地抱住秀秀,用尽平生力气,秀秀觉得浑身就要碎了,晕乎乎,轻飘飘。他们在地下滚成一团,拼命抱着,生怕一松手,对方就会飞的无影无踪,变成了灰尘……。。
第三天,干粮盘缠全部准备好了。
秀秀把兄弟俩送到了大路边,六目相对无语。
秀秀有些话急欲出口,又怕弟弟听见了。
秀秀咬着红润的双唇,泪扑簌簌地落下了。她又咬住自己的右手的食指,不让悲声出来。刘玉海心里七上八下,麻烦的就像猫挖一样。仰着头,朝太阳望去,长长地一声“啊------”玉海迈开了双脚朝前赶去,云海紧紧地追。
身后,是放声大哭的秀秀.
刘云海看看天,已经过午,肚子又开始叫唤。究竟走了多少路,也说不清楚。路上的行人稀少,说是国民党军队打了败仗,国民党统治区又开始抓兵,沿路设立了许多关卡,特别是对逃兵,查的更厉害。
通过询问老乡,这里离国民党统治区不到三十里,出了山口子就到了河套的地界。为了保险起见,兄弟俩吃了一气干粮,到老乡家喝了几瓢酸米汤,谢过老乡
便起身告辞,又赶了大约二十里路,天没有黑便找了一个干燥的地方休息了,准备夜里偷偷摸进国民党统治区,到了河套地界,离家就不远了。
月亮缓缓地升起来了,流光泻影。
月亮又像一盏白炽路灯,却投射着如冰水一样的冷光,为他们弟兄俩,照明了道路。
月光如银,照耀着刚刚入睡的世界。田野里,一片静惬,只闻草虫声声唧啾。远处水坑里,传来一声蛙鸣。接着,引起群蛙齐叫。在静静的月夜里,群蛙敞亮着歌喉,声浪特别清晰,无拘无束地合唱着它们独特的曲调。青蛙们也在求情择偶。
在洁净的月光中,玉海一会儿想老娘,一会儿想秀秀。有许多的话还没有来得及和秀秀自由自在的聊聊,又分手了。看样子秀秀临走有许多话儿要说,她究竟要说什么呢?百思不得其解。他想的脑瓜子疼。
倒是云海牵挂少,倒头一睡,便打起了呼噜。
约莫半夜时分,玉海推醒了弟弟,悄声说:“快走吧。”
弟兄俩偷偷地地踏上回家的路程,消失在落黑的夜幕中。
果然如乡亲们说的,路口上远远便看见闪烁的灯光。有俩个站岗的沉默不语,一个低垂着头,“咝咝啦啦”专注地抽吸他的旱烟末子。
一个眼睛贼亮,翘首远望。看样子,这关口真不好过。翻山也绕不过。弟兄俩盼望他们去吃晚饭或者打瞌睡,好过关口。
就像小时候偷瓜那样,弟兄俩偷偷地爬在一块石头后面隐蔽起来。
天上的月亮被游云遮住,天一下子黑了下来,对面看不见人。瞅好了机会,轻轻地靠近了哨卡,一猫腰通过了哨卡。
弟兄俩那个高兴啊,脚下生风刚跑了几步,一抬头:“妈呀!”一声。
只见一队被绑着的人,小的十五六,老得有六十多,正被押着迎面走来。“快,这还有俩个,别让跑了!”不由分说,围上来了七八个士兵,把他们一起绑了,朝一个灯火通明的大家走去。这真是:
井里头的蛤蟆往井外头爬,逃过了渔网没有逃过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