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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最讲道德、没有道德、伪善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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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中国文化环境中生活的人们会有一个根深蒂固的印象：总是老一辈在哀叹“世风日下，道德沦丧”，指责的对象大多是年轻人，批评新的一代没有坚持祖先的优良道德，这种“九斤老太的论调”“一代不如一代”的说法，早已经深入人心。中国人不太善于作理性分析，许多习说套语成为不证自明的真理，这是中国人逻辑薄弱的一个特点，公式化的语言是专制社会的必然产物，这是一个比较典型的例子。 在中国，道德问题是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不仅仅因为中国人最讲道德，以道德立国，中国文化相比较于西方文化，我们是“道德文化类型”，他们是“宗教文化类型”。对于中国人来说，最关键的问题，最严峻的问题，无法找到出路的问题在于：一个最讲道德的民族，它的道德水平却比较低下，这是很痛苦无奈的情，是文明拯救的首要问题。于是中国人自然而然地有了一个自我解释的假说：我们本来是好的，只不过是现在变坏罢了。在我看来，这是不成立的自欺欺人的解释。 假如无情地指出一个事实的话，我们只能够说：我们前人的道德戒律是严苛的，也是黑暗无情的，它是在低层次的中国文明状态下的愚昧困境，是专制社会里伪善凶狠的统治者的愚民手段。如果要举出道德严苛的例子，随手拈来的就有这些：一个女子的手被男人碰到就要被砍掉。18岁的女人丈夫早丧，她就要终生守寡。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苏秦西入秦国求官不成，金散尽，回到洛阳家中，父母不与言，嫂不为炊，妻不下纴（织布机），乃夜读书，疲倦欲睡，以锥刺股，血流至足，曰：“安有说人主不能出其金玉锦绣，取卿相之尊者乎？”一年后揣摩成，于是转而去游说赵王，一变连横之说为合纵之策，封侯受相印，继而联合六国，抵抗强秦，为合纵长，出使楚国，路过洛阳，父母清除道路和房子，大排宴席和鼓吹音乐，出郊外三十里迎接，妻子侧目而视，侧耳而听，嫂子像蛇一样在地上爬行，四拜跪下谢罪，苏秦趾高气扬地骂道：“嫂！何前倨而后卑也？”嫂子说：“因为小叔子你地位尊贵而且多钱啊。”于是苏秦叹息道：“嗟呼！贫穷则父母不子，富贵则亲戚畏惧，人生世上，势位富贵，盖可忽乎哉！”这个真实的故事由古代留传至今，深入人心，成为中国人骨子血液中的文化基因，这就是中国人最典型的道德信仰。君不见老人家教导年轻人不是常说古人怎么“头悬梁锥刺股”吗？锥刺股的就是这个苏秦榜样。这样的道德高尚么？苏秦的政治信仰是典型的朝秦暮楚，只要有利可图有权可谋，信仰就是垃圾。他的家人是最典型的中国式的“势利嘴脸”，“何前倨而后卑也”一语道破小人性格的实质。如果中国人好读书的榜样就是苏秦，则其读书的目的是最实用主义的，丝毫没有单纯追求真理和好奇心的影子，是道德放逐的技术主义文化标本。今日的中国读书人都是标准的苏秦的接班人，可见儒家的道德教训是低层次的，根本不适合今天的文明要求。 在讨论现在这个非常敏感的问题时，首先要明白的前提就是：是不是古代的道德水平就一定比今日要好？这个前提是不能够成立的。按照人类文明史的规律而言，“文明逐步进化”是一个基本的结论，依照逻辑来说，那么道德水平也应该与时俱进。但是道德发展总是落后于文明进步的步伐，道德要守旧，文明要进化，道德和文明一定会发生严重的冲突。我们只能够说：在旧时代旧道德和整个世界是吻合的，所以那时候的道德水平显得比较和谐，但是文明程度就相对很低。但是如果用旧道德来衡量今天的时代，则这个思想方法就不对头了。所以不应该得出这样的结论，说旧时代道德优良，现在则道德败坏了，要回到古代去。 中国人有太多的不证自明的结论，都是自我感觉良好的历史记忆。比如说中国古代如何文明领先世界，中国古代科技怎样发达，中国古人怎样文质彬彬，怎样讲礼貌，中国古人是道德最良好的民族，什么文明古国等等。奇怪的是，每一个朝代都在哀叹比古人退步了，文明道德程度在退化，古代如何的君子世界，但是却从来没有一个中国人详细严苛地对历史一一考察分析，把一些感觉性的叹息结论颠覆过来。如果你思考一下，知道传统的旧道德是建立在很低的文明生活基础上的，人们是多么的愚昧，而且占人口绝大多数的人民只能在少数无道德的统治者的淫威和欺骗下被简单的道德压制着，那么你一定会说：旧时代的道德不是良好状态，而是简单状态。更多的境况是：人们只是傻子一般地活着，没有丰富的人性要求，所谓的道德水平只是一种愚昧状况，你还会说原来道德优良值得今人返祖归真么？当你知道灾难降临时，中国古人人人相食，你还敢说道德善良吗？当你知道传统中国有权者如何奢侈淫欲，如何不择手段玩弄所有人，出身平民的刘邦就是一个大流氓，乞丐和和尚出身的朱元璋就是中国最残暴的暴君，你以为这是怎样的道德？当你知道战胜者怎样屠城，当年农民起义军将领张献忠杀入四川，几乎把四川人都灭绝了，后来朝廷只好来一个“湖广填四川”，把湖南和广东人移民到四川去，你以为无产阶级的起义者是品德纯良的吗？当你知道读书人怎样朝秦暮楚，士人怎样出卖良知，追求权力者怎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宫廷里怎样狸猫换太子，怎样兄弟姊妹互相残杀，官吏怎样买官鬻爵，等等等等，你绝对不会再说古人道德高尚。一部《三国演义》就足够成为古人道德沦丧的最好历史证明。只要人性有充分作恶的机会，道德就不会好到哪里去，作道德老师的总是那些失意的丧家之犬和在社会边缘的迂腐学者而已。一旦他进入利益争夺的中心，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 中国文化有一个致命的病灶：对于权力和利益，中国人的习惯是“抢夺机制”，一部26史记载的每个帝皇朝代都是靠“武力”和“阴谋”抢夺成功的，包括不服气的农民起义。“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这句话实在令人感到恐怖，悟出这个道理的人是一个酷爱斗争和内心充满仇恨情结的天才。结果更把中国人带到灾难的深渊。只要武力至上和阴谋盛行，什么道德都是狗屁不如的东西。可怜许多善良和弱智的文化人苦口婆心地高举道德大旗，殊不知世界有一个定律：凡是人们大声疾呼和大力宣传的好事，往往就说明这里是最贫乏的。 尤其要指出的是：中国历史是充满“鬼话连编”的伪历史，中国文人或者是权力中心的奴才或者是出世桃花源的诗人，要么为当权者制造假历史，要么为假世界制造诗意的意境，理性放逐，根本不知道真理为何物。道德美化只是他们最后的想像生活，入世时为罪恶史制造道德神话，出世时为个人逃逸创造美丽幻想，心中只有孔孟老庄的圣人之说，而再没有创新的道德探索。许多圣人道德都是重重复复的陈词滥调。总是拿三皇五帝时代的简单道德来哀叹当代生活，已经成了中国文人没有文化创新能力的经典表现。 以一个中国人习说耳熟的论点来举例说明，就是认为中国古代科学发达领先于世界，只不过是近代以来落后于世而已。这是英国学者李约瑟写的《中国科技史》做出的假命题，世界科技史专家已经做出了公认的否定结论，说李约瑟因为娶了一个中国太太鲁秀珍，感情用事之下，对中国人赋予了过多的感情色彩，溢美之词里恰恰缺乏的是科学的论证。李约瑟研究的实际上是“中国技术史”，说到科学，中国人没有科学研究的必不可少的数学工具（中国不是没有数学，也不是没有数学成就，只是没有把数学作为科学研究的工具），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实验科学基础，何况中国人长于感觉灵悟，短于理性分析，尤其擅长只言片语点到即止的感悟式语录，而没有严格严密系统的科学论证方式，更重要的是，中国人只信奉权力，没有“我爱我师，我更爱真理”的求真精神，祖宗至上，科学发展一定会窒息于严禁探究的文化环境之下，所以说到科学发展，还是史前水平的状态。只要看看历史悠久的“中医”至今尚未有实验科学的支持而在国际上失去大片江山，中医几乎成了日本人推向世界的国宝，再看看在宋代就已经发现的石油，却只有到了西方人向中国人推销的时候，还要被他人说是贫油国，等等，我们应该不怕失去面子的，老实承认自己薄弱的软肋之处，才好努力追赶，最怕始终在“阿Q心态”下称颂祖宗的伟大，永远落后于他人而不自省。我在这里举出中国科学成就的讨论例子，只不过是要说明，对于我们耳熟能详的关于中国早先美好后来落后的结论，都是没有经过严格追究论证的自我感觉，因为这些结论已经成为我们所谓“中国文艺复兴”的逻辑前提，可是如果我们的祖先从来就没有过什么“文艺复兴”的人文主义，今天又怎么可能在原先空白的土地上自我生长出来呢？古代道德美好的神话也是如此，如果我们原来有最完美的道德的话，今天经济发达了，为什么会无法回归正常状态呢？可见这仅仅只是一厢情愿的假设而已。怀旧就是中国人自我陶醉和自我辩护的“阿Q神”。 现在世界各国对于中国人在国际上的行为道德表现是最持警惕不满心理的，拿中国护照的代名词就是“受到特别关照的意思”，许多地方假如要标示防范性的告诫语，中文经常是唯一语言，结果在海外承认自己是一个中国人，并非感到丝毫的光荣和自豪。于是不少中国的民族主义者就会横蛮地说，为什么我们要按照西方人的要求来做人？难道大声嚷嚷、随地吐痰、乱哄哄不排队、作假伪造就是不文明吗？难道西方人就没有恶习？他们有校园枪杀案，我们有吗？只要我们感觉到生活得很自在，这个社会就是好的，我们偏不！就要随心所欲！什么都要以西方人来定游戏规则，这不公平！如果说到这些，我们只好说，人类只有承认共同的普世文明道德准则，才能够知道民族进步的方向。 我不相信这样的说法：中国古人是道德文明的人，然后我们现在的中国人是集体败坏到这样恶劣的地步。无庸讳言，半个世纪以来中国人自我道德教育是非常失败的，并且政治内斗和自我残杀之风在反复折腾，尤其一场“文化大革命”更促使历史急剧倒退，在我的记忆中，的确是“文化大革命”之前的道德水平要高于之后，这些都是道德沦丧的必然因果关系。我的意思是：中国的残酷专制统治是古今皆然的，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专制统治的地方，它的文明化和道德水平肯定不可能好到哪里去，要说“好”的地方，是老百姓“愚昧老实，安分守己，胆小怕事，委曲求全，忍气吞声”，于是就显得“道德纯良”而已。在古代，专制统治的保甲连环制，户口制，连坐恐怖镇压制，使到老百姓的确非常的“乖顺，懂事，自律，听话”。如果中国历史上没有诸如“文化大革命”之类的文化基因的话，毛泽东也不可能发明出这样的绝招，这样的完全创新的东西，并不符合文化史的定律。只不过是历史总是变本加厉的进账罢了，是所谓的“层累地生成”的历史演进而已。 不错，中国人在世界上最讲道德，但不过是道德问题在言说中成为陈述的主要范畴，是“说得最多”，“强调得最重要”。坐而论道的学者讲得最深奥，讲得最多，官员也讲得最狠，下断语最极端。比如说：“做一个最高尚最纯粹最美丽的人，一个毫不利己专门利人毫无自私自利之心的人”，如果从这样的论调来看，中国人的道德水平的确是世界首位的。但是这只不过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伪道德牌坊，丝毫不能代表着全民族的道德水平。何况这是根本违反人性的谎言，谁可以做得到“最纯粹的人，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人”？说这话的人首先就是一个最大的欺世暴君。可见这种中国式道德最虚假，最恐怖。 中国人的潜规则是：越是公开倡导的好东西，一定是全社会都不会遵守执行的，说的是一套，做的是另一套，中国人没有这样的信仰，我们公开标举的东西，一般叫做“冠冕堂皇”的礼仪，并没有大众认同的价值观念。照学者和官员说的去做，要么你去自杀得了，要么你必须无动于衷道貌岸然做伪君子。实际上中国人并非靠道德自我约束生存于世，基本上中国人缺乏自觉自治的精神，靠的是政府的严厉管治，并非是公民自己的自觉遵守。可是“政府”总是由一批“虎狼英雄”来执掌，老百姓就是“羊群”，以犬牧羊，大家并没有一个共同认可共同遵守的公平法律作为游戏规则，只有虎狼说的话才是真理，而虎狼们都是一批男盗女娼的强人，却没有大象狮子来看守着他们，他们为所欲为得太写意了，做了巨贼还要拿我们小民来嘲弄，于是写在墙上的好规则全部成了“谎话，废话，套话，门面话”，只有一些缺乏生活常识的书呆子相信，另一些书生入世之后，有了悟性，社会经验丰富以后，也巧妙地懂得“冠冕堂皇”之不可废与不可认真的辩证法妙处，还有就是怎样运用道德理论作为置人于死地的有力武器。 话说到这里，应该有一个小小的总结，作一个停顿：中国人自古追求“道德立国”，道德至上是中国文化的核心价值观，这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事实的教训是，仅仅以道德来立国，一定不会成功，而且相反的，道德一定会败坏，并且盛行伪道德。于是有道德的人要被无道德的人教训，好人只好向坏人学习。 不无遗憾地说，中国传统文化兢兢业业的结果只是得到了这样的教训：只讲道德，变成了没有道德，最后只好盛行伪道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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