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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恆的記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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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縮的父愛！
沒有戰爭，不用逃難，爹爹和他的妻子、兒女享受著天倫之樂。我無憂無慮的享受著父愛……
然而，來之不易的溫馨、快樂、幸福，竟然是那麽的短暫！
我一生中90％的父愛，被濃縮在短短的三年之中……
我們被接到南京居住，此時，爹爹在國防部任中將高參。
初到南京，我們住在漢口路的一個獨院內，媽媽在後院種了好多花和菜。院子的大門是我和哥哥的最愛，我們幾乎 每天都要爬上去搖來搖去，轉來轉去，當飛機玩。搬家時，我們兄妹戀戀不捨。
有了比較安定的環境，哥哥們被安排在漢口路小學讀書。我暫時沒有上學。
我那頑皮異常的鐵哥，會“飛簷走壁”，常常一個人跑回舊居，翻牆而入，把媽媽種的豇豆摘回家，被媽媽狠狠的教訓……那一年他10歲。
崔姨、我、璞妹 。攝于漢口路家中璞妹、 我、杜姨
小小的我剛剛剛哭過
左起第二是30歲的媽媽。爹爹為我們照相
我刚刚哭过
我、璞妹、暑哥 哥哥、妹妹和我攝于南京漢口路家中 
我和兩個哥哥 這大門是我的最愛
不久，我們喬遷新居——離總統府不遠的珠江路德興里9號。
這是我爹爹親自設計、修建的兩層小樓房，不大的院子，有停車房，一排平房，包括廚房和工人
保姆、司機的宿舍。
這幢米黃色的樓房，總是讓我念念不忘！它時常闖入我的夢鄉……
我 我喜 歡這座米黃色的小樓，它不僅是我爹爹的作品，這裏更有我爹爹的音容笑貌、有媽媽的青春
美麗、有我和兄妹們的歡樂、有我燦爛的童年，有我永遠無法忘記的美好回憶。
我一生的父愛幾乎全部被濃縮在這坐小樓裏……
我插班到“中央大學附屬小學”。這是一所名牌小學，班主任是姐姐的好朋友。此後姐姐，姐夫時常玩笑地稱我爲“黑市小姐”。（即現在的“後門”小姐）
在中大附小念二年級。班主任張靜婉老師溫和親切的笑容、天藍色的旗袍和布鞋，給我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新房子離大石橋邊的中大附小有不短的一段路，父母不允許司機送我上學。不到7歲的我，自己獨立去上學，從來沒有人接送。
我是天生的路盲，爲了不迷路，我每天拿粉筆沿途做記號，否則我便找不到回家的路。後來院子裏來了一隻流浪狗，我們給它起名爲“大狗”。它每天都來我家，沒有人趕它走。我和大狗有緣，它總是跟著我，每天陪我一起上學，然後趴在操場的角落，等我放學一起回家，成爲我的保鏢兼向導。我再也不需要做記號了。在學校，同樣沒有任何人趕它或欺負它。那個時代的大人和學生非常善良……
我相信，我離開南京後，大狗一定尋找過我……我沒有忘記大狗，它是我童年的好朋友，我會永遠想著它。
到南京後，延續我們的家風，父母規定，不允許我們兄妹張揚，禁止勤務兵、保姆、廚師、司機稱呼我們爲“少爺、小姐”，只能叫名字，決不允許司機用車送我們上學……我們和勤務兵、保姆們嘻嘻哈哈，打打鬧鬧，從無主仆之分。
家裏經常有客人來，其中杜阿姨和崔阿姨是常客，她們是帆姐和小姑姑的好朋友也是同鄉，就讀于南京中央大學。
他們和小姑姑一樣，稱呼我爹爹爲二哥。我喜歡她們得不得了！只要她們一來，我就會纏住不放。
父母出去應酬、會友、總是帶著我，家裏來客，我必然被爹爹帶在身邊。我時常得到客人們的小禮物……我曾爲許多新娘牽紗（紗童）…….大家叫我小公主。
聽大人和哥哥們說，雖然我嬌氣，脾氣不好，時不時的無理取鬧。但是我極會認錯，並不刁蠻，而且嘴很甜，所以一點也不惹人討厭。
姐夫在上海龍華飛機場任工程師，他們住在龍華。姐姐經常來南京照顧我們兄妹。我曾多次把姐姐氣得暴跳——
我不懂得怎樣做作業，尤其不會寫周記，又怕交不上作業挨老師的罵。姐姐用極大的耐心教我，我老學不會，於是，又哭又鬧，滿地打滾。使得姐姐左不是，右不是，終於忍無可忍！一氣之下，就往外跑，大聲說：“氣死我啦！我馬上回上海！”我大哭著跟著姐姐跑，保姆怕我跑丟，就跟著我跑……
有一次，姐姐要打扮我，非要帶我去燙髮。在理髮店，燙髮前的一切程序都結束，剛要上電夾，我突然恐懼之極，大叫：“會電死我啊！”說甚麽也不燙了，飛快的跑回家。結果還是姐姐強迫把我拉回去，使勁摁著我（真像殺豬哦！），勉強把頭發燙完……
除了姐姐，誰也管不了我。小時候我身體不好，有一個尿床的毛病，凡是帶我睡覺的人，第二天一定會說：“哎呀！又把我沖到漢口去啦！”，唯獨姐姐帶我睡覺，從不敢尿床……我最怕的人是姐姐，最喜歡的人也是姐姐。
姐姐絕沒有想到，當年不會寫周記的我，讀中學以後的作文，竟然常常名列前茅。
爹爹很忙，然而，只要他有時間，就會親自開車，帶我們到南京有名的包子鋪吃小籠包餃，或者去郊外踏青。
雨花臺是我們常去的地方，那裏的石頭讓我愛不釋手！玄武湖、中山公園、棲霞山都留下了爹爹和我童年的足跡……
爹爹帶我們到冷飲店吃冰淇淋，我剛吃一口，就大哭大叫：“唉喲……燙死我啦！”姐姐哭笑不得，爹爹大笑。
爹爹帶我們到玄武湖划船。我正專心專意的撈菱角，不知怎麽，咚！的一聲掉進了湖裏！我還沒有來得及哭，爹爹就像抓小雞似的，一把將我提起來……我總是有被大家取笑的材料。
爹爹休閒時，喜歡把我帶在身邊，尤其喜歡聽我不停的說話。他說，跟我說話有趣，不僅可以解除疲勞，而且不會寂寞，走遠路也不會覺得疲倦……他戲稱我爲“誇（第二聲）板”（湖南話。北京稱“話癆”或“話簍子”）。
一向嚴肅的爹爹，有時候也會逗大家開心。有一次，爹爹非常神秘的把小姑，我和杜阿姨、崔阿姨叫到客廳，用一個小攝影機，給我們拍電影。我高興地做各著種姿勢，讓爹爹拍電影。當我鬧著要看自己的電影時，才知道，我們上當了！根本沒有膠片！
南京有個夫子廟，那裏有一個電影院，爹爹的朋友謝伯敏伯伯是經理。爹爹常帶我們去那裏看電影。每一次看電影，謝伯伯都會給我一盒冰淇淋。我一直以爲，只要進電影院，就有不要錢的冰淇淋吃……“木偶奇遇記”、“白雪公主”、“人猿泰山”、秀蘭鄧波兒系列，幾乎都是在謝伯伯的電影院看的，也是我兒時百看不厭的電影……
我喜歡爹爹穿軍裝的樣子。爹爹一米八幾的個子，英俊、高大，穿上軍裝，胸前掛滿勳章可神氣啦！
我喜歡坐在爹爹的腿上，撫摸他大衣上的水獺領子。那時候，我怎麽也想不通，爲甚麽那領子順著摸是一種顔色，反著摸又是一種顔色？
我喜歡抱著爹爹的脖子，和他臉挨著臉，盡情享受著爹爹無盡的愛……
我喜歡聞與“爹爹味”混在一起的的煙味……長大以後，只要聞到這種特別的煙味，就會想起我的爹爹，一種親切感油然而生……
那時侯的我真的好幸福！有爹的感覺真是好極了！
我超乎寻常的喜歡美國電影演員派克！只因爲他長得太像我的爹爹！
有一次和媽媽一起看電影“紅日”，當舒適扮演的張靈甫出現在我眼前時，我驚呼：“像我爹爹！”媽媽使勁掐我大腿，制止我的肆無忌憚……（注1）
南京是我童年過得最精彩、最閃光、最幸福、最難忘的地方……
南京是我擁有父愛最濃最濃，得到父愛最多最多，與爹爹相處時間最長最長的地方。
這個城市有我太多的回憶……
南京珠江路9號！那坐米黃色的小樓是我童年的宮殿！（注2）
這是我爹爹親自設計修建的米黃色小樓房
注： 1..自從毛澤東掌權後，我家為了免去殺身之禍，嚴禁在任何場合提起我爹爹。
2.聽說1949年后，安排了一個共產黨的高官住進這棟小樓，直到80年代拆遷
驟變
內戰，打破了我家的平靜生活，我們又開始到處流浪。
爹爹調到湖北咸寧“湘鄂贛邊區總司令部”任副司令，司令是霍睽璋伯伯，也是他點名從國防部要的我爹爹。
當年霍伯伯只有一個兒子，所以他很喜歡我，要我做他的乾女兒，並送我一枚小小的藍寶石戒指。我一直保存到13歲。14歲那年，我自作主張拿到銀行變賣，得了4元人民幣，用於交書本費。這件事，直到媽媽去世也毫不知情。1949年霍伯伯去了臺灣，失去了聯繫。八十年代初，我從鄔伯伯處得知，霍伯伯已于1955年去世，聽說他的兒子在臺北當中學教師。
1948年夏，我們一家遷往咸寧。
在咸寧，我們住在一個極小的小獨院。
我的鐵哥頑皮之極，暑哥又十分老實。兩弟兄形影不離，我則是兩個哥哥的“跟屁蟲”。有一次媽媽不在家，我們開始翻天覆地的，花樣翻新的玩。
在媽媽的臥室裏，有一個取暖的火盆，裝滿了燃燒的木炭，鐵哥把燒得通紅的炭，放進一個有長鐵繩的小鐵絲網裏，然後使勁甩，就像一個紅地球在圓圓的軌道上跑，好看極了！突然，媽媽的床上濃煙滾滾……我們嚇得不知所措，爹爹的副官、保姆飛快地跑來，把火撲滅……鐵哥挨了媽媽的一頓痛打。
因爲有哥哥們的維護，從來沒有人欺負我，我也隨時惦記哥哥們。
校長的妹妹結婚，邀請我牽紗，哥哥們就在禮堂外等著我給他們送糖出來；我生病時他們守在身邊陪我，我哭時他們逗我笑……我非常喜歡我的哥哥們，可以爲他們做任何事！這種感情一直沿續到我們逐漸長大、變老。
由於搬遷，耽誤上學，我又重念一次三年級。
咸寧是專區所在地，在那個小地方，即使我們穿著樸素從不張揚，仍然十分引人注目。
我不知爲甚麽離開那麽好、那麽大的南京？也不知爲甚麽搬到那麽偏僻、那麽小的咸寧？可是我仍然很快就喜歡上了這個地方。
專員公署的院子很大，有許多美麗的櫻花樹。還有我的好多新朋友，我每天都去玩。
鄔繩武伯伯是一位專員，她的女兒鄔瑾榮是我衆多新朋友中，與我最要好的一個，她只比我大三、四歲，卻非常有姐姐風範。15年後我們在新疆巧遇，她已爲人母。此後20年，她成爲我生活中無人替代的朋友和姐姐。
在咸寧，媽媽又教給我一首歌：“那裏來的駱駝客呀，撒裏紅吧，嘿嘿嘿，瑪薩來地駱駝客呀撒裏紅吧嘿嘿嘿……”學會後，我得到半個燒餅作爲獎勵。此後，媽媽再也沒有教我唱歌。而我唱歌的本事卻日益見長，只要我看過的電影，裏面的插曲很快我就會唱，模仿得極準確。大人們都叫我小白光（白光是當年著名歌星、電影明星。後去臺灣）。我過生日時，小姑姑送我一本厚厚的歌本。
可惜，我生不逢時，否則，也許我真的會成爲“小白光”。
在咸寧住了不到一年，爹爹的許多同仁開始往臺灣轉移並極力勸他走。我爹爹捨不得一家老小，猶豫不決，遲遲不走。後來戰事吃緊，駐地遷往湖南益陽，我們一家隨軍隊轉移，路過長沙，在霍睽璋伯伯家小住不久，搬到益陽。
住在華容的祖父母帶領大哥、二哥和小姑姑，還有小狗玲玲，也來到了益陽，與我們會合。開始了繼“抗日戰爭”勝利之後，又一次離鄉背井的流浪生活。
儘管逃難的日子很艱苦，然而，這卻是我一生中，唯一與祖父母、父母，兄妹們團聚的一段最長、最美好的日子。一個個清晰的畫面，時常在腦海中閃現——水缸中渾濁的黃水，被大人用手在裏面一涮（注1），一會兒就變得清澈透明，我瞪著驚奇的眼睛，佩服得五體投地！剛剛澄清的水，鐵哥不是用棍子把清清亮亮的水攪渾，就是把頭伸進去“扎猛子”，於是他可憐的屁股上招來了幾大扳子……哥哥們下跳棋，鐵哥輸了就耍賴，把棋子扔得滿地……
有一次發大水，水漲到了二樓，我和哥哥們高興的不得了，找來一個大門板當船划……
在益陽時，我常常跑到爹爹的辦公室，守在他的身旁，幫他磨墨，拿紙，看他寫毛筆字……
我的大哥特別會講故事；每到週末，大哥就會把弟弟妹妹們召集在一起，開始繪聲繪色的講起來，即使在逃難的旅途中，也不例外。
印象最深的一個故事，是大哥用陰森森的聲音學著：“黑子也，回來喲……”用淒慘的聲音唱著：“初一，十五，廟門開，牛頭馬面，兩邊排……”，我淚眼汪汪的聽著，每當我們聽得入神之時，大哥突然一拍桌子說：“要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無論我們如何耍賴，照樣無濟於事！只好瓣著手指頭，一天一天的數，盼望下一個週末趕快到來……只要回憶起這些情景，我就會情不自禁的笑出聲。
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其樂融融！忘記了恐怖的戰爭，忘記了流離失所……這是一段美妙絕倫的時光！這些五彩繽紛的鏡頭，時時刻刻盤旋在我的腦海中，使我感到無比的溫馨和愉悅。這是一張刻在我童年大腦中永不消失的光盤！
我們又要搬遷了！
爲了一家老小的安全，爹爹派人護送我們先走，他自己則帶部分軍隊抵擋追兵。
告 告別了益陽，一家老少十幾口人，加上“玲玲”，展轉貴陽，逃難至重慶……
我們坐在汽車中，顛簸在貴州崎嶇的山間公路上，途中休息時，我和哥哥們到路邊的小叢林摘野刺果吃，打鬧、嬉戲，全然不去理會這場企圖奪去我們生命的戰爭。
在貴陽，玲玲病逝，祖母傷心欲絕。
躲過重重槍林彈雨，在隆隆的炮聲中，終於艱難地到達陪都——重慶。
我們被安排在一個叫“新世界”的旅館，住在最高的第7層樓上。
幾天以後，爹爹極度疲倦的出現在家人面前，我激動地大聲叫著：“爹爹！爹爹！”飛奔過去，撲在爹爹的懷裏，爹爹使勁抱起了我，左親右親，似在喃喃自語，反復說著：“差點看不見爹爹了！差點看不見爹爹了！”（注2）
在這個倒楣的“新世界”住了沒有幾天，發生了一件震驚重慶的大事———我家的財産全部被盜！重慶各大報紙用斗大的字刊登著“劉召東將軍財産失竊”的消息……這是我爹爹半輩子的血汗錢！準備用它，帶我們全家離開中國去過全新的、安定的生活……然而，錢沒有了！我們陷入了空前的困境！我們全家的命運，從此徹底改變……
注：
1.上中學後我才知道，那是明礬起的作用。
2.我的爹爹冒著風險到重慶，就是因為忠誠，就是爲了一個承諾，為了向一位姓蔣的交接工作！爲了妥善安排那些在“抗日”戰爭中幸存下來的戰士們！
（
萬古奇冤！
上帝帶走了我的爹爹！也帶走了我童年的歡樂！
“解放軍”要進重慶了！爲了一家老小的安全，爹爹把我們帶到遠離城區的北陪澄江鎮。
爹爹遲遲不離開大陸，是因爲祖父的一句話：“要活，活在一起！要死，死在一起！”，爹爹實在無法割捨他的親人……
在媽媽一再的勸說下，他才決定去香港。然而為時已晚！此時一切交通已被斷絕，我們被困在了澄江鎮……結果，爹爹與他的家人，既沒有活在一起，也沒有死在一起。只留下生離死別的人間悲劇！
當人們高唱“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區的人民好喜歡……”時，我家的“天”，被烏雲籠罩，我家的“地”在動，我家的“山”在搖，我的家被“血腥高照”……
1950年底，我的爹爹被政府“請”走了。
他們“和顔悅色”地說，爹爹是國民黨高級將領、是人才，要先集中學習，以後會分配工作，他們還告訴我的家人：“毛主席說了，少將以上不殺……”我善良的長輩們信以爲真。
“欽犯”們被關押在重慶“嘉陵大隊”。媽媽每天帶著我和小姑姑，站在一個高高的山坡上，我們伸長脖子，看著可望不可及的“嘉陵大隊”，拼命揮舞著手中的頭巾，只見對面鐵窗裏人頭攢動，好多舉得高高的手……我仿佛看見爹爹在向我們招手！我使勁跳著、喊著“爹爹！爹爹！”……那幾天，我唯一的願望就是按時站在那個高坡上，遠遠的看著我的爹爹，跳著、喊著向他招手。
我的祖父拉下臉面，親自寫信向已經是共產黨將軍的陳明仁求助，請他救救他的兄弟。
然而，曾幾何時，與我爹爹結為金蘭之好的陳明仁，回信中隻字未提救我爹爹，信封裏夾著一張在中南海內，他緊跟在毛澤東身邊六寸大的照片……（注）
不知是誰發了慈悲！我們可以去探視爹爹了！此後，每個星期天，媽媽帶著我和祖母做的菜去看望爹爹。
我的家人每週輪流去看爹爹，不管輪到誰去，都會帶著我，這是爹爹的要求，也是我一生中在家裏享受到的唯一“特權”。
那一段時間，我的人生目標就是每週去見我的爹爹。
這是我幾輩子都不會忘記的一組鏡頭！
我看見日夜思念的爹爹，不顧一切的撲到了他的懷裏……
我看見爹爹接雨水洗衣服。他告訴我：“雨水能把襯衣洗的更白”……
爹爹爲他們設計、製圖、修房子……
身陷囹圄的爹爹，依然那麽認真！
又有人大發慈悲了！突然允許爹爹回家過週末！這個消息讓我欣喜若狂！！！
爹爹回來了！祖父母笑得合不攏嘴，我家每一個人的臉上都笑開了花……
爹爹告訴媽媽，政府說，只要說明沒有和解放軍打仗，很快就會放他回家了……
爹爹還說，他一心只想趕快和家人團聚，根本沒有兵力也沒有精力和解放軍打仗！……
我緊緊拉著爹爹的手，邊走邊跳，不停的說呀說……我要向世人顯示——我有爹爹！我的爹爹回來了！！！
有爹爹的日子，我的家裏陽光燦爛……這是爹爹留給我最後的記憶，這是我最後的父愛……
連續幾周爹爹都可以自由回家，一家人滿以爲從此天下太平！以爲毛澤東說的“少將以上不殺”即將兌現……
有誰會想到？一個蓄謀已久的陰謀悄然而至！！
突然，不准我們去探望爹爹了！更不准爹爹回家了！……
我已經想不起，到底是那一天與爹爹最後的訣別。但是，爹爹依依不捨和無比憂傷的眼神，無數次的出現在我的夢中……
重慶——爹爹人生的終點站！
爹爹的輕信、爹爹的善良、爹爹的責任心，爹爹太強的家庭觀念，導致他錯誤的決策，把自己送入了虎口。
1951年5月9日，這是一個天塌地陷的日子！！我的爹爹，以“現行反革命分子”、“身負血債”……等等莫須有的罪名被槍殺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沒有任何人證、物證，沒有履行任何法律程序……我親愛的爹爹魂斷山城！我們被謊言欺騙了……
從此，我的父愛被剝奪！
從此，我失去了本該屬於我的一切！
從此，我及我的家人遭受了無數不公平待遇！
我的親人們有淚不能流！大人警告我“不准哭”！我竟然真的不敢哭！
我連嚎啕大哭送我爹爹的權利也被剝奪！
聽說，被槍斃的“政治犯”是不准收屍的。可是，看守所一位不知名的好心人，對爹爹非常敬重和同情，他偷偷的設法通知媽媽，讓她去領爹爹的遺體。
媽媽看見爹爹慘死的模樣，痛不欲生！爹爹英俊漂亮的臉龐上瞪著大大的雙眼：他實在想不通！是什麽人硬要置他於死地？……媽媽用她柔軟的手，輕輕地把爹爹的眼睛合上，在好心人的幫助下，我的爹爹化成袅袅靑煙，飛往天堂，飛向那個沒有爾虞我詐的極樂世界……
媽媽悄悄的帶走了爹爹的骨灰。
一個真正的抗日英雄、一個正直優秀、身經百戰、屢建功勳的國民黨將軍，一個優秀的指揮官，沒有死在日本人的刺刀下，卻不明不白的倒在了自己同胞的槍口下！
我的爹爹死不瞑目！
問蒼天，萬古奇冤，何人可訴？？
爹爹短暫的一生，有一半的時間，在戰場英勇奮戰；抗戰八年，有七年半戰鬥在最前線……
他無法給我一個安定的童年，卻依然給了我父愛的海洋，父愛的天空！使我的童年充滿了斑斕的色彩，享受著溫暖的 陽光……
爹爹的離去，給我幼小的心靈刻上了一道深深的傷痕！一道永遠無法彌合的傷痕！！
爹爹走了！帶走了我對他無限的愛……
我把對爹爹的愛和思念深藏在心底……
注：陳明仁贈送給我們他與毛澤東的合影“文革”被“紅衛兵”抄家時強行沒收。
五彩繽紛的童年（圖）
1946年4月4日兒童節于南京
南京空軍司令部
難得的笑
又被大人強迫照相！
逃難中，在長沙借住霍揆彰伯伯家（我和祖母，姑姑） 我在霍伯伯家
7兄妹完全不知道，他們即將失去親愛的爹爹！
我的祖父母對毛澤東“國民黨少將以上不殺” 的承諾 抱有極大的希望！
給我燙髮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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