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女人的叛徒”

   燕儿大学中文系毕业分来报社那一年，满大街最流行的歌曲就是三毛作词的《橄榄树》，不要问我从哪里来……很衬早年我的流浪气质，当穿着一件柠檬黄棉布圆摆的短袖配黑色的绵绸喇叭短裙，白脸红唇烫着像港台明星一样时髦发型出现在校队组的办公室时，头天来报社上班的燕儿就被我吸引住了。

  燕儿校稿子念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写一手好字，穿着咖啡色格子背带裙套着白的确良短袖，甩着高高的马尾巴，有些像日本青春偶像剧《排球女将》小鹿纯子的样子，据说燕儿被报社选中做体育记者，也是因她有打排球的专长，毕业论文写得棒，一双丹凤电眼清纯而灵气逼人。我从社会上逾千人考试应聘而来，早燕儿工作两年，因为年纪太小有点“鬼才”，没有文凭却拿着高工资，很不让人待见，编辑部的女同事加在一起不到10个人，有些压抑有些孤独，我想，跟漂亮稀贵的才女大学生做朋友，一定是让人骄傲的事儿。

   因为同在一张办工桌上工作，陪她熟悉工作流程，没过几天，俩人就厮混得很熟，下班后，两个女子都舍不得回家，相约去中国最早的电影院之一阿房宫看电影、百年老店老樊家买腊汁肉夹饼馍、狂吃竹笆市那家打旧社会就有名的竹笋肉馅、地软粉条素馅蒸包，吃正宗的辣得嘴唇血红让人流泪的凉皮、酸汤水饺、羊肉泡，喝啤酒、啃烤肉，去西安钟楼粮店的倚楼阁上享用香喷喷的西点苹果派，无师自通地喝上了下午茶，逛外贸店购洋气的出口返内销衣服，到对方家中见父母兄弟姐妹，去一家叫“大芳”的老照相馆照合影，觉得还不尽兴，有时干脆如热恋情人般沿着古城墙下城河边，推着自行车找个槐荫树下石头坐下来聊个浑天黑地，车子倒了都不愿意扶，怕破了兴致，报社刚发的西瓜被摔成花瓣，顺势捡起来就吃，不渴了接着再聊，恨不得把八辈子的话都说个够。

  当燕儿对我说起她的一个大学舍友为了阻止其弟弟接近她，把她的隐私宣布给弟弟时，她感叹友情不敌亲情，十分伤心。我当时愤然道：这叫做女人的叛徒！有了我的友情撑腰，燕儿好像快活了许多，把我当做胜利果实一样到处炫耀，带我到她的好几个大学同学的工作单位宣告，她有了最好的闺蜜，脸上的表情至今我都记得，那就是解气后的得意。

   没想到“女人的叛徒”这句话，让燕儿一下记了20多年，她在前几年还写了文章总结我们成为毕生闺蜜的基石就是从不做“女人的叛徒”。燕儿在她名为《女人的叛徒》一文中叫我丫丫，她这样描写她与我的交情：

  “我曾有过很多要好女友，但能一直相好如初的寥寥无几。而丫丫远在大洋彼岸，我心里却一直温馨视她为我永恒的闺中密友。细细想来，就是因为我们俩之间的默契——我们俩从来没有做过女人的叛徒。

  她永远会替我隐瞒我想隐瞒的任何事，小心诡秘的对所有人守口如瓶。她从来不跟我的前任男友继续来往吃温情大餐——在我都不理他之后。她也从来不听信我的敌人的造谣蛊惑，永远像我的律师一样只维护我的利益，而绝不做所谓公正的国际警察或者救世主。

  而我也永远会删除辜负了她的男友的电话号码，即使日后男友来求我办事，我也会断然拒绝。——因为你跟丫丫已没关系。

  不做女人的叛徒，其实是很不科学很不理性很不讲道理很没有原则的很不顾利益的。而我们一直没有改过。从不黯世事的小女孩到冷静的女人，没变的就是这个。

  很多女友，也曾那么投缘那么默契，但是当世事变迁，或者利益当头，或者当一个男人走进我们的生活，或者哪怕只是一个玉树临风的男人在我们头顶微笑一下，女人悄然就做了女人的叛徒。

  我曾经纠葛在一桩悲惨婚姻里，全世界都在劝我逆来顺受，只有丫丫对我说：凭什么？你那么好！而且永远对我说——你做怎样的抉择，我都支持你！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比如我参加什么大赛落选，丫丫永远不会说，人家第一名就是比你强，她会说，评委都是傻蛋！而我也当然对丫丫说，他们还审查你的稿件呢，其实你该是他们的总编！

   这些狂言，都成为心灵的温暖，鼓励我们在日后有勇气飞到更远更美丽的地方去。这也是曾经岁月那么快乐的原因。

  今天阴阴沉沉，猫们都无声息的睡。窗外也没有孩童的喧哗。另一位昔日闺中密友跟我发邮件讨论男人女人，我忽然就想起丫丫，想起这许多往事。

  最后想起那次——我跟丫丫在雨后的阴天里骑车去玩。她爱穿火红的衣裳。走过古城墙下那座小桥时，她会站在桥头回身大叫说：看啊，阴天里桥都亮啦！我就问为什么呀？她说：咱俩漂亮照的桥都亮了呗！”

   啊，我们遥远美丽的青春！不做“女人的叛徒”， 一条闺蜜间的“潜规则”，竟让彼此坚守了几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