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报很短——病重速回夏——五个字，三百多里的路程，龙天翔透过车窗数着路基边的里程碑归心似箭心急如焚，走时好好的，怎么得病了呢？是鼻炎，擤鼻子擤多了？是阑尾炎？在学校还是在医院？抠门，就不能多写几个字，还说要去继承遗产，有钱不会用，有钱不肯花，吝啬鬼一个。

冲进校门，门卫老姜拉着龙天翔，手指着夏云洁宿舍方向比平时更结巴：“龙……龙老师，闯……大……大祸了，夏老……老师流……流产……产了。”

“什么？流产？”龙天翔脑袋轰一下炸开了。

老姜还想说什么，见龙天翔已跑不见影子，嘴里念叨起来：“造孽，这帮家……家伙简直无……无法无……无天，天理不容。”

龙天翔快步奔到教师楼，正好遇到单老师夹着课本去上课，：“啊呀——，龙老师，不好了，夏老师被人打了，小孩掉了，你快去吧。”

龙天翔脚步未进门，耳朵已灌进一片嘈杂声——去告他，不能白打，叫他们把钱退出来，这是贪污，是犯罪，肯定是他们指使的，……。

龙天翔一进门，在场的人都鸦雀无声，先是默默地注视，然后悄悄地离开，把时间和空间让给这对牛郎织女，把悲伤和泪水留给他俩去诉说，因为，此时此刻，夏云洁最需要的是丈夫的抚慰和关怀。

“天翔——！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夏云洁撕心裂肺地悲叫了一声。

“我已经知道了，” 龙天翔出奇地冷静，“是谁打的？”

“不知道，前天我又去教育局反映学校领导贪污维修款回来，在半路上被一个男的拦住，说我多管闲事，不死找死，欠揍，……。”

“你认识他吗？” 龙天翔打断了妻子。

“不认识。”夏云洁没把高良九英雄救美的事说出来。

“学校领导怎么讲？”

书记说已经向教育局汇报了，校长说事情发生在校外，学校爱莫能助，让我自己去公安局报案。

“你捅马蜂窝了，这事仇菊妹知道吗？”

“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要靠舆论，舆论是揭盖子的尚方宝剑，你们写的《中国改革第一村》不就是靠的舆论么，靠你一人单打独斗是鸡蛋碰石头。”

“邪不压正，真理在我一边，怕什么，我倒不相信……。”

“哼——，我多管闲事被刺，你也多管闲事，告诉你，地方势力是中国最大的一道铁幕，强龙难压地头蛇，你得罪了一个人就是得罪了一帮人，我们是外乡人，斗不过他们的。”

“斗不过也要斗，你刚才没听到其他老师在说，他们都支持我的。”

“枪打出头鸟，他们怎么不出头，非要你硬出头。”龙天翔对妻子的执迷不悟忍无可忍，嗓音明显提高了一倍。

“我是当事人，他们不了解情况，当然我要出头。” 夏云洁嗓音也提高了一倍。

“好，就算你是当事人，你有确凿证据吗？”

“上面拨的维修款和实际的支出不符，中间的差价有好几千，到哪里去了？这不就是证据么。”

“那也不管你的事，有财务管呀！”

“我怀疑他们勾结会计一起做假账。”

“证据哪？口说无凭你知道吗？” 龙天翔继续泼冷水。

“嗨——，你怎么帮人家讲话？”夏云洁气不打一处出，连擤数次鼻子。

“好好，我不跟你争论，先搞吃的，吃饱了再争再论，好吗？“

夏云洁托其他教师买的一条黑鱼正在水桶里张牙舞爪，龙天翔试着抓了好几次都被它挣脱，手掌上留下了一层滑黏黏的东西，串起了一阵联想，对妻子看了一眼，产生了一阵怜悯，两次流产，还像黑鱼一样张牙舞爪，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桶里的黑鱼还在上下翻腾，好像在跟自己较劲，打蛇打七寸，龙天翔将水桶一倒，用刀背对准黑鱼脑袋猛砸三下，第三下刀尖磕到水泥地面，“砰”一声炸出火星，把隔壁的彭老师炸吓出来：“哎呦——，龙老师，你在干什么？”

“杀鱼。”龙天翔指着还在一扭一动的黑鱼又举起了刀。

“不对不对，你看我的。”彭老师蹲下身，双手抓起黑鱼举过头顶恨恨往地下一摔，露出胜利的微笑，“怎么样，不动了吧。”

“嗨——，这个办法好。”龙天翔朝彭老师竖起大拇指。

“在乡下经常跟鱼打交道，黑鱼性子最猛，那时候……。”彭老师好像遇上了知音侃起了山海经。

龙天翔开始刮鱼鳞破鱼肚再挖鱼鳃，很想露一手给彭老师看看。

“不对不对。”彭老师见龙天翔用手指抠鱼鳃连忙阻止，夺过刀，用刀的一角熟练地挖出鱼鳃，“你看，又快又干净，还刺不到手。”说完，贴近龙天翔语重心长了一句，“夏老师的事情就像挖鱼鳃，打狗不成反被咬一口，不值得，你劝劝她。”

黑鱼汤香气飘逸，勾来了单老师的儿子，小家伙像夏云洁一样擤动着鼻翼，目光专注热气腾腾的汤锅，知道再坚持一会儿，肯定能喝到诱人的美味佳肴。

龙天翔不敢给小孩吃鱼，生怕好事变坏事，只是舀了半碗汤，用嘴吹凉了递到他的小手里，小孩一看汤中无物，抬眼朝汤锅望了望，有点不满意：“叔叔，肉肉。”

“鱼有刺，小孩不能吃。” 龙天翔故意“咔咔”装出被刺的痛苦状。

小家伙眨了眨困惑的大眼，转向夏云洁：“阿姨——，小小吃肉肉。”

“好——，小小想吃肉肉，小小是馋猫，阿姨给。” 夏云洁从床上撑起身。

“你不要动，我来。” 龙天翔给小小的碗里加了两块鱼肚，剔掉鱼刺，边剔边埋怨：“人家的小孩喜欢的要死，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自作自受。”

看到小小，夏云洁就会联想起被自己打掉的孩子，否则，再过三个月就可以当母亲了，为此事，失去了丈夫对自己本来就不温不火的夫妻之情，好不容易编了个谎，说自己又有孩子了才让丈夫高高兴兴地离去，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自己想要小孩了，却被一脚踢掉，当时，要不是高良九及时出现，还不知道会被打成怎样，说不定……，夏云洁在感激高良九的同时，却有挥之不去的存疑，他为什么没将那个人抓住哪？

“阿姨——，肉肉被小小吃了。”

“好吃吗？”

“好吃？”

“还要吗？”

小小抬眼看看龙天翔没支声，却从眼神中伸出了手。

“过来，小小，阿姨给……。” 夏云洁话音未落被鱼刺卡了，“咔咔”咳了起来。

.小小见夏云洁被鱼刺卡了，急忙爬到床上帮夏云洁捶背，边捶边奶声奶气学大人腔：“阿姨不会吃肉肉，吃肉肉不能讲话，小小乖，小小没卡。”

夏云洁好不容易将鱼刺咔了出来，连同泪水也咔了出来，挽臂将小小搂在怀里，用食指在小小的鼻子上刮了一下：“小大人，你的肉肉没刺，叔叔帮你去掉了，你怎么会卡呢。”

夏云洁的话音还没落地，龙天翔大喊一声：“哇——，小小真是个小大人，你看，他把鱼刺吐得多干净，这么细的刺也吐了出来，真是个小人精，来——，”说时一把将小小从床上拽下来，“叔叔再给你吃肉肉，小小真聪明，小小比阿姨聪明。”

此时，一阵脚步声从走廊传来，门卫老姜领着一男一女两个穿制服的公安人员找上门，老姜脚步停在门外，冲里面唤了一声：“夏老师，公安局的人来了。”然后与两个公安打声招呼走了。

龙天翔估计他俩是为妻子的事而来，笑脸相迎，当听到男公安问谁是夏老师时，不觉一愣，还有这样的弱智警察，仔细一打量，这个警察似曾相识，好像在哪儿见过。

“是她。”龙天翔手指妻子。

“对不起，这是例行公事哈。” 男公安解释了一遍。

“呃——，你们的儿子真漂亮，多大啦——？”女公安凭经验推断当事人是三口之家。

“不是我们的小孩，是其他老师的。” 夏云洁心里一阵酸楚。

“呀——！对不起，我以为……。” 女公安尴尬地一笑，还吐了吐舌尖。

“ 这样哈——，你们学校有老师来报案，说夏老师在校外被歹徒殴打之流产，我和李警过来核实取证，希望夏老师能配合我们调查。”

突然，龙天翔回忆起男公安就是铜头公判大会在警车上押送自己的那个小警察，真是冤家路窄，这个案子落在他手上不是虎头蛇尾就是无声无息了，所以，龙天翔尽量露半个脸给他，还故意像牙病发作一样用手捂着脸面。

两个公安询问的很详细，重点是让夏云洁描述清楚那个凶手的年龄长相和特征，有没有旁证和物证，夏云洁几次想把高良九作为旁证提供给警察，想想还是不好，生怕拔出萝卜带出泥。

“这样哈——，” 男公安合上记录本，“夏老师提供的凶手正面情况对破案帮助不大，但是，我们可以通过侧面了解，譬如说，夏老师以前跟谁有过结，当然，重点的排查对象还是在学校哈，跟你的举报联系起来哈。”说完，打开记录本请夏云洁做笔录签字。

女公安主要问了几句夏老师流产出院后的身体状况，还让夏云洁补签了一份验伤报告。

这时，去报案的熊老师带着几位教师不请自到，再一次向警察阐明在提高教师社会地位的大环境下，一定要严惩凶手，抓出幕后指使者，否则，他们会继续上访，还社会一个朗朗乾坤。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