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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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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红楼梦》桐花凤阁批本二十回抄文之底本
――兼论补拙斋抄本之底本
陈传坤[i]
( 阜阳日报社,安徽 阜阳 236013 )
摘 要:结合桐花凤阁批校的程乙本《红楼梦》主事者陈其泰生平时代,首次考辨桐花凤阁批本凡二十回抄文底本乃为本于嘉庆庚辰藤花榭版《绣像红楼梦》,并参以异文比勘证明陈氏旁添文则为参照张新之妙本,佐证陈氏抄补之后二十回文本及其校勘,当系东观阁本俗本一系。附带考订2006年发现的补拙斋抄本之底本当源于三家评本,辨析所谓补拙斋抄本底本有脂砚斋本特征说法之误。
关键词: 桐花凤阁本抄补; 东观阁刻本; 藤花榭本; 妙复轩评本; 补拙斋抄本底本
近读夏薇《〈红楼梦〉桐花凤阁评本后补二十回探蕴》[1]390-404,深为夏先生敢为人先的探索精神所感动。其文首次提出了有关桐花凤阁批校的程乙本《红楼梦》主事者陈其泰所抄录的凡二十回抄文之底本问题,意义非凡,值得详细考辨。夏文强调,“而这二十回抄本的底本情况如何,到目前为止,一直都没有人加以详细研究,给出一个较为确切的结论,甚至学界始终存在一种误解,即这后补二十回系抄自程甲本”,这一说法符合目前学界实况。但是仔细拜读后发现,其论证这二十回补抄底本来源问题之方法与结论值得商榷,甚至因其比勘版本有限而论述乏力,其持论的“程高所谓的‘各原本’很可能真的存在,正如藤本、桐花凤阁本、金本等本子的存在一样”[2]399 当为误谈。
本文通过版本梳理与各异文比勘,考辨陈氏桐花凤阁批本第81回至100回(凡二十回)所抄底本实为嘉庆庚辰(1820)藤花榭板《绣像红楼梦》(下简称藤本),该版本大体同于道光十二年(1832)壬辰王希廉评本《新评绣像红楼梦全传》(下简称王评本),并参以异文比勘,发现陈氏旁添文则在道光三十年(1850)张新之《妙复轩评石头记》(下简称妙本)①上出现,佐证陈氏抄补之二十回文本当系东观阁本以后之妙本,否证了夏文“也正是因为后补二十回的文字有如此复杂的版本问题,我们才不能排除它的底本是一个脂本和程本之外的本子的可能性,而加以研究。”的观点。[2]403
为进一步厘清夏先生在辨源镜流方面存在的逻辑问题,后文特意结合夏先生强调的另一文[3]50-65,提证2006年发现的补拙斋抄本批语逗露出的信息及其相关异文举例,考辨补拙斋抄本之底本应为光绪十四年(1888)戊子王希廉、张新之、姚燮评本《增评补像全图金玉缘》(下简称三家评本)。为了廓清问题的来龙去脉,下文把各问题分为四个专题逐一论析。他山攻错,敬请方家指教。
一、陈氏抄补何所本
1977年冬,刘操南在杭州市图书馆发现桐花凤阁“陈氏手稿本”[4]15,陈氏所批的《红楼梦》正文乃120回的程高壬子木活字本,但其中第81回至100回(凡二十回补抄)文本阙失后据“俗本”抄来。北京图书馆和吉林文史出版社在影印出版时,对这二十回文本采用了另一部程乙本附录的做法(补配的底本为朱南铣原藏,后归杜春耕)。[5] 3564
刘操南发现桐花凤阁批本后做了陈其泰批语辑录的工作,考证陈氏生于嘉庆五年庚申(1800),卒于同治三年甲子(1864)。这一点对判定二十回所补抄底本的年代有着坐标的意义,很重要。但遗憾的是,刘先生在给北京图书馆出版社出版的影印本作序时,并没有涉及陈氏这二十回抄文来源的问题。从1977年至今,二十余年过去了,但是关于这二十回补抄文的源流研究一直付诸阙如。因此讨论起来,先行者必要做一番现存程高系本源流的比勘与分级划类等基础性工作。
首先要讨论的是,在陈氏生平时代究竟有哪些程高系本行世。因为本子面世的时间上限一旦晚于陈氏卒年,那陈氏便无缘参照,而夏先生也似乎照顾到这个问题,但是这个节点的问题夏文却轻描淡写地放过去了。譬如,夏先生勘研这二十回底本问题时,发现陈氏补抄异于程甲乙本之“独特异文”,其所举主要三点:一是第97回1B程甲乙本作“神情慌?”、“神色慌张”,陈氏抄作“慌遽”;二是同回第二叶上程甲乙“他们”,陈氏抄作“你们”;三是第99回3A程甲乙本“为宝琴”,陈氏抄作“薛宝琴”。这三处陈氏抄文,均同金本、藤本;而历来的各版本专家在校勘这三处异文时,亦不约而同地“择善”地从了金本、藤本这样的异文。由此夏文结合陈氏生平推定:“(金本)最早者为光绪十四年(1888),远在桐花凤阁本之后”,“(藤本)虽在桐花凤阁本之前……陈其泰所谓‘俗本’也在桐花凤阁本之前,不能排除其早于藤本或与其同时的可能性。即使稍后于藤本,也有可能是各自独立的本子,没有相承关系。”[2]399 不说夏文这一节推理逻辑如何之混乱,也不说其措辞在“可能”之类模糊词上打转,单单说一个版本考辨的关键误区――即夏文并没有辨析其所谓的陈抄补的异文是否真是版本流传史上的“独特异文”?其实,夏文所举以上这三证在东观阁本以后的本上悉数体现。前一例,在嘉庆十六年(1811)东观阁重刊本、嘉庆十九年(1814)金陵藤本、道光期间的妙本以及光绪期间的三家评本上均作“慌遽”;后两例,在东观阁重刊本、藤本、王评本上均作“你们”、“薛宝琴”――均同于陈氏补抄文。
此外,夏文分析的陈氏书末批语中所称之“陈所说的‘聚珍版本’就是程乙本”、“初印精本”所指为程甲本[2]395-396 也不妥。既然陈氏所抄底本为藤本,那么陈氏经眼的“朱鲁臣别驾”初印精本亦当为藤本,因为藤本也是按照程甲本款式复刻的,比如行数、字数以及程高序等一致。再者,陈氏眉批点出的第92回成段漏文处,“较聚珍板贾政道下缺五行”[6]2771 等问题,不仅在程甲本上有体现,而且还在藤本、王评本、妙本等这样的“俗本”上一样具备。另,雕版的王评本扉页直接标注为“聚珍堂书坊发兑”,为雕版亦可称聚珍的旁证。
由此看来,考证版本递变远非两两比较即下结论那么简单,下文将陆续证明这些“独异”之处其版本确实密切,并考辨在现存的嘉道间的程高系刻本中,基因是否遗留。
二、程高本之后版本递变
要论述清楚究竟有多少独异的问题,前提就要牵涉到考辨程高刻本在嘉、道到咸、同、光时代现存诸多清代程高系版本的递变情况。要考辨这些乱如一锅粥的版本嬗递问题,首当其冲的给它们“历史排队”,即要厘清乾隆以降程高本系的衍生状态,进一步认定萃文书屋活字刊印的程甲、乙、丙本的流变问题。我们很幸运,已有很多专家如陈力、顾鸣塘、曹立波、伊藤漱平、王三庆、赵岗、杜春耕等披荆斩棘,为我们扫除了雾障,取得了丰硕成绩,值得借鉴、援引或考辨。需要声明的是,各家创见笔者引述时不再一一注明,非敢掠美,实便于行文耳。
最早引发程本版本争议的是在1965年代,当时台北青石山庄出版社影印了一部胡天猎叟藏本(胡适鉴定为程乙本)本子,引发赵岗新论,此后因在台北大学又发现一部新的程高活字本,提出了程高活字本有甲、乙、丙、丁四本说,[7]潘重规、王三庆、伊藤漱平等参与争议,聚讼纷纭。[8]随后几年,余波不尽。1980年,文雷发文认为青石山庄本有六十五回应属于程丙本[9] 157-194;1986年顾鸣塘发现上图藏本是萃文书屋重排活字版,认定为程丙本[10]26-42;2001年杜春耕发文考订上图本为程乙本异本,不承认有丙本之说。2008年,高价拍卖一部程甲本的嘉德拍卖公司古籍鉴定专家拓晓堂提出,混合本就是程乙本历史面貌,提出“甲是甲,而乙中有甲” [11]190,通过活字版逐日轮转法推论70天内乙本不可能全部重新排,“在程高本中保存程甲本页数越少的本子,应该时间越晚,我认为这是区别程甲本与程乙本的关键。”[11]191
这种打破纯乙本必然是从头到尾重新排过的观念值得重视。现在,已经到了重新反思程乙本纯本问题的时候了,尤其是1927年作为亚东底本的胡藏乙本(后下落不明)更值得反思。因为就连学界公认为纯乙本的杭图藏陈批本,也存在甲本混叶问题,譬如,第119回的第五叶子和第120回的第五、第七叶子等六页,在陈批本中仍是程甲的活字版,纹丝未动;而上图丙本亦残缺不全。
笔者认为,亚东版胡藏乙本的问题之一是,全书活叶未必全为萃文书屋壬子年刷印的。因为笔者下面要论述到,现存七八部程甲辛亥活字本虽然微异,但并不存在活版挖改问题,基本上是一版下来的纯本,而亚东胡藏乙本是否有混叶不得而知。亚东乙本底本在胡适手中时,胡适始终没有做过拿它与程甲辛亥本逐叶比对的工作,像王佩璋、顾鸣塘、伊藤溯平那样一一比勘。八十多年过去了,这个下落不明的胡藏乙本是否与初印本混页始终不得而知。
疑问之二,胡藏乙本是否即为台北青石山庄本?因为与现存程乙本相比,亚东胡藏乙本在序言上存在诸多纰漏异文,而这些纰漏文全同于青石山庄本,也雷同于光绪间的其他评本。譬如与杭图藏乙本相比,亚东胡藏乙本程氏序诸如“《红楼梦》小说本名《石头记》”,被改作“《石头记》是此书原名”;“然原目一百廿卷,今所传只八十卷”,被改作“然原本目录一百二十卷,今所藏只八十卷”;“是书既有百廿卷之目”,被改为“是书既有百二十卷之目”;“细加厘剔”被改作“细加厘?”等。[9] 183对于青石山庄本舛误问题,潘重规曾透露,“(青石山庄本)影印时,原本序言首页尚在,只是印出结果模糊,韩先生乃重新抄补一页,据以影印。”②但是胡文彬查对后发现,这些异文实源于光绪二十六年(1900)石印本《绣像全图增批石头记》。[9] 193而笔者发现,所有这些异文其实在更早的《增评补图大观琐录》(光绪十二年(1886)中即已出现(见图1)。
图 1 光绪十二年(1886)《增评补图大观琐录》
(日本东京大学藏本)
笔者认为,果真“原本序言首页尚在”,那么可证亚东胡藏乙本极可能是青石山庄本或其系。借用胡文彬的评论,就是“蹊跷的是,胡适在《红楼梦》中引用程序,偏不以他自藏的程乙本作依据,却要舍近求远地从别的本子上去抄得来,而且还抄走了样儿。”[9] 183
不但程乙本、丙本有争论,就是程甲本也有争议,目前所存程高活字本没有两部完全一致的。2001年杜春耕发文认为,原书目社程甲本(俗称北图藏程甲本,现为国图藏程甲本)异于杜藏程甲本之处,应是萃文书屋抽换活字造成的,并通过10个例子证明“书目社程甲本是自藏程甲本的改进本”。[12]74 但是,冯其庸目验北图藏程甲本原本发现,所谓活版上挖改实为后人贴改,因为贴改前的底字是一致的。程甲本为贴改而非挖改活版的例证,还有另两部程甲本佐证。一部是中国社科院文研所藏本,一部是北大藏本。比勘图片可见,两者有五处异文贴改雷同,连贴改纸上的刻字也一致。由此可证,所谓的各个程甲本上异文贴改,并非后人串通起来“集体作案”,当为萃文书屋随书赠送的“勘误表”。[13] 这后一部北大藏程甲本,原为北大中文系马幼渔教授在民国十八年(1929)赠胡适,后留在北大,现已入选第二批国家珍贵古籍名录(编号为4215)。其活字版与活字特征,悉数同于萃文书屋辛亥排印本,但却在封面上有后人抄写之“东观阁原本”字样。
在此标注“东观阁原本”上,曹立波找到三十处贴改异文,其中除了五处仍同程甲本或程乙本外,其余悉同于嘉庆十六年(1811)东观阁刻本,由此认定该本“其文字特征与国家图书馆、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收藏的程甲本基本相同,但贴补处大体照程乙本所改。查后来的东观阁刻本,则与‘东观阁原本’贴改的文字相同,而与程甲本原有的文字略异。可以推知,此程甲本应为东观阁翻刻前的工作底本”,“而东观阁本在翻刻程甲本的过程中,同时参考了程乙本,也可以从这部书中找到较为直接的证据。”[14]203
对此“工作底本”一说,笔者认为值得商榷。理由是,一则三本均存在相同处贴改,贴改的印刷字基本一致;再则曹先生找到的26例贴改,毕竟有5例不同于东观阁刻本;三则仍有个别贴改又出现在翻印的本衙藏本上,很多讹误照旧,由此证明程甲本各物主的贴改是不同步的。此外,曹氏“东观阁本在翻刻程甲本的过程中,同时参考了程乙本”之论,亦匆忙,因程乙本对程甲本改动了19,500余字(一说21,000余字),东观阁本对程乙本错落讹误之处也有大量改动,而北大藏本贴改有限;若为东观阁刻本之“工作底本”,不应变动如此之少。因此,“东观阁原本”并非东观阁初刻本的“工作底本”,仍为一种程甲本的异本。总之,在历史上程甲、乙、丙本的存在是事实,上图本的发现可证萃文书屋至少有两次重新排版,其他程乙、丙本的发现,可证程高本在嘉道期间相互杂交的复杂流变特征。
据目前的研究,如今留存的七八部程甲本在内容和面貌上没有全同的,这与萃文书屋随排随拆随改字有关。乾隆以降,据程高本翻刻有牌记可考者有六十余种之多,而较早的直接承袭萃文书屋翻印的,主要是东观阁本、本衙藏板、藤花榭本三个版本。
影响最大的首当东观阁本。它的初刻本(白文本)约在嘉庆初年出现,是以萃文书屋程甲本或其贴改本为底本翻印的,并在文字上作了一些修订。有些修订自然是东观主人自己的见解,但却成了萃文书屋之后坊间众多翻刻本最早的祖本。在嘉庆十六年(1811)东观阁重刻本前后时期,出现了一种母本也是程甲本的“本衙藏板”――其实“本衙藏板”这样的名目明代就有,嘉庆书坊用这样的名称还翻刻不少《红楼梦》续书。虽然东观阁本与本衙藏本并无因袭关系,但是本衙藏板本“扉页之识语、版式、字体风格等与东观阁初刻本之东观阁主人识语完全一样,只是版框较东观阁初刻本稍高。”据陈力研究,“本衙藏板”本识语之字迹刀法流畅;而东观阁本刀法涩滞,很可能是仿刻“本衙藏板”本,这大概可作本衙藏本早于东观阁本之一据。[15]据研究,一般认为是直接从程甲本翻刻而来的金陵藤花榭本、王希廉评本,实际上也都与东观阁本有一些联系,“藤花榭本之底本应当是东观阁十六年刻本”。 [16] 据考,据藤花榭本重刻的则有同治三年(1864)耘香阁刻本、济南会锦堂、济南聚和堂、凝翠草堂本等。
嘉庆之后,书坊业翻刻成风。以东观阁本为底本翻刻的,还有文畲堂本、宝文堂本等,而此前学界认为较早出现的抱青阁本、三让堂本等,则是据东观阁本重刻而成;据三让堂本重刻的,则包括同文堂本、纬文堂本、翰选楼本、五云楼本、文元堂本、忠信堂本、经纶堂本、务本堂本、经元升记本、登秀堂本等。[17]93 据一粟考辨,善因楼本也出自东观阁本,[18]38 而曹立波、陈力考辨,善因楼本乃据东观阁嘉庆十六年(1811)刻本覆刻。[16]
至此,我们基本理清了嘉庆道光期间版本的源流面貌。即程高本之后,较早翻刻程高本的是东观阁本,以及藤本、本衙藏板本,虽然难免没有整理者的意见或误植,但是而后递变演化的竟然有五十几种版本。具体到陈批本时代,陈氏所谓的“俗本”在整体上而言则可能出于东观阁本、藤本、本衙藏本,而道光十二年(1832)之王评本及至光绪七年(1881)妙本、光绪十四年(1888)三家评本等为其递变版本。版本“线路图”清楚了,考察陈氏补抄凡二十回底本的问题找到了可靠的参照系,否则考辨则是漫天撒网,大海捞针。
三、陈氏补抄之异文来源
结合陈氏所在的时代,可以确定的是在陈氏所处时代,世传《红楼梦》除了萃文书屋程高本,就是藤本、本衙藏本、王评本、妙本等系列,在陈氏所谓的这些“俗本”中可以考辨陈氏二十回阙文究竟来源哪个或哪些本子。
首先看回目。可以判别,陈抄底本非东观阁原本,亦非东观阁刻本。例证有二:第92回4A10L“女中的豪侠”,陈抄同藤本、王评本,而程甲乙本均无“豪侠”,东观阁本有“豪侠”却为夹批,而非正文;第95回3B7L“找不着玉”,此处陈抄本“找”字,东观阁重刊本作“我”,误。另外,从总目上也有很大差异,譬如第81回回目,程甲乙本、王本、妙本均作“占旺相”,东观阁初刻本作“占吒相”,但东观阁重刻本却作“占吁相”;第94回回目,程甲乙本、陈抄本均作“失宝玉通灵知奇祸”, 王本、妙本却作“失通灵宝玉知奇祸”(细微处在于“宝玉”与“通灵”词序有所调整),而东观阁原本作“失宝玉通灵知奇祸”, 但东观阁重刻本却作“失通灵宝玉有灾咎”。
再看陈氏补抄正文的版本流变。其一,陈抄本底本非王评本。例证有二:一是第86回11A5L程甲本“要知古人的像表”之“知”,王评本同程甲本,而陈抄本、藤本与妙本,均作“如”。在“像表”处,王评本、藤本均一致作“像表”,同陈氏所抄之“像表”;但在陈氏抄补原底字“像表” 旁,又有添改,改作同于妙本的“?表”。二是第94回7A6L程甲本“一云旋复占先梅”之“一云”,陈抄本、东观阁重刊本、藤本、妙本均作“一元”;而王评本同程乙本,均作“一阳”。
其二,陈抄本底本非本衙藏本。例证有三。一是第82回11B4L程甲本“直得拉着宝玉哭道”,本衙藏本同程甲本“直得”,而陈抄本、王评本、妙本均作“只得”。二是第83回2B10L程甲本“人走的脚步步声”,本衙藏本作“响声”, 而陈抄本、王评本、妙本均作“步声”。三是第84回2B3L程甲本“模样儿也还举整”,本衙藏本作“端正”, 而陈抄本、王评本、妙本均作“齐整”。
其三,陈抄本添改处又参照妙本。除了上举“仪表”外还有例证,如第86回1A6L“家里闹得特厉害”之“特厉害”,陈氏所抄原底字同王评本、藤本,均作“特厉害”,但陈氏又添改作“忒厉害”,而妙本亦作“忒厉害”。
为论述方便,以下“异文”列表,共计胪列桐花凤阁本陈氏抄补中二十余处异于程本的抄补异文,几乎囊括了夏文全文的举证,可证陈氏抄补底本问题。
例1 “豪侠”: 例2 错简阙文:
图2陈抄本第92回4叶上之“豪侠”,同于王评本、藤本;而妙本上作“豪杰”;东观阁重刊本上“豪侠”为侧批。 |
图3王评本第92回4叶“豪侠”。此处,程甲、乙本均阙如。 |
图4陈抄本第92回12叶下之“再没有事的”,其前页有陈氏眉批“聚珍版贾政道下缺五行”。 |
图5 王评本第92回13叶下与陈抄本一样作“再没有事的”,同时在“贾政道”句下,无“天下事都是一个样的……”等五行近百字。王评本、藤本同陈抄本一样付之阙如。 |
例3 “大把”:
图8 王评本第94回2叶下,作“大把那些女人带出……”异文基本同于陈抄本与东观阁刻本。微异在于陈抄本、藤本、东观阁刻本之“去”,王评本作“出”。 |
图7北大胡适藏“东观阁原本”第94回2叶上,“大”贴改为“大把”,“那些人”作“那些人带去……”。不同于陈抄本。 |
图6东观阁刻本第94回2叶上,作“大把那些女人带去……”,同陈抄本。而此处“女人”,妙本和三家评本却作“女子”,不同于陈抄补本。 |
例4 “天气这花开”:
图9 东观阁嘉庆十六年(1811)刻本第94回6叶,作“大(天)气这花开”,同于王评本、藤本、陈抄本。 |
图10 北图甲本第94回6叶,作“开花也天气”,本衙藏板本同此,而程乙本作“天气因为和暖开花也”。 |
图12 北大藏甲本第94回6叶有贴改,将“开花也天气”贴改为“天气这花开”。 |
图11北大藏甲本第94回6叶有贴改,将“开花也天气”贴改为“天气这花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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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图录为证。因陈批本不同于程高本的例证,还有不少,特绘制表1,异文一目了然。
表1 陈批本(第81回至100回)补抄文本与王希廉评本及其他本异文列表
版本类别 在程甲本的页码 | 程甲本 (加#为贴改) | 朱南铣原藏程乙本 | 东观阁初本(加*为本衙本、#为贴改) | 东观阁嘉庆十六年(1811)刊本 | 王评本、陈抄本 |
第81回 2A6L | 不要在这里混说 | 别在这里混说了 | 不要在这里混说 | 不要在这里混说 | 不要在这里混说 |
第81回 2B4L | 为什么这么伤起心来 | 为什么这么伤心起来 | 为什么这么伤起心来 | 为什么这么伤起心来 | 为什么这么伤起心来 |
第81回 3A5L | 不由人不心里难受起来 | 不由得人心里难受起来 | 不由人不心里难受起来 | 不由人不心里难受起来 | 不由人不心里难受起来 |
第81回 6B6L | 那一次大病 | 那一次得病 | 那一次大病 | 那一次大病 | 那一次大病 |
第82回 11B4L | 直得(#北图有贴改)拉着宝玉哭道 | 直得拉着宝玉哭道 | 只得拉着宝玉哭道(*本衙藏本作直) | 只得拉着宝玉哭道 | 只得拉着宝玉哭道 |
第83回2B10L | 人走的脚步步声 | 人走的脚步步声 | 人走的脚步步声(*本衙藏本作“响声“) | 人走的脚步步声 | 人走的脚步步声 |
第84回 2B3L、6L | 模样儿也还举整(#北图有贴改) ……横竖比环儿好略些 | 模样儿也还齐整……横竖比环儿略好些 | 模样儿也还齐整……横竖比环儿略好些(*本衙藏本作端正) | 模样儿也还齐整……横竖比环儿略好些 | 模样儿也还齐整……横竖比环儿略好些 |
第85回 2B9L | 并请午安帖子(#北图有贴改)来 | 并请午安 片子来 | 并请午安 的子来 | 并请午安 帖子来 | 并请午安 帖子来 |
第91回 8A6L | 宝玉道姑娘那里去 | 宝玉道姑娘那里去了 | 宝玉道姑娘那里去了(#东原本有贴改) | 宝玉道姑娘那里去了 | 宝玉道姑娘那里去了 |
第92回 1B6L | 玉宝点头道 | 宝玉点头道 | 宝玉点头道(#东原本有贴改) | 宝玉点头道 | 宝玉点头道 |
第92回10A3L | 一层一层 折好收拾 | 一层一层 折好收拾了 | 一层一层 折好收拾了(#东原本有贴改) | 一层一层 折好收了 | 一层一层 折好收了 |
第92回12A7L | 因此遂觉得亲熟了 | 因此遂觉得亲?了 | 因此遂觉得亲?了(#东原本有贴改) | 因此遂觉得亲?了 | 因此遂觉得亲?了 |
第92回12B5L | 贾赦道咱们家是最没有事的 | 贾赦道咱们家是再没有事的 | 贾赦道咱们家是再(#东原本有贴改)没有事的 | 贾赦道咱们家是再没有事的 | 贾赦道咱们家是再没有事的 |
第93回 2A3L | 怏叫周瑞 | 快叫周瑞 | 快(#东原本有贴改)叫周瑞 | 快叫周瑞 | 快叫周瑞 |
第93回 9A6L | 坐独在内书房叹气 | 独坐在内书房叹气 | 独坐(#东原本有贴改)在内书房叹气 | 独坐在内书房叹气 | 独坐在内书房叹气 |
第93回10A5L | 我刚才也说说溜了嘴 | 我刚才也就说溜了嘴 | 我刚才也就(#东原本有贴改)说溜了嘴 | 我刚才也就说溜了嘴 | 我刚才也就说溜了嘴 |
第94回 1A9L | 锁册子 | 销册子 | 销(#东原本有贴改)册子 | 销册子 | 销册子 |
第94回 11B7L | 既是前儿去的 | 既是前儿丢的 | 既是前儿丢的(#东原本有贴改) | 既是前儿去的 | 既是前儿丢的(#陈抄本底字去上点改作丢) |
第95回12A6L | 袭人连忙跪下舍泪要禀 | 袭人连忙跪下含泪要禀 | 袭人连忙跪下含(#东原本有贴改)泪要禀 | 袭人连忙跪下含泪要禀 | 袭人连忙跪下含泪要禀 |
第95回 3B7L | 此玉又似应出失如一悲一喜(*本衙藏本同上) | 此玉又似应失如此一悲一喜 | 此玉又似应失(#东原本有贴改)如此一悲一喜 | 此玉又似应失如此一悲一喜 | 此玉又似应失如此一悲一喜 |
第95回 7B5L、8L | 起先道是我不着玉……袭人等道叫宝玉 | 起先道是找不着玉……袭人等叫宝玉 | 起先道是找不着玉……袭人等忙(#东原本有贴改)叫宝玉 | 起先道是我不着玉……袭人等忙叫宝玉 | 起先道是找不着玉……袭人等忙(#王评本无等)叫宝玉 |
第95回 8A7L | 往南安王 府里去听戏 (*本衙藏本同上) | 往临安伯 府里去听戏 | 往临安伯(#东原本有贴改)府里去听戏 | 往临安伯 府里去听戏 | 往临安伯 府里去听戏 |
第95回12B5L | 只见贾琏 气忿走出来(*本衙藏本同上) | 只见贾琏 气忿忿 走出来 | 只见贾琏 气忿忿(#东原本有贴改)走出来 | 只见贾琏 气忿走出来 | 只见贾琏气忿走出来(#陈抄本旁添忿的) |
第95回3A10L | 果真金玉有绿(*本衙藏本同上) | 果真金玉有缘 | 果真金玉有缘(#东原本有贴改) | 果真金玉 有缘 | 果真金玉有缘(#本衙藏本和妙本作绿) |
第95回10A2L | 那个个道 怎么?得 | 那个问道 怎么?得 | 那个问道 怎么?得(#东原本有贴改) | 那个问道 怎么?得 | 那个问道怎么?得(*陈本底字作?同王本,点改作?,同妙本) |
第97回3A10L | 神情慌? | 神色慌张 | 神色慌张 | 神色慌遽 | 陈抄本作遽、王评本作?(#藤本、妙本作遽) |
第100回 2A6L | 遍遍娶的嫂子……所以哥哥躲出门的 | 偏偏娶的嫂子……所以哥哥躲出门去 | 偏偏娶的嫂子……所以哥哥躲出门的 | 偏偏娶的嫂子……所以哥哥躲出门的 | 偏偏娶的嫂子……所以哥哥躲出门的 |
由表1可知,陈氏补抄文字,或增或讹,基本异于程甲、乙本。其中大部分变文同于道光期间的藤本和王评本,譬如第92回4A10L,陈抄本和王评本作“豪侠”,妙本作“豪?”,第99回1A8L程甲乙本“扭过去”,而陈抄本、藤本、王评本均作“扭过来”等。
尤其注意的是,陈抄本在聚珍版面“并将俗本与聚珍版本不同处校正之”③,其添改处大体同于妙本。除了上文举例,再如第81回1A6L“甚实伤感”之“实”、第94回11B7L“丢”、第95回12B5L“忿的”等;第59回7B8L程甲本“怎么把你妈也都得罪起来”,仓石乙本同作“亲戚”,而陈氏在聚珍版底字“你妈”上点改为“亲戚”,查王本、妙本均作“亲戚”。由此可证,妙本之类亦为陈氏校正所用之俗本。
同时,比勘陈抄本与藤本、王评本和妙本,夏文其他所谓陈氏抄本上的那些或同于程甲本或同于乙本的异文,在这些版本上皆有体现,即其举证的陈氏抄补的“独异于程乙本”之处,全同于藤本和王评本,可见两者嬗递之基因。
总之,以上论述可证,陈氏补抄的二十回抄文来源实为嘉庆十九年庚辰藤花榭板《绣像红楼梦》,该版本大体同于道光十二年(1832)壬辰王希廉评本《新评绣像红楼梦全传》,其旁添文则是道光三十年庚戌张新之《妙复轩评石头记》。
再附带说一下,另据一粟《红楼梦书录》辑录文献可证,陈其泰尚有道光二十五年(1845)以桐花凤阁名义刊印的《宫闱百咏》刊本传世,可证道光二十年(1840)前后正是陈氏文思泉涌的壮年期,其借用当时流传的王评本这类社会上“俗本”补抄阙失部分乃举手之劳。
四、补拙斋本底本之来源
本文考论的主旨已经达到,似乎可以结束了。但就在煞尾之际,夏文文末的一条注解引起了笔者的兴味,那就是夏先生对神话般的“探微式”版本论的缺陷仍没引起足够的重视。
夏先生在小结中提起,陈氏抄补这二十回文字的底本有着其前考辨的几个120回抄本的特征,“而这些共同之处,也恰恰都是它们自身不同于其他本子的独异的地方”[2]403――其实,所谓的独异,只不过是我们不能穷尽资料罢了,如何可以由此一步一步推论呢。
夏先生在注脚再次提到的补拙斋抄本底本问题[3]52-67,主要是补拙斋抄本文本及批语问题。她试图论证补拙斋主事者曾参照一种脂本来校勘全本,但是很可惜,拜读之后,发现问题严重。在此,笔者试提出三点异议,就教于夏先生。
(一)异文失察
在该文第二部分,论述补拙斋抄本“异于程甲本,同于春草堂藏本、东观阁本”过程中,出现了版本失检问题,即遗漏了总目和回目不一致问题,所举很多异文似是而非,使得结论难以凭信。仔细讨论,比如第29回,其写道:
“斟情女情重愈斟情”(庚辰、杨、蒙、戚)
“多情女情重愈斟情”(舒本、程甲本)
“惜情女情重愈斟情”(梦本)
“斟情女情重愈斟情”(彼本)
“惜情女情重愈斟情”(补拙斋抄本)
“惜情女情重愈斟情”(春草堂藏本)补拙斋抄本与程甲本不同,与梦本和春草堂藏本同。
笔者查看④,脂本系只有庚辰本为“斟情女”;彼本、蒙府、戚本为“痴情女”;舒本为“多情女”。程本系,程甲、程乙本总目均作“惜”,回目均作“多”。此处,妙本总目、回目均作“惜”;三家评本总目作“多”,回目作“惜”。东观阁本、王评本全同于程甲本。再如其第30回回目举例:
庚辰、蒙府、戚序、舒序、梦本、程甲、程乙、彼本均作“宝钗借扇机带双敲 椿灵划蔷痴及局外”,只有补拙斋抄本作“宝钗借扇机带双敲 椿龄画蔷痴及局外”,可见其底本即如此,与诸本均不相同。
细查,蒙府、戚序本作“龄官”; 庚辰、彼本作“椿灵”。程甲、程乙以及三家评本,总目和回目均作“椿龄”,同于补拙斋抄本。此处,王评本、妙本同于程高本。
从以上对勘可证,补拙斋抄本异文似乎多处全同于三家评本。不妨再就夏文所举的其他例证检索一番,可以发现其他所谓的补拙斋本不同于程高本的异文例证也不确。如其第27回举例:
脂本和程甲本、程乙本皆是“滴翠亭杨妃戏彩蝶埋香冢飞燕泣残红”,而补拙斋抄本是“滴翠亭宝钗戏彩蝶 埋香冢黛玉泣残红”。与例1相同,补拙斋抄本同于春草堂藏本和东观阁本。
细查,妙本同三家评本均作“宝钗”“黛玉”, 同于补拙斋抄本。王评本回目同于东观阁本,作“宝钗”“黛玉”,但总目同于程高本。
再看其第33回举例:
脂本和程甲本均为“手足耽耽小动唇舌 不肖种种大承笞挞”,补拙斋抄本与春草堂藏本则为“手足耽耽小动唇舌不肖种种大受笞挞”。
细查,补拙斋抄本此处同于三家评本。此处,妙本、王评本同于三家评本,作“受”。再看其第54回举例:
史太君破陈腐旧套 王熙凤?戏彩斑衣(庚辰)
史太君破陈腐旧套 王熙风?戏彩班衣(杨)
史太君破陈腐旧套 王熙凤?戏彩斑衣(蒙、戚)
史太君破陈腐旧仓 王熙凤效戏彩斑衣(甲辰、程甲、程乙)
史太君破陈腐旧套 王熙凤效戏彩班衣(彼)
史太君破陈腐旧套 王熙凤效戏彩斑衣(补拙斋抄本、东观阁本)补拙斋抄本独同于东观阁本。
细查,补拙斋抄本此处同于三家评本,还同于程甲、程乙总目。程甲、程乙本回目作“旧仓”、“效戏彩斑衣”,而总目却作“旧套”、“效戏彩斑衣”。另,上图程丙本回目作“班衣”。此处,妙本、王评本同于三家评本。再看其第66回举例:
脂本和程甲本均作“情小妹耻情归地府 冷二郎一冷入空门”,只有补拙斋抄本和东观阁本相同,作“情小妹耻情归地府 冷二郎心冷入空门”。
细查,补拙斋抄本同于三家评本,作“心冷”。此处,妙本、王评本同于三家评本。再看其第79回举例:
脂本大部分作“薛文龙悔娶河东狮”,程甲本、梦本作“薛文龙悔娶河东吼”。补拙斋抄本与东观阁本同,作“薛文起悔娶河东吼”。
细查,程甲、乙本以及梦本,回目作“薛文龙”,总目却作“薛文起”。补拙斋抄本同于三家评本。再看其第83回举例:
程甲本“省宫闱贾元春染恙”,补拙斋抄本与东观阁本、春草堂藏本作“省宫闱贾元妃染恙”。
细查,程甲、乙本总目与回目均作“贾元妃”。补拙斋抄本同于三家评本。再看其第90回举例:
程甲本“失锦衣贫女耐嗷嘈”,补拙斋抄本与东观阁本作:“失绵衣贫女耐嗷嘈”。
细查,程甲、程乙总目和回前目均作“绵衣”。补拙斋抄本仍同于三家评本。另查,上图程丙本回目作“锦衣”,而总目仍作“绵衣”。再看其104回举证:
程甲本“醉金钢小鳅生大浪”,补拙斋抄本与东观阁本“醉金刚小鳅生大浪”。
细查,程甲、程乙总目和回前目均作“金刚”。补拙斋抄本还是同于三家评本。再看第106回举例:
程甲本“贾太君祷天消祸患”,补拙斋抄本与东观阁本作“贾太君祷天消灾患”。
细查,程甲、乙本总目均作“灾患”;回前目均作“祸患”。补拙斋抄本对“灾患”做了统一。此处,妙本、三家评本总目和回目均作“祸患”,王评本同于程甲乙本。再看其第114回举例:程甲本“王熙凤历幻返金陵”,补拙斋抄本与东观阁本作“王熙凤历劫返金陵”。
经查,程甲、乙本总目作“历劫”;回前目均作“历幻”。上图程丙本总目回目统一作“历幻”,补拙斋抄本仍同于三家评本,作“历劫”。从以上十余例可见,鉴于补拙斋异文基本雷同于三家本,可初步推定其底本应为光绪十年(1884)三家本刻印以后,其版本上限至少是道光三十年(1850)张新之《妙复轩石头记》评本之后。
再者,夏文其他的所谓不同于程甲、程乙或东观阁本之处的补拙斋抄本异文,其实皆同于三家评本。其持论的所谓“补拙斋抄本亦有许多不同于其他各本而独异之处”也有误。譬如,上面提到的第30回的例子:
庚辰、戚序、舒序、梦本、程甲、程乙、彼本均作“宝钗借扇机带双敲椿灵划蔷痴及局外”,只有补拙斋抄本作“宝钗借扇机带双敲 椿龄画蔷痴及局外”,可见其底本即如此,与诸本均不相同。
细查,并非补拙斋抄本“与诸本均不相同”。实际是蒙府、戚序本作“龄官”,庚辰、彼本作“椿灵”,但是程甲、乙本以及三家评本,却均作“椿龄”。再有其第101回举例:
程甲本、程乙本、东观阁本均作“大观园月夜感幽魂”,补拙斋抄本作“大观园月夜警幽魂”。
细查,程甲本总目作“警幽魂”,回目作“感幽魂”;而程乙本总目、回目均作“警幽魂”。补拙斋抄本同于三家评本和程乙本,均统一作“警幽魂”。此处,妙本总目和回目统一为“感幽魂”,王评本同于程甲本。再看其第110回举例:
程甲本、程乙本、东观阁本均作“史太君寿终归地府 王凤姐力诎失人心”。只有补拙斋抄本作“史太君寿终归地府 王熙凤力诎失人心”。
细查,三家评本回目作“王熙凤”同于补拙斋抄本;总目作“王凤姐”。妙本总目和回目均作“王熙凤”;王评本同于程本,总目和回目均作“王凤姐”。再看其118回举例:
程甲本、程乙本、东观阁本均作“记微嫌舅兄欺弱女 罄谜语妻妾谏痴人”,补拙斋抄本“罄谜语”作“警谜语”。
细查,三家评本系列:北京理工大学《增评补像全图大观琐录》影印本回目此处缺字,而总目作“警”字,同于补拙斋本;双红堂藏《大观琐录》照相本总目缺,而回目作“罄”字。这一例其实也好理解,在古汉语中,“罄”字与“警”字是通用的,如《管子・参患》:“故凡用兵,三罄当一至。”[19]328 再者,罄字与警字形近,补拙斋抄写者笔误抄写时马字底的罄字很可能误为言字底的“警”字。这样的形误,还见于王评本,其总目同于补拙斋本作“警谜语”;而其回目仍作“罄谜语”,同于程本回目。鉴于以上所论,就补拙斋本多处异于王评本而同于三家评本而言,推断补拙斋的底本不是王评本,当为三家评本。
(二)言非所证
夏文持论“补拙斋抄本的底本情况比较复杂,参照了不止一个本子。补拙斋抄本大部分同于程甲本,还有一部分与东观阁本相同”,这本无大问题,但其认定“个别地方又明显的参看过脂本”[3]60,实难成立。夏文是如此论述的:
例如,第2回,冷子兴说:“第二胎生了一位小姐,生在大年初一就奇了,不想次年又生一位公子。”其中的“次年”二字,其他各本分别是:
不想次年又生了一位公子(甲戌、己卯、庚辰、杨、列、梦觉、蒙、程甲)
不想后来又生了一位公子(戚、舒)
不想隔了十几年,又生了一位公子(程乙)
补拙斋抄本此处有眉批曰:生元妃之次年就生宝玉,未免过于荒诞,愚意‘次年’改作‘后来’二字尚可混得。这一批语非常值得注意,它说明:第一,批者可能看到过有“后来”字样的本子,也就是戚本或者舒本,并觉得那样改比较好,比起“次年”的说法更加合理。第二,批者或者抄写者虽然看过个别脂本,但却没有用,或者仅用了一部分,原因可能是他手上的那个脂本是个残本,虽如此,却在对照批评的过程中,看出了脂本优于程本的地方,并在批语中体现出来了。
我们分别分析她的两个推论。先看补拙斋抄本第2回的眉批:“生元妃之次年就生宝玉,未免过于荒诞,愚意‘次年’改作‘后来’二字,尚可混得。”可见,如果光绪年间的批者“可能看到过有‘后来’字样的本子”,那么批语的表述应该强调“某某本上”字样,但实际上他并没有如“愚意某本次年改作后来二字尚可混得”之类的陈述,而是直接明说“愚意次年改作后来二字”,可见,其实改作“后来”的人真正应是补拙斋本人的“愚意”。可见夏文是利用了批者语言的不严密性,而单一地推测说,改作“后来”是“批者可能看到过”其他本的反应。夏先生以上的分析还是一种推测,可是为了强调这个可能性理解,在下文里又继续夯实这个说法,竟然把“可能看到过”的可能性分析直接变成定性论断了。她说:
“次年”说的确不合理,所以后人才一改再改,徐臻寿看到的本子并不是后人改过的“后来”或刻本的“隔了十几年”,这一批语透露了该120回抄本底本的信息,说明补拙斋抄本在抄写时参照了脂本系统的本子。
由此可见,其竟指认是光绪时批者看到过脂本系列的本子,从而断然否决了补拙斋本人意见的可能性。其实,并非如夏先生推论的“补拙斋抄本在抄写时参照了脂本系统的本子”。因为我们从批语字面的意思理解,即便从语言歧异上分析,只有两种推论:(1)要么一定要说谁参照谁,只能是补拙斋的意见被脂本人沿袭了,所以有的脂本改作“后来”字样,而不是批者看到过脂本的本子;(2)要么是补拙斋与脂本抄手的意见偶合,思路雷同,“英雄”所见略同。
总上所论,我们不能赞同夏先生说的补拙斋抄本在抄写时参照了脂本系统本子的单一论断。无论如何也推论不出夏先生所谓“补拙斋抄本”“个别地方又明显的参看过脂本”,更推论不出“却在对照批评的过程中,看出了脂本优于程本的地方,并在批语中体现出来了”的论断来的。
(三)逻辑失当
按照夏文的异文比对,既然补拙斋抄本很多异文同于程甲本和东观阁本,似乎应该想到,光绪间订本的补拙斋抄本,是否参考了同时代的三家评本?因为,补拙斋抄本批语中,就有“太平闲人谓‘此书茶字,均非泛设’,信焉。”字样[3]52-67。补拙斋抄本主事者明确议论到三家评本批语者之一的“太平闲人”张新之,这意味着批者至少对张新之评本或评点经眼过,因此考论补拙斋抄本批写时参考过三家评本,应是题中应有之义。
而在这一考论抄本所参照什么本的推理上,夏文出现逻辑问题,他说:
第13回贾珍哭秦可卿,脂批说他“如丧考妣”,此处就有补拙斋抄本眉批:“珍爷此时绝像居父母之丧的情形,真令人笑死也。”如果他没有看到过这条脂批,不太容易能有这样的巧合,说出类似的话。
其实,这无论如何这也不能证明有多少“巧合”罢。想到类似的话,也是很平凡的。究其实,各家批语雷同或大同小异,在《红楼梦》批评史上屡见不鲜。
再有,夏先生在论述补拙斋抄本独异文本时也有硬伤。譬如第119回回末有“只见秋纹匆忙来说,袭人不好了”一句,补拙斋本在“袭人”后独多“姐姐”字眼。由此,夏先生推断“丫鬟出现姐姐的称呼,应为早期版本上的特征”。
此类通过单个词汇考辨版本的冲动,似乎在其论述陈氏补抄二十回底本问题时再次显露出来,认为“后补二十回本‘耽延’作‘耽搁’,而‘耽搁’是脂本的习惯用语” [2]400,“(蒋玉函)程甲本、程乙本均作‘函’,后补二十回本却作‘蒋玉菡’,‘菡’与‘函’的区别是辨别脂本和程本不同的特点之一,后补二十回本这里同于脂本。”[2]399 为何“耽搁”、“蒋玉菡”为“脂本的习惯用语”,夏先生没有诉诸统计学,仿佛灵感突至――其实作“蒋玉菡”,在东观阁重刊本和藤花榭板上就有例证,并不是“脂本抄写的习惯”。此外,上文举证的数十处陈氏补抄之“独异”例子已推翻了这类灵感:大量事实证明,桐花凤阁评本补抄和校正者,不但不是早期的脂本,反而是程高本以降的藤本、王评本和妙本这样的“俗本”。至于其是否与脂本有瓜葛,当另找证据。
最后提一下,对于夏先生此前提证“丫鬟出现姐姐的称呼,应为早期版本上的特征”之说法,我还特意翻检了下《红楼梦》,发现后四十回里即有秋纹称呼“袭人姐姐”之处。第82回,叙述宝玉下学回来找黛玉解闷,惹得丫头们去接,在潇湘馆“只听秋纹道:袭人姐姐叫我老太太那里接去,谁知却在这里。”[20]737 一句即有“丫鬟出现姐姐的称呼”,特此报告。
注 释:
① 本文所称翻检文本均为影印本,非原本。明清善本小说丛刊初编《妙复轩评石头记》,台湾:天一出版社,1985年;双红堂藏《绣像红楼梦一百二十回》,光绪丙子聚珍堂刊,日本东京大学文化研究所网站发布。
② 1970年9月27日,潘重规致信赵冈称,曾与青石山庄藏主韩镜塘通书得知韩补序的真相。胡文彬文转引自潘重规:《红楼梦新辨》,台湾:三民书局,1990年10月,第333页。
③ 《红楼梦(程乙本)――桐花凤阁批校本》末页陈其泰手批跋语:“因忆昔年朱君秋尹曾过录一本,并将俗本与聚珍版本不同处校正之……”夏文在注脚中所谓“刘操南在《桐花凤阁评红楼梦辑录》里将此段(笔者注:即陈氏末页跋语)中的‘辗转’二字,错录作‘转辗’”、“‘俗本’二字错录作‘传本’” [2]391,亦有误。笔者查证,虽然其在《清代陈其泰〈桐花凤阁评《红楼梦》辑录〉(代序)》一文中确如夏文注脚所言,但其在《辑录》一书辑录正文中,并无录错,确为“辗转”和“俗本”字样。参见天津人民出版社:《桐花凤阁评〈红楼梦〉辑录》,1981年10月,第375页。
④ 以下所查版本:萃文书屋《程甲本红楼梦》(中国社科院文学所藏本),沈阳出版社,2006年7月;萃文书屋《程乙本红楼梦》(杭州市图书馆藏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1年12月,并参照日本仓石本;张新之评本《妙复轩评石头记》,台北天一出版社,1985年;王希廉评本《绣像红楼梦》(日本双红堂藏本),光绪丙子年聚珍堂刊。王、张、姚评本《红楼梦》(三家评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2月初版,铅字排印本;参照《增评补像全图金玉缘》影印本,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2010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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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原载《铜仁学院学报》2011年第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