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 村

（铁岭）赵勇     

三

儿子打来电话的时候，叶芙兰正在卫生间的马桶上处理正常生育期女人该有的“伟大麻烦”。

      此刻的叶芙兰并没有觉得自己伟大——都年过五十了，那个该寿终正寝的大姨妈还是准时来拜访，这一点让她很恼火。匆忙对着手机回了一句：妈知道了，就按断了电话。

     回到药剂科自己的主任办公室，喝了一口泡了很久的绿茶，望着窗外铁道上一列动车正奔驰而过，仔细想着刚才儿子的话。

     这是北方铁路局医院住院部的办公大楼，叶芙兰所在的三楼办公室窗户正对着铁道，没事的时候，叶芙兰经常下意识的看着铁道，一看到有客车经过，她就会充满遐想——车厢里那些旅客们都是谁？他们长什么样子？他们从哪里来? 要到哪里去?——她经常这么在心里问。

      从小到大，叶芙兰始终是个被动的人，基本上没有主动去做过什么计划，就是现在这个药剂科主任的位置，也是院长觉得她快退休了，工作了三十多年，怎么也不能以一个白丁身份“光荣退休”啊，就上赶着提拔了她主任这个位置，这一切其实是看叶芙兰父亲的面子，她父亲曾经是铁路局的领导，现在年近九旬，依然健在，是局里要求医院重点保健的对象。

      现在叶芙兰基本属于提前退休的状态，科里的业务由一个叫佟大为的年轻人负责，只是在月底出于“你懂的”的那种目的，让她签一下会计账目，然后递给她一个装满钱的厚信封。叶芙兰知道拿这种药品回扣没有什么风险，和他们医院合作的都是正规的大型医药企业，药品安全是有保障的。

      叶芙兰年轻的时候，本来是有许多机会做干部的，那时的父亲还有权势，但是他极力反对女孩子当干部——尤其反对像她这样的漂亮女孩做干部。所幸叶芙兰本来对当干部也没有兴趣，经过三十年下来，一直在药剂科做个清闲的科员。从来没有在药房卖过一天药，唯一发生过的一次坐在了付药窗口的机会，却让她改变了一辈子的命运。

      这还是刚参加工作不久的事情，一天午休的时候，叶芙兰去药房找她的朋友何洁闲聊，何洁突然肚子疼，跑去上卫生间，临走让叶芙兰帮忙照看一下付药窗口，午休的时候来取药的患者很少，叶芙兰也没在意，漫不经心看着药品架等着何洁，突然付药窗口响了一下，很轻，叶芙兰回头一看，窗口处站着的一个男人猛然把原本看着自己的眼睛转向了别处，叶芙兰心想他可能瞟了自己很久了——这是常有的情况。她走过去，问他买什么药，他递过医生开的处置单，上面写着一些眼花缭乱的字和药品代号字母。叶芙兰看不明白，就说你等一会吧。这个男人问她为什么让他等，叶芙兰望着他的脸——这是一个年轻的，充满精气神和智慧的脸，浓眉下一双细长的眼睛此刻有些瞪大，好像是误以为叶芙兰刁难他的样子。叶芙兰心里感到好笑，但是此刻也不想和他解释什么，就一直看着他。这个男青年被她这样看着，也懵了，只好也一直回盯着叶芙兰。何洁回来了，目睹了这一切，莫名其妙的轻声问叶芙兰怎么了，叶芙兰把那个处置单递给何洁，何洁看了一眼——都是些普通的外伤药，付完药。男青年大声面对何洁说了句谢谢，眼睛却斜睨着叶芙兰。

      可以不夸张的说，自从她参加工作以来，几乎每天在上下班的路上都能碰上搭讪的男人，她一概躲得远远地，这点插曲对于叶芙兰来说司空见惯，刚才这个男人也和其他人一样不会占据她心灵的一点空间。

      喝完了杯里的绿茶，叶芙兰拨通了一个电话：

     “林虎，儿子想去一个清静的地方养病，我看还是让他去屈牛村吧。那个地方有山有水，还有熟人，你看行吧？”

      电话那头静默了几秒钟，叶芙兰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她知道，丈夫肯定会同意的！尽管他心里有那么多不情愿。（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