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向东 棒棒医生 2月18日
史上哪场瘟疫是靠药物治疗控制住的呢?
有书的翻开《与天之战》,没书的请听我一讲。
1.鼠疫
在整个古代,从公元前430年雅典鼠疫以来,估计共有2亿人惨遭鼠疫屠戮(其中,中国1232年汴京鼠疫死亡100万,明末大鼠疫死亡1000万)。想必绝望的古人试过了无数的药物,却没有证据表明任何药物有效。1910年东北肺鼠疫死亡率近100%,其时,抗生素还没有登上历史舞台,抗疫首席专家伍连德的手中没有任何有效的药物,他只用消毒隔离阻断传播途径的方法,短短四个月就终止了这个世上最可怖的1号瘟疫,把死亡人数最低限度控制在6万人。20世纪50年代以后,鼠疫终于有了特效的药物抗生素,却已经没有了用武之地。因为现代医学对其传染源、传播途径的强力阻断和严格的疫情监控措施非常有效,鼠疫即便偶有零星发生,却再也不可能燃起传播的大火了。
2.霍乱
赫赫有名的2号病,从印度的恒河出发,自19世纪以来引发了6次世界大流行,杀人如麻,不可胜数。在今天,由于有抗生素和液体疗法,治疗不再成为问题。但霍乱的控制与药物无关,而是因为约翰.斯诺找到其水源传播的途径、科赫明确霍乱弧菌的病原,由此而导致的公共卫生的系统改善所致。
3.SARS
这个17年前的年轻瘟疫虽然致死不过千,却曾搅得地动山摇惊心动魄。我们最终控制SARS也不是靠药物,无论中药还是西药,我们举不出任何一种来让它戴上制服SARS的桂冠。最大的功臣仍然是隔离而已。
4.艾滋病
20世纪80年代才出现的“世纪瘟疫”已经夺去千万人的生命,尽管药物治疗的“鸡尾酒疗法”成功使它从致命绝症变成一种慢性病,大大减少了病死率,延长了病人寿命,它仍然是目前死亡人数最多的传染病。仅在中国,每年死亡总数在1-2万,高居第一位。药物的作用毋庸置疑,但真正减少艾滋病发病和传播的最重要的措施仍然不是药物,而是关于安全性行为、输血献血和疾病的公共管理和宣传教育。
5.乙肝
是当今中国发病最高的乙类传染病,每年高达100万,尽管有效的抗病毒药物也不断问世,真正有效控制乙肝的却是疫苗。中国自大规模接种转基因乙肝疫苗以来,仅在1992年到2006年间,就预防了8000万人感染、减少了2000万携带者、减少肝硬化和肝癌死亡430万;与这一成就相比,抗病毒药物的作用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6.脊髓灰质炎
当它肆虐的时候,举世无药可医,美国人称它是“仅次于原子弹的恐惧”。20世纪50年代后,沙克和沙宾分别发明了灭活和减毒疫苗(我国顾方舟发明沙宾减毒疫苗糖丸),仅仅30多年,世界上绝大部分国家消灭了这个令人恐惧的瘟疫。靠药物治疗是不可能达到这一仅次于消灭天花的人类医学最辉煌的成就的。
7.流行性出血热
历史只有90年,病死率却一度高达2.6%-30.6%,由于重症医学的进步,这个病的病死率已经被牢牢控制在0.5%-1%以下。但是,回顾整个的历史,该病得以稳定控制,功劳却基本不在治疗。现代医学花了50年的时间,南朝鲜李镐汪团队才于1978年找到了其病因汉坦病毒,其后流行病学家明确野生小啮齿动物为传染源,通过防鼠灭鼠而大幅降低发病率;又花了20年时间中国“乙肝活疫苗之父”俞永新研制出6年内保护率高达92.41%-97.4%的出血热疫苗,受益者何啻千万。
8.狂犬病
狂犬病历史悠久,迄今仍然是死亡率最高(100%)的传染病,迄今也仍然没有任何特效的治疗药物。但是,疫苗之父巴斯德发明的狂犬病疫苗却挽救了无数人的生命。根据WHO的数据,每年5-6万人因狂犬病而死亡,95%以上发生在亚洲非洲;而欧美等发达国家由于动物疫苗的广泛应用,狂犬病几乎被消灭;全世界每年有2000多万人在动物咬伤后得到疫苗的挽救。
9.流行性乙型脑炎
高病死率(20%-30%)、高致残率(40%-50%),中国最高发病年17万例,以东南亚为主要疫区的这个病曾经被称为“东方瘟疫”。而今,中国每年只有1000例发病,已经不足为虑。功劳并不是任何治疗的药物,而同样是预防的疫苗。中国病毒学家俞永新花了20年的时间研制出减毒活疫苗自1988年以来在疫区使用已超过6亿剂次,为疫情控制立下唯一的汗马功劳。
10.肺结核
古老而仍然是发病最高的传染病之一,它也是古代长期高居第一的死亡原因。这个“白色瘟疫”今天之所以显得没有那么可怕,倒真要归功于有效的药物,由链霉素、异烟肼、利福平等药物联合组成的方案使结核病的治疗有效率提高了90%。卡默德和介兰发明的卡介苗大幅度降低了结核性脑膜炎、播散型结核和结核相关死亡率,可分另一半功劳。
11.梅毒
梅毒可能与人类历史一样古老,也可能是哥伦布从新大陆带来的,它并不立即致死,却使人在数十年的折磨中痛不欲生。人类医学在漫长的历史中对它近乎毫无办法,随着磺胺类药物和青霉素等抗菌药物隆重登上历史舞台才被强力制服。中国一度被消灭的梅毒再度复燃,并非是由于药物的无效,而是性文化和社会经济的巨大变化所致。
12.血吸虫
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华佗无奈小虫何,说的就是这个病,是一个可怕的瘟疫。毛主席说它“所毁灭我们的生命而言,远强于过去打过我们的任何一个或几个帝国主义”。消灭血吸虫病靠的却不是药物治疗,而是看起来毫不相干的“灭钉螺”。病因是血吸虫,中间宿主是钉螺,消灭了钉螺,也就消灭了血吸虫病,这是多么神奇的“治未病”绝招!
13.疟疾
说到疟疾,我们第一个想到的药物是青蒿素,WHO说它挽救了几百万人的生命。青蒿素之前的漫长历史里,还有一个药物奎宁,挽救的生命犹有过之。但是,今天世界范围内控制疟疾的巨大成就,第一功臣却不是治疗的药物。同样是WHO说,第一功臣是浸药蚊帐,功占68%(仅2000年以来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就分发了10亿顶蚊帐,抗疟战役中居功厥伟,无可匹敌);其他室内喷洒、快速诊断和青蒿素联合治疗方案三项共占32%的功劳。这所有功劳的源头其实是现代医学对疟原虫和蚊子传播的揭秘。
14.流感
流感不是感冒,正如老虎不是猫。流感是历史上一次流行导致死亡最多(全世界5000万以上)的瘟疫,直到今天,医学如此发达,对流感仍无好的办法。药物方面,世界公认有效的药物只有达菲一种,这个药是基于病毒表面神经氨酸酶分子构型而精确设计的高科技药物,其疗效也不过是缩短流感病程1.3天而已。因此,指望达菲来控制流感根本就是痴心妄想,还是得靠疫苗。而由于其病原体的“神行百变”,疫苗往往跟不上病毒的节奏。尽管如此,疫苗的预防作用无可替代,流感肺炎是老年人的杀手,接种疫苗可以减少53%的肺炎、50%的住院和68%的死亡;对儿童和青少年的保护效率也在60%以上。这个成果非达菲能比。可惜的是,我国流感人群接种率只有2%-3%,非常低。至于我国每年流感死亡只有区区百十之数,可能与统计口径有关,并非是我们有独一无二的神药。
15.麻风
麻风是古来最惨无人道的瘟疫,1873年挪威医生汉森找到了其病原菌,1938年兰戈达斯基证明其传染性,之后逐步确定其传播途径为飞沫传播,而1941年后,MDT方案(氨苯砜+利福平+氯法齐明)使其成为可以治愈的疾病。1995-2015年的20年中,全世界MDT治愈的麻风病人超过1400万人,善哉善哉。
16.丝虫病
丝虫病曾经被WHO列为世界第二致残病因,我国上世纪50年代有3000万的病人,现已成功消灭此病。这一成就的取得首先要归功于地毯式血检微丝蚴尽可能找出全部的传染源(病人和感染者);然后,以乙胺嗪药盐进行治疗以消除传染源。消除了传染源,则其传播媒介蚊子无用武之地,疾病就此被消灭。这个过程中,现代医学着眼点仍然在阻断疾病的传播途径,而不是治疗一个个的病人。
17.天花
史上可与鼠疫相比的烈性高死亡率的瘟疫非天花莫属,这个瘟疫肆虐不知几千年后于1979年被人类彻底消灭。消灭这个病不是靠一个个病人的治愈,事实上,到现在为止,人类也没有可以有效治疗天花的药物。我们靠的是牛痘疫苗,预防健康人感染天花就可以了。在牛痘之前,有中国人发明的人痘,也有相当的预防作用,但其可能导致新的天花传染是致命弱点,限制了其推广。我们相信,牛痘有可能受人痘的启发,消灭天花的殊荣我们中国医学也可以分一份。
18.白喉
白喉曾经是儿童的恐怖杀手,解放初,每年有2万儿童死于白喉;2004年持续至今,白喉是零发病。在今天,即使发生白喉,由于有有效的抗生素,更有呼吸支持技术,白喉完全可以治愈,致死风险近乎零。但是,使白喉压根就不会发生,让药物用不上,靠的还是疫苗。
就列这18种。可以看出,控制乃至消灭这些可怖的瘟神,药物治疗的作用非常小,仅在结核、梅毒、麻风等寥寥数种起主要作用。
新冠肺炎也许可以从历史中获得一点启发。放弃对于药物治疗的迷恋和执念,近期把重点放在早期识别、分类隔离和重症支持上去(远期期待于疫苗和药物的研究),或许可以免受许多无证据药物的“次生灾害”(激素的股骨头坏死、抗生素的二重感染、抗病毒药物的胃肠反应、血液制品的疾病传播、其他药物的肝肾损害...)。
以史为鉴,可以正新冠,古人诚不我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