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张千帆（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中国宪法学会副会长）

近几年，「强国」又成主流媒体力捧的话语。各种「强国论坛」、「强国社区」层出不穷。然而，国何以强？这是中国自1840年以来就面临的老问题。恰恰在这个问题上，中国屡次栽了大跟头。梁启超曾说，「少年强则国强」；胡适则说过，「争你们个人的自由，便是为国家争自由」，但是他们的话大都被当时的青年当作耳边风。如果今天不能摆正自由和强国的关系，可以毫无悬念地说，我们将继续栽跟头。（来源：霹雳炮/微博头条）

国家要富强，必须有自由。这是近四十年的中国经验一再告诉我们的常识，一切的所谓「中国奇迹」都是建立在国家松绑基础上的。道理很简单——自由是人的天性，没有一个国家可以因为压抑人民的天性、束缚人民的自由而变得富强。国家是由一个个实在的人构成的，强国的基础是「强人」——不是一两个强人，而是要尽可能让所有人都成为强大的人；只有强大的个人才能造就强大的国家，而强大的人必须是自由的人。如果一个人思想不独立、经济不自立、人身不自由，他就是一具死气沉沉的行尸走肉，怎么可能强大呢？如果一个国家充斥着一具具虚伪懦弱、未老先衰的行尸走肉，又怎么可能强大呢？

显而易见，经济增长需要经济自由和私有产权的宪法保障。经济行为就是所有理性自私的个人通过自由交易追逐自我利益的总和，只有保障自由的制度才能将人的积极性和创造力发挥到极致。斯密告诉我们，自私人性是创造社会财富的最强大动力。一切国家干预的必要性加起来，都不足以压倒经济自由的必要性，放弃自私人性的私有制和市场经济只能是走向国家衰败。

同样显而易见，一个正常的国家必须尊重人身自由，让人民免于警权滥用的恐惧。如果连基本的人身自由和安全都得不到保障，赚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如果随便发个贴就有可能被扣上「寻衅滋事」的罪名，那么很多人就会因恐惧而变得懦弱。一个令人恐惧的国家貌似强大，但是一个让人民恐惧和懦弱的国家只能是一个弱国。

如果人民没有思想和信仰的自由，那么他们就不可能获得经济或人身的自由。思想和信仰是人之所以有别于一般动物的能力，也是人类文明秩序得以建构的基础。如果多数人受到思想管控而成为失去了独立思考能力的僵尸，甚至连动物的血性都没能留下，剩下的一点小聪明都用在尔虞我诈、相互倾轧的自我伤害上，这样的民族怎么可能自由或富强呢？如果14亿个创造知识和财富的大脑变成了一个脑袋，那将是对这个国家多么巨大的削弱！

如果没有表达和被知晓的自由，再好的思想也走不出朋友圈。没有思想和信息的自由传播，一个国家既不会有真理，也不会有真相；无知、愚昧、虚伪、懦弱将统治这个国家，逢迎拍马的无耻小人混得风生水起，真知灼见被当作危险异端而四处碰壁。

少一些奢谈吧！如果有人真的想让这个国家强大，那就请尊重人民的言论自由、信仰自由、人身自由和财产权等一系列宪法体现的基本权利。因为，人民的自由就是国家的强大！

江淳按：张千帆：男，1964年1月出生，上海人，著名宪法学家，北京大学宪法学教授。曾任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1999-2002）。

现任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政府管理学院双聘教授，博士生导师，北京大学宪法与行政法研究中心常务副主任，中国宪法学会副会长。

2000年10月江苏省中青年杰出法学家

2001年《西方宪政体系（上册）》获得江苏省第七届哲学与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一等奖

2002年《西方宪政体系（下册）》获得司法部优秀成果3等奖和中国宪法学会优秀成果2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