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9年出生的浙江义乌人吴晗,其人就后世评价而言,可说是著名的“两截人”:
前半生,矜矜业业于书堆,讲道著书,是学术圈励志的典范; 而后,学而优则仕,入朝为官,不仅身败名裂,阖家惨死,还留下了一个欺师、灭祖、媚势、篡史的恶名,至今让人不齿。
1949年前后,是中国历史的转折点,也是吴晗个人命运彻底“反转”的时间焦距所在。在那一年前后,他“觉今是而昨非”,差不多就是告别了学术,也挥手诀别了往日的师友们。
他的前恩师胡适,当日毅然登机南下前,还大兴感叹,“吴晗可惜,走错了路”,吴听闻颇不以为然,公然说这位过去的老师脑子进水了。 可仅仅20年后,吴晗就跟着妻子死于非命,死前头发都被拔光。
再10年后,他的爱女吴小彦也跟着自杀,才22岁。 吴晗的人格问题,吴晗的命运悲剧,实是中国知识分子集体缺钙导致后遗症的集中反馈。
平实地说,吴晗这人,并非不学无术。 他其实很早就在学术圈成名,在学术上颇有成就,尤其精深于明史。
你查阅下他20岁时写下的《西汉的经济状况》一文,看看他中年之际谈皇权与绅权的那些议论等等,即可明白,他资质之好,为人之聪慧、识见之敏锐,确实是不可多得之人才。
他自学写下《胡应麟年谱》这般文献扎实的著作时,也才20岁呀! 胡适看到这本书稿,会欣喜若狂,着意栽培,收归门下,不是没有道理的。 当时学界,整体都很看好他,顾颉刚就直接认为,假若吴晗可以心无旁骛地在学术之路上稳步前行,必将会成为明史研究领域的一代宗师。
最可惜,这样的人,出身太贫苦,“改变命运”的渴求也太急切了,在时代巨变面前,一切就都显得太无节操了。 为了荣华富贵,欺师、灭祖、媚势、篡史,样样都来,君子剑陡然翻身成为小人之尤。 时事既翻云覆雨,与时俱进的他,也就自然跟着面目前非起来:批判一手提携他恩师胡适,说“胡适之做过我的老师,没给过我什么,我之有些知识,主要是靠自学”; 老友沈从文落难,在博物馆扫地,见到吴晗,想着照旧握手,直接视而不见; 章罗问题上,他可以为了自己的前途,拿出1948年秋秘藏的老友私信,污蔑构陷,给予这些前好友们以最沉重的打击。 落井下石的种种举动,真的太多了。
更别说,像挖皇陵、拆北京城墙、为了映射史学不惜篡史等等行为,那是更让后人一想起,就感愤愤不已的了。
更可哀复可怜的是,吴晗都这么惨绝人寰了,因为其人之不堪,历史风卷残云过后,还是没人会去同情他。
有一则文苑掌故说,1990年代,学术圈大佬们开会,有人说起吴晗全家的惨状,一向不问世事的钱锺书,忽然对着邻座的费孝通说: “你记得吗? 吴晗在1957年时期整起别人来,不也一般地无情得很吗? ”
平实地说,要说吴晗多坏,肯定不至于。 他人格上的主要问题,类似郭鼎堂,在于急功近利、投机及势利。 而最大的失误,在于没有自知之明走仕途吧。 做官,他趋之若鹜,可真的不擅长。
你说,历史上的读书人,跟风搞政治的,有几个能有好下场的呢? 读吴晗的一些文章,想起他这个人,我想敬佩他的聪明,也常感慨,都说读史使人明智,可从他后半生荒唐行事来看,他家书柜上的那些史书,真的都白读了呀!
从这一点看来,吴晗虽有文丑之嫌,却又是需要被我们永远铭记的。 尽管那个不好的年代早已远走,可一个经典的反面人物,比起任何典范人杰,都更有警示意义吧。
他在整风反右运动中是个反右英雄,是个急先锋。1957年6月11日,民盟的《光明日报》支部即在吴晗的主持下,率先召开了批判储安平的会议。会上,吴晗厉声批判储安平的言论是“歪曲事实,且用意恶毒”。并指出储安平之所以有勇气,是由于后面有人支持。他要求所有的《光明日报》的盟员和储安平划清思想界限。
墨存先生几十年后对费孝通先生说,“你记得吗?吴晗在1957年‘反右’时期整起别人来不也一样地无情得很吗?”
吴晗1957年7月7日,在全国一届人大四次会议上作了《我愤恨,我控诉!》的长篇发言,火力十足并声色俱厉地讨伐所谓章罗联盟。吴晗控诉道:“章伯钧、罗隆基的反党、反社会主义活动是一贯的,有组织、有部署、有计划、有策略、有最终目的,并且还和各方面的反动分子有配合,异曲同工,互相呼应”,他最后说:“他们一伙是人民凶恶的敌人!”
他的发言博得了“长时间的鼓掌”,调门之高令人侧目。
另据李辉在《碑石》中披露,一个与吴晗共事过的文人,一再向他表示过对吴晗的不满,正是吴晗的斗争坚决性使其打成右派,蒙受冤屈,历经磨难达20载。 罗隆基死于1965年,章伯钧死于1969年,储安平至今生死不明。 李辉表明: 在反右运动中,因吴晗愤怒“控诉”而深受伤害的不止一个人。
吴晗曾任北京市副市长,中国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学术委员,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部学部委员,北京市政协副主席等职务,为了仕途,他整了很多人,最后他自己因其所著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而被批斗,1969年,吴晗在狱中自杀,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