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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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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2011年8月22日《退休生活》
1976年10月粉碎了“四人帮”。这年10月6日,毛远新也被宣布“保护审查”,从此从喧闹的政治潮流中退出,过上了一种孤寂的囚禁生活。在这以后,社会上再也听不到他的消息了。有人说他被关押在大西北,有的说他已不在人世……一个普通人的生死沉浮,是不会引起社会多少波澜的,而他是毛远新,是革命烈士毛泽民的儿子,毛泽东同志的侄子,他自己一度也是风云人物,他的名字曾经响亮在中国的政治舞台上,不能不引起人们的关注。
母子情深
1986年,毛远新以妄图颠覆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推翻无产阶级专政的社会主义制度的反革命罪被判了有期徒刑17年,关押在北京秦城监狱。三年后,他的母亲朱旦华以其身体患病为由,给当时的国家主席杨尚昆写信,请求批准毛远新“保外就医”。杨尚昆作了批示:“同意。在南昌保外就医。”
1989年3月17日,服刑中的毛远新来到南昌江西省公安厅招待所住下,开始了保外就医的生活。保外就医虽然不像监狱管束得那么严格,但也不是什么都自由了。毛远新懂得自己的身份,他规规矩矩地生活,不越雷池一步。
十多年中,朱旦华曾经到监狱中看过一次毛远新,这次她听说儿子到了南昌,当天就到了招待所。朱旦华在见到儿子的一刹那间,百感交集,泪水顺着两颊往下流淌。她强作笑颜,喊道:“远新……”
毛远新大步迎了上来,目光中含着笑意,喊:“妈妈,您来了。”
母子之情,是人世间最能慰藉心灵的感情。分离十几年,这次难得的相聚,是喜悦,也有感慨,有希望,也有不可弥补的遗憾。两人的心都是沉甸甸的,千言万语如鲠在喉,不知从何说起。
朱旦华上世纪40年代初曾和两岁的儿子毛远新一起坐过军阀盛世才的牢狱,受尽折磨;“文化大革命”中,她又因莫须有的“叛徒”罪名被“劳改”。这些痛心的经历,磨炼了老人的革命意志,表现了一个革命者矢志不渝的高尚情操。但是,对于儿子的遭遇,她却有着特殊的感受。作为一个老党员,她不可能同情儿子“文革”中那一段经历,但她又完全理解儿子那段经历的历史背景。而作为母亲,她又怀有太深的母爱情结。恰似饮了一杯酸甜苦辣的“酒”,一时竟说不清这其中的感受。
1990年第一次瞻仰毛主席遗容
1990年7月,在毛远新的生活中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情:他的同父异母姐姐毛远志因病重住院。毛远志在感到自己已经不久于人世的时候,向组织提出能最后再见弟弟一面的请求。经组织批准,毛远新和妻子全秀凤匆匆忙忙地赶到北京301医院看望姐姐。已是弥留之际的毛远志见到弟弟,泪流不止。她用力拉下氧气罩,用干枯的手拉着毛远新的手说:“远新,你……真想你。”姐姐断断续续地用尽力气才说完这句话。毛远新顿感酸楚,沉重地点了点头。
一向说话沉稳严谨的曹全夫颇为感慨地说:“远志终于见到你了。”
姐弟见了最后一面,也算了却了一桩心愿。和弟弟见面的三个小时之后,痛苦中的毛远志带着一丝慰藉离开了人间。
在北京,毛远新见到了自己的一些亲友和同学。最令他动情的是在姐夫曹全夫的陪同下,和群众一起排着长队,第一次走进毛主席纪念堂瞻仰毛主席遗容。当他站在毛主席遗体前的那一刻,心情可谓百感交集,悲从中来。这个曾经在毛泽东身边长大,并在毛泽东人生最后一年中一直被毛泽东留在身边的孩子,如今已是年届半百的刑余之人。往事历历在目,面对这曾经熟悉、慈祥的面孔,不知有多少话要诉说。他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泪水夺眶而出,洒满衣襟。
故土韶山
1990年初冬,毛远新和妻子女儿一起,陪同曹全夫一家,到韶山安放姐姐的骨灰。这是毛远新第二次去韶山。第一次是1966年初,大学毕业下部队之前,他受毛泽东之托,到韶山探望,来去匆匆,只呆了一天。这次是第二次到韶山,此时他刑期未满,正处于“落难”之际。然而,他回乡的感觉不但不陌生,反而更觉亲切。他们下车后,一些乡亲和韶山管理局的领导前来迎接。一位中年男子跑过来对毛远新说:“远新,我是毛岸平。父亲母亲听说你们回韶山,高兴得一晚上没有困觉,烧了红烧肉等你们。”
曹全夫介绍说:“这是大伯在韶山的嫡堂兄弟毛泽连叔叔的大儿子。他父亲就是‘九阿公’。”
毛远新想起来了,毛泽东曾经说过:“在韶山你们还有个堂叔叫毛泽连。”
当天晚上,毛远新和全秀凤到了毛泽连家里。80岁的毛泽连眼睛已经失明,他摸索着把红烧肉放进毛远新的碗里,说:“孩子,你要多吃肉,身体要强壮起来呀!”
家乡的水,家乡的人,还是故土亲啊。毛远新回到韶山,感受到家乡的可爱,亲情的温暖。
1995年12月26日,是毛泽东102周年诞辰,朱旦华和毛远新应邀到韶山参加“韶山毛泽东纪念园”开园庆典。当时安排毛远新和朱旦华坐主席台,毛远新一再推辞。韶山人说:“故乡的情,故乡的人,主席家的娃儿,请啊!”毛远新盛情难却,20年来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出现在主席台上,他感到了家乡人宽阔的胸怀。
1998年12月26日,毛远新参加纪念毛泽东诞辰时,一位韶山老乡得知他经济困难,捐给他一万元钱。他将钱捐给韶山毛泽东纪念馆。该馆党支部书记刘斌珍知道毛远新生活不富裕,不同意接受。毛远新说:“请你们将这笔钱用于主席遗物的保护工作吧,拜托了。”纪念馆接受了他这份沉甸甸的心意。
在上海做“办事员”
为了照顾毛远新,组织上将全秀凤从上海借调到江西省图书馆工作。省政府分配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给他们住,离朱旦华家不远,他们可以经常去看望妈妈。全秀凤上班,毛远新也不外出,坐在家里看书,一看就是一天。他说,只要有书,就是关在屋子里一辈子,也不会寂寞。他把每月发给他的200元生活费,尽量节约,拿余钱买书。他还喜欢篆刻,读书之余,经常沉浸在这个高雅的艺术世界里寻找自己的乐趣。
1990年,全秀凤在上海的母亲中风,她只得撇下毛远新,回上海侍奉母亲。毛远新独自一人,自己照顾自己,以病残之身挑起生活的担子。他的生活也很简单,有时做一次饭可以吃几天。后来经公安部批准,他每年可以到上海探亲两次,每次三个月。他在上海也是闭门不出,不同外界交往。曾有作家找上门来想采访他,他以“记忆力不好”为由而婉言谢绝。
1993年10月,毛远新刑满,被安排到上海汽车工业质量检测研究所工作。工作后,他使用的是“李实”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是当年毛泽东为他取的。1965年毛远新在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读书,毕业前要下到农村搞半年“四清”,在北京向毛泽东告别时,毛泽东说:“你那个名字很招人注意(当时国内很大范围正在传达1964年毛泽东在北戴河与毛远新的谈话纪要),还是换一个吧。”毛泽东想了想说:“就叫李实吧。”(毛泽东在转战陕北时的化名李得胜,两个女儿起名为李敏、李讷)毛远新回到哈尔滨后,正式向学院领导提出申请改名字。经过批准,他的毕业证书及分配到空军工作时,用的都是“李实”这个名字。
毛远新到研究所工作,只有所长和书记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报到后,所长在中层干部和高级技术人员参加的会上介绍说:“李实同志是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的高材生,毕业后一直在空军工作,1989年转业到江西省公安厅工作,考虑到他们夫妻长期两地分居,现在调到上海,来我所工作,请大家欢迎。”为了保密,所长的介绍中当然有很多难言之隐,但大家谁也没有丝毫怀疑。
毛远新被安排在总工程师办公室当“办事员”,由于他基础知识学得扎实,工作中埋头苦干,善于动脑子研究问题,不久便成了技术管理骨干。两年后,分管技术的副所长向所长建议,提拔李实当总工程师办公室主任。所长为难了,因为上级有交代,李实不得担任中层干部,他又不便向副所长讲明。他去征求毛远新的意见,毛远新说:“你就说我身体不好,本人不想再承担更重的担子。”
年年先进
所长对毛远新的工作是很满意的,虽然没有提拔他,却还是把重要的担子交给了他。他负责制定、实施全所质量管理体系的工作,还负责全所人员的培训、考核、阅卷、讲评,又负责监督实施各项管理程序的运转。他每天拖着病腿,骑着自行车上班,风雨不误,经常加班加点,是全所下班最晚的人。他每年都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得到了同事们的赞扬,几乎年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他的同事们谁也没想到,这个年年先进的办事员,就是当年的毛远新。
任何秘密都是有时限的,时间长了,他的同事们也会发现一些不好理解的事情。一次,全所党员开会,毛远新没有去参加,一位非党员同事问他:“你为什么不去开会?”毛远新说:“我又不是党员。”那人大惑不解:一个在空军工作了十几年、又在省公安厅工作了好几年的人,居然不是共产党员?毛远新说:“过去想入党,但条件不够。现在年纪大了,也不想入了,反正不入党也一样能为国家干事。”同事自作聪明地说:“大概是家庭出身问题吧。”毛远新说:“可能吧。”
毛远新刑满后,还要剥夺政治权利四年,没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遇到基层选举时,全所人员都要参加,唯独他无权参加。这时,所长就提前安排他到外地出差或看病,以免引起大家的猜疑。
终于有一天,秘密被新闻界意外地透露了。1997年,上海《科技日报》转载了一篇文章,说毛远新在上海汽车工业质量检测研究所工作,化名李实。消息传出,所里一片哗然,大家背着毛远新沸沸扬扬地议论起来。但大家都没有当着毛远新的面把话说破。共事几年了,同事们都非常了解他的为人处事,没有把他另眼相看,还是一如既往地尊重他。
到新疆祭奠父亲
除了埋头工作,毛远新把更多精力倾注在关怀教育女儿身上。女儿李莉,是在他被关押三个月之后出生的,当时他爱人全秀凤也正在被隔离审查。李莉出生十个月左右时,高烧不退,因受其母被审查的环境限制,经逐级上报请示,层层审批,全秀凤才得到带女儿去医院救治的机会。但终因未能及时合理治疗,造成双耳失聪,留下了终身残疾。1982年,在王震同志的亲自关怀下,由301总院耳鼻喉科专家姜泗长院长亲自给李莉作了全面检查,结论为因长时间的高烧,引起婴儿听神经严重损伤。
毛远新总觉得对不起女儿,有一种不可推卸的负罪感。和女儿生活在一起后,女儿成了他的掌上明珠,在他的心目中女儿永远是第一位的。为了给女儿修改衣服、缝补书包,他还学会了使用缝纫机。别人送的好一点的东西,他都留着给女儿。为了让女儿能够及早获得独立生活的能力,他教女儿学美术,学电脑,帮助女儿考上了上海聋人青年技校的美术班,毕业后李莉就走上了工作岗位。在爸爸的鼓励和辅导下,女儿利用业余时间补习功课,又考上了上海大学美术学院聋人成人教育大专班,大专班毕业后又考上了本科。李莉边工作边学习,在拿到上海大学美术学院本科毕业证书的同时,她已经成为上海美术设计公司的业务骨干。她对父母对奶奶特别孝顺。毛远新看到女儿的成长,十分欣慰。
2000年夏天,毛远新带着妻子、女儿到乌鲁木齐给父亲毛泽民扫墓。这是他解放后第二次到新疆。第一次是1975年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成立20周年,他当时是中央代表团的副团长(团长是陈锡联),参加20周年大庆。他随代表团一起,在新疆烈士陵园陈潭秋、毛泽民、林基路等烈士的墓前献上花圈。第二天,他又独自一人悄悄来到父亲坟前,默默地献上了一束鲜花。这是在北京临行前,毛泽东特别托付他,要他“代我采束野花,放在泽民的坟前。”
第二次来新疆,新疆人对他热情欢迎,人们向烈士的后代介绍着这些年新疆的巨变。当时有人告诉他,盛世才的后人想从海外投资乌鲁木齐办商场,受到当地某些人的反对。毛远新听后说:“虽然我和盛世才有杀父之仇,但他的后人只要反对台独,反对东突,主张国家统一和民族团结,我就愿意和他握手。”
为了国家和民族的大义,毛远新表现了他的大度。
安度晚年
1996年,上海市政府分配给毛远新一套新房,工资也由1993年的600元逐渐涨到2001年的1600元。他的家庭生活开始有了好转,他很知足。
上海市民政局为他办了烈属待遇,每年春节,民政部门都派人到他家慰问,还在他的家门贴上“光荣之家”的条幅。政府没有忘记革命烈士,毛远新也享受到了父亲的荣耀。
2001年2月,毛远新结束了8年的办事员生涯而退休,步入了老年生活。研究所为他举行了热情的欢送会,对他的工作给予了高度评价。有的同事说,李工拿着办事员的工资,却承担着副总工程师的工作。
退休后,毛远新以淡泊的心境,过着平静的晚年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