虾、牛肉、银鱼干、青菜…… 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着，从不下厨的父亲也在一边打着下手。这天是星期一，已经29岁、还未结婚的儿子照例会回来吃晚饭，准备的菜都是儿子喜欢的。为这顿家宴，每次这对夫妻都要忙活半天。晚上8点多钟，丰盛的饭菜摆上了桌，儿子也进了家门。

席间，儿子跟父亲说，“航空公司在招人，我打算去，不过我的公民身份要等几个月才行，到时我再去报名”。

听儿子这样说，父亲很高兴，心里想着，儿子终于开窍了，懂事了，知道应该找个正式的工作。可父亲又怕儿子因为等公民身份而错过了报名时间，就说，你应该先去报名，现在工作这么难找，谁还会等着你呀!

谁也没想到，父亲一句提醒的话，却招来了指责。儿子腾地站起来，用手指着父亲高声叫道：“你也就是干过餐馆，卖过烧腊，做过家庭护理，你当过经理吗，你能当经理吗？以后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儿子的叫喊把父亲吓了一跳，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儿子会这样说，会这样看不起自己。“我，我就是凭着干这些把你养大，你现在住的公寓是我买的，每月的管理费也是我在为你交……”儿子却毫无愧疚地回答：“你就有我妈这么一个老婆，就有我这么一个儿子！”

这时的父亲忍无可忍，“好，你以后不要认我这个父亲，也不要跟我讲话”。然而儿子继续嚷着：“幸好你是我爸，要不然……”

听到这儿，父亲说不出话了，心里在想，要不然，要不然会怎样，难道还打我一顿不成？父亲正想着，耳边又传来儿子近乎残忍的话：“你就是死了，我也不会掉一滴眼泪！”面对这样的儿子，父亲还能说什么呢！他只有坐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儿子。最终，突如其来的争吵以父亲的无语结束了。

原本是顿温馨的晚餐，让儿子的蛮横搅黄了。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竟如此看不起自己，还指着自己的鼻子大骂，父亲感到无比的委屈和郁闷，他还是我的儿子吗？再过几天就是圣诞节了，父亲望望窗外闪烁的彩灯，看看电视里涌动的购物人潮，想想节日里家家欢乐团聚的情景，不禁老泪纵横，难道这就是儿子给父亲的圣诞礼物吗？

这位父亲，是我的一位朋友，他告诉我，二十多年前，他们夫妻两人带着只有六岁的儿子移民来到纽约。为了生存，夫妻两人都去打工，儿子放学回来，只能由邻居们照顾。可是每到周末，父亲不是带儿子去公园、博物馆，就是逛街，去游乐场。出去玩，儿子走不动时是父亲背着；看电影，儿子不明白的，是父亲给讲。为了不让儿子寂寞，父亲买来了小自行车，手把手地教他骑。听说电视台招亚裔儿童模特，父亲专门请假带儿子去应试。

当时的儿子乖巧、听话，学习成绩也还不错，父亲决心让儿子多读些书，至少也要大学毕业吧。可儿子并不想读书，高中还未毕业就去打工，说是需要钱。高中毕业后，儿子就像一只高高放飞的风筝，心是再也收不回来了，他拒绝上大学，还找了个在商店卖货的工作，开始挣钱了。

父亲不满足儿子只拿个高中毕业文凭，想方设法劝儿子读大学。在父亲无数次苦口婆心劝说无效时，儿子打工的商店关门了，可以领取半年的失业金。父亲抓住这天赐的良机，开始“物质刺激”。他对儿子说，如果你能回到学校读书，我就收回出租的公寓，让你去住，管理费也由我来付。这一招果然有效，儿子总算读了两年的社区大学。

毕业后儿子无心找工作，游荡了一段时间，最后在曼哈顿的一间酒吧做了DJ。

“我费尽心力培养儿子，到头来他却这样对我，我的命太苦了”。听着这位父亲的讲述，我说不出什么，无论是谴责那不孝的儿子，还是同情这父亲的处境，都是苍白无力的。看着他几乎全白的头发和略显沧桑的面容，我知道，他的心在流泪，在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