刖人守囿挽车

守在车门的刖人

这件做工灵动、精巧的青铜器很像一辆车，有两大四小6个轮子，可以向前拉动。它体积不大，高9.1厘米，长13.7厘米，宽11.3厘米，一个成年人的手掌可以轻松地将它托起。然而，就是在这样小的器件上，却雕刻着许多动物，车厢四角有四只左顾右盼的熊罴，两侧中部卧伏一对小虎，车厢帮上还有两对振翅欲飞的小鸟，车顶上也有4只圆眼尖嘴的小鸟，中间是一只小猴子，神气活现、顽皮可爱，数一数有20多个动物，就像是一座流动的动物园。

虽然这件青铜器在地下埋藏了两千多年，可仍有15处可以自由转动。除了6个车轮外，车厢上面的顶盖可以开启，只要用手把猴身提动，便可以打开厢盖。车厢前面的两扇门也可以任意开闭。

最令人叫绝的是车厢盖上的四个尖喙小鸟，用手一拨就可轻松转动，有的甚至轻轻吹一口气，就能转动起来。原来，古代匠人在小鸟体内灌了铅，让重心落在下面的顶针上，上轻下重，小鸟就活动起来了。

据专家考证，当年铜车完全可以靠风自转。这4只鸟应该是我国“侯风仪”的祖型。因此，这件铜器除了艺术价值外，在我国科技史上也是一件极其重要的资料。

如此精巧的青铜器是怎么被发现的呢？

早在1974年，山西考古研究所的人员就开始在闻喜县上郭村一带进行考古挖掘。1989年的一天，在张崇宁负责挖掘的工地上发现了一个中型墓葬。这是一个单独存在的墓穴，出土文物中没有礼器，也没有带有铭文能够说明墓主身份的青铜器，刖人守囿车就在其中。

可以断定的是，这座墓葬属于古代晋国的贵族。古时候这里属晋国古曲沃地域。上世纪60年代至今，翼城和曲沃交界处的“天马-曲村遗址”发掘了19座晋侯及夫人墓，即名满天下的“晋侯墓地”，出土文物上万件，证实了这里是晋国早期都城所在，而发现的这座中型墓葬属于同一时期。

在墓葬的随葬品中，一辆倒扣在棺内的小铜车引起了大家的注意，虽然车上的一只小鸟和一个轮子已经掉下来了，但仍能看出它的精巧，车厢周身装饰的各种伏兽形态各异，栩栩如生，与众不同。看到这辆青铜小车的第一眼，所有发掘人员都知道这是件宝贝。

在闻喜，自从考古队进驻上郭村以来，文物贩子、盗墓者们也盯上了这里。不少人每天在打听，看考古队到底挖出了什么好东西。当时考古队就住在老百姓家里，每天工作人员都去工地，村民家里不具备存放文物的条件。

因此，这件铜车出土后，张崇宁非常谨慎，除了考古队的几个人之外，对外封锁了消息，他把这件精巧别致的青铜六轮挽车放进一个不起眼的纸箱，便匆匆踏上驶往太原的火车。没有人能想到，这个纸箱中藏着一件价值连城的文物。

按照规定，张崇宁当时的职务是不能在白天坐卧铺的，可这次因为带着文物，他可以坐软卧。上火车后，他拿着工作证找列车长说明情况，但当时车上已经没有软卧了，只给他补了一张硬卧。哪知道他刚刚坐定，周围的几个人便主动上来和他聊天。谈话间，话题慢慢转到了他带着的纸箱上。

平时的工作经验让张崇宁警惕起来。到最后，几个人摊牌他才知道，他们是便衣警察。在看过了他的工作证，并详细询问过事情经过后，才“放过”了他，不过张崇宁仍然没有说出这件青铜器的“身份”和它的价值。

就这样，这件后来被称作刖人守囿挽车的器物在经历了秘密保护、护送人被盯梢后才公开，它的露面，引起了文物界的震动。如今这件青铜器是山西博物院珍藏的十大国宝之一，也是最特别、最有趣的一件。

那么，这铜车为什么叫刖人守囿挽车呢？

这件青铜器虽有6个轮子可以转动，但它又不同于一般的车，没有轴、辕，不能驾马。车后只有一个能动的兽面衔环，可用于倒拽牵引，可用于正面推转，古代叫做“挽车”。

另外，整件青铜器最让人感到惊奇和困惑的是车门旁镶嵌着的小铜人。他赤身裸体，没有左脚，依靠左手拄的拐和右腿站立，他右手还紧紧抓住门闩，好像是一位忠实的守门人。这断脚的铜人是什么人，为什么没了左脚？

由于这件青铜器的年代是春秋时期，那时群雄逐鹿，战争频繁，有的专家由此推断小铜人可能是一位在战场上伤残的士兵。有人还猜测，这个守门的小铜人也许是一位普通的残疾人。还有的专家做出了更大胆的猜测，认为这是一位遭受了刑罚的犯人。

挽车上守门的小铜人到底是什么人？专家们终于在古籍中找到了答案。《周礼·秋官·掌戮》中有“刖人使守囿”的记载。囿，是古代帝王贵族饲养禽兽的园子，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让受过刖刑的人替贵族看守饲养着禽兽的园子。从挽车上雕刻着许多动物来看，它印证了刖者使守囿的历史，证明西周时期确实存在“刖”这种残酷的刑罚，说明这个小铜人是遭受了刖刑的犯人。正因为如此，这个铜车就被称为刖人守囿挽车了。

刖刑就是断足，也就是砍掉犯人的脚。古籍中有不少关于刖刑的记载，最著名的是“履贱踊贵”的故事。

春秋时期，齐国国君齐景公施行暴政，滥施刑罚，百姓因为一点儿过失就被官府砍掉了脚，成为残废，民众怨声载道。齐国宰相晏婴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总想找机会劝说齐景公。晏婴的家住在闹市区，房子陈旧，地势低洼潮湿，周围都是商家非常吵闹。有一天，齐景公对晏婴说，你身为相国，却住在地势低洼的老房子里，又是闹市区，我心里很过意不去，给你盖了新房子，你快搬过去住吧。晏婴看看齐景公，笑着说，主公的好意我领了，但家我不能搬。齐景公感到不解，忙问道，你为什么非要住在这低洼的闹区呢？晏婴回答说，住在低洼的居民区，可以亲身感受平民的疾苦，身处闹市，可以了解市上的行情。齐景公又问，那你说说世上什么东西最贵，什么东西最贱。晏婴不假思索地回答，自然是履贱踊贵了。履，是普通人穿的鞋，踊，是受过刖刑的人穿的鞋。晏婴乘机对景公进言说，国家滥施刖刑，很多人稍有过失就被砍掉了脚，造成履贱踊贵的怪现象，失去了脚就丧失了劳动能力，这样对发展生产不利，更严重的是，一旦别国来侵犯，他们不能上战场杀敌，那么，谁来保卫国家呢？齐景公恍然大悟，下令废除了刖刑。

这件青铜器上，刖人左手所柱、左手所支者，正是晏婴提到的“踊”，让我们亲眼看到了“踊”的真实样子。

刖人守囿挽车是一件2000多年前贵族把玩的玩具，也是这种文物类型中的孤品。1977年河北省曾出土过一些比较精致的小铜器，是几件牛、犀、虎、小圆壶等，它们的器身上均有铭文，被称为“看器”，也就是专供玩赏的玩具、艺术品。刖人守囿挽车也应属看器，但别的同类物件，却远远不及它的华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