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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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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育滋十岁左右的两个女儿,在她们的父母被关押后就担起了送饭的任务,后来我父亲和大哥相继被抓回安仁镇关押,他们又得给几个亲人送饭,每天两次。她们人小,每走到那关押人那阴森恐怖的地方,就非常害怕。路旁人们盯视的目光和阴阳怪气的吼声也让她们胆颤心惊,也特别伤心和难受。只要走到那条街口,恐惧就油然而生,多少年后这种恐惧感仍在她们心里挥之不去。
二爸家离安仁镇约4―5华里,一天送两次饭,六妹还不到十岁啊,她和四姐一起来回要走近10公里,提着篮子感到非常沉重,一路上还要遭人白眼。遇到下雨,田埂上全是泥泞,又烂又滑,稍不小心就摔个仰面朝天,全身沾满泥浆不说,饭也倒了出来。两个小女孩躺在泥地上动弹不得,心里别提有多酸楚,今天,牢里受罪的亲人们又得挨饿了。为了不摔跤,尽量选择不滑的地方走,她们就在路边和田边的谷茬上跳上跳下,送完一顿饭,即使是冬天小姊妹俩全身也被汗水湿透。
那时,家里只有幺婶一个大人,幺婶要在家里干活,要为全家煮饭,还要经常挨批斗,没有精力照顾孩子。两个女孩不愿给幺婶增加麻烦,什么事情都不敢有丝毫懈怠,即使饥饿、疲劳、寒冷,她们都默默承受。整天劳碌的空闲里,一坐下来就会睡觉,顾不得身在何处,也不想地上是否潮湿是否有虫子。晚上不敢独处,不敢到外面行走,也不敢独自回屋里睡觉,总是巴巴地等到幺婶把事情做完一起进屋。
没有多久,四姐和六妹这一双失去父母照料的苦命孩子,都患上了风湿骨痛病,而且骨瘦如柴。六妹从小身体就弱,病情特别严重,开始还能一瘸一拐地挪动几步,短短几个月,就不能站立、不能行走、甚至不能卧床,只能被禁锢在椅子上,连大小便都需要人抱上抱下。
二婶放回家后,看到六妹的状况,心痛不已,背着她到处求医。可是家里已经穷得叮当响,有限的医治根本挽救不了六妹。
六妹只能半躺半坐在椅子上,如果没有人照顾就无法活下去。但是,二婶随时都会被叫去开会、接受批判,重病的六妹根本不可能有人陪伴,只有恐惧时时刻刻伴随着她。她特别怕失去母亲,怕母亲象父亲一样被叫走后就再也回不来。她幼小的心灵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唯一的办法就是哭,只要听到外面有人敲锣叫开批判会就嚎啕大哭。无数次的敲锣声,无数次地大哭,招来了别人无数次的责骂,但她还是哭个不停,任随什么人劝阻乃至打骂都无济于事。后来发展到每晚都哭,不自觉地哭,梦里也哭,长时间连续地哭!那是受尽折磨的灵魂发自内心所哭出的孤寂与恐惧,听得人心惊胆颤。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哭声传送得很远很远,传到远处的人耳里,成了嘤嘤的悲泣,悲悲切切、凄凄惨惨,有时中间还夹杂着的几声犬吠,让人感到毛骨悚然、异常恐怖。村里的闲言碎语越来越多,其中还掺杂着神呀、鬼呀、魂呀、魔呀、怪呀,甚是可怕。
当时,李育滋公馆已是解放军某部的疗养院,近在咫尺的撕心裂肺的哭声让人心烦,也让他们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惧。解放军伤病员夜夜不能安眠,军人们多次上门打招呼,也有不少人来责骂她、恐吓她,六妹却傻傻地望着大家,不知道也不承认在睡梦里哭过。这种情况让家人深感不安,对六妹有心疼也有责备,深怕因此一家人又要增加其他罪名。这样折磨人的日子过了好几个月,伴随着无边无际的恐惧、忧伤与无奈。全家人时时都在心惊肉跳。
其间经历了二爸被残杀,二爸死后,二婶多次想到自杀,但看着这苦命的孩子,还是放弃了自杀的念头。
为了生存,六妹在母亲和姐姐的抚慰下,不断与命运抗争着。几个月后,她慢慢地不再夜哭。她还学会不少手工活,她坐在椅子上织草鞋、编竹扇、编斗笠、编筐子并得到一点微薄的手工费。就这样,幼小的六妹在连路都不能走的艰难日子里,就用她稚嫩的双手为破碎的家努力了。几年后,六妹的病稍有好转,渐渐能扶着墙、杵着棍子走路了,在好心人的帮助下,安仁火柴厂接纳了她,虽然只是干摆火柴签的活,但这毕竟是一条生路啊!十三岁的她从此走向社会,虽然道路坎坷,但她再也不是个爱哭的孩子,开始学会了独立面对自己的人生。她在渐渐长大,并自觉为家里分担困苦,她自己从来不乱花一分钱,即使工作两年之后还不曾为自己添加一件棉衣,却把每月挣到的几元钱全部拿回家来贴补家用。1952年五哥李国孝回乡,在二婶去世后的五六年里,她几乎拿了工资的一半给哥哥,支持五哥度过了独自在农村的最艰苦的岁月。
二爸的二女儿李玉华,一边干农活,一边发奋学习、不断上进。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煮好全家人的稀饭,自己吃一碗就赶到学校。没有钟表,有时误把明亮的星空当作晨光,等吃了饭才发现天反而更暗,才知道自己出了差错。中午同学们回家吃午饭,但她和全家都无午饭可吃,她就利用这段时间在学校做作业。下午放学后,在回家的路上边走边看书,复习当天的功课。到家后,趁天没有黑,先挑两担水,沉重的水桶压在肩上,饿得无力的身子左右摇晃,好不容易担了水,才能吃晚饭。遇到天气不好或学校有活动,放学的时间晚,一出校门天就黑了,孤孤单单一个人走在田野里弯弯曲曲的小路上,非常害怕。四姐说:这种对黑暗的恐惧心理虽经几十年的磨练,至今仍改变不了。
每学期开学,四姐为那一元钱的学费不知要哭多少次,班主任找她催学费,说:“你每天只要节约一分钱,一学期的学费就可以解决了。”四姐低头不语。老师哪里知道,除了买本子,四姐身上从来就没有过一分钱;她从什么地方来节约这一分钱呀?
四姐每天的饭几乎都是“两头摸黑,中间无着落”。再加上营养极度不良,又常蹲在田边地头采野菜,也患了严重的风湿病,双手痛得抬不起来。她顽强地和疾病斗争,硬是靠自己的意志力,忍痛坚持每天抓住高高的粗树枝吊手臂,终于控制住病情。几年的中学生活,她从来没有穿过棉衣,冷了,抓紧课间休息的几分钟跳一跳来抵御寒冷。她也没有鞋穿,只好捡同学扔掉的破布鞋补好后勉强对付冬天,下雨天不管多冷,都把鞋装进书包里,赤脚走路,到了学校洗了脚才穿上,脚常冻得通红,僵硬麻木。可不管有多苦,有多难,她从来没有放弃过,总是竭尽努力,勤奋学习,中学毕业后,考上了成都地质学院,进入高等学府深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