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很多年前的一个寒冷冬天的清晨，在中国北方的某个城市，一个富家少女和几个老妈子穿过集市，她看到人们正把几个“路倒”的尸体从烤红薯大炉边抬下来，这些可怜的无家可归的穷人，在冬夜里冻得受不了，就搂着烤红薯的炉子，借烤炉的余温取暖，当清晨烤炉的余温散尽，这些穷人的生命也就到了尽头。尽管老妈子们在旁边大叫：“小姐看不得”，少女却惊恐地盯着那些僵硬的保持着搂抱姿势的尸体。老妈子们想把少女的眼睛挡住，但少女把她们的手拨开了，那一瞬间，因为怜悯，她双拳紧握。

转眼要过年了，少女听到父亲对管家说：“今年施粥多加两口锅，粥要煮稠点，今年冬天穷人多。” 施粥的日子到了，少女看到大门外大群衣衫褴褛的人们眼巴巴等着放粥，门里面却一派祥和，父亲和客人坐在温暖的厅堂里聊天，姨太太们打扮入时。少女的二哥从门外进来了，穿着肮脏的工装，他对着父亲和客人大声说，你们这些老爷，把穷人们都榨干了又假惺惺的施舍，把我们都当傻子吗？客人们都很难堪，父亲不作声，二哥冷笑了一声，转过身要走，看到少女，二哥说：“妹子，你一长大就快离开这个家，越远越好。” 少女想拉住她最喜欢的二哥，但她不敢，那一瞬间，因为对家庭的羞愧，她双拳紧握。

罢工闹得越来越厉害了，少女听到父亲和客人们闲谈说不知道要抓多少人这次罢工才压得下去，可能要杀几个才行了，有个人从外面急匆匆跑进来说：“老爷，不好了，二少爷和工友们一起闹罢工被抓了。” 父亲叹口气，让帐房赶快取钱去把人弄出来，父亲叮嘱说把和二哥一起抓的人全弄出来，而且千万不要让二哥知道了。二哥很快被放出来了，少女跑去工人们住的地方见他，二哥的脸被打得青肿，少女心痛地拉着二哥的手劝他以后少闹事了，二哥说：“我是个工人，铁了心要和老板们斗到底了，我不怕死。但妹子你千万不要搅和进来，你一旦长大就快离开这个家，越远越好。”那天夜里，少女彻夜不眠，听着远处断续的枪声，因为担心，她双拳紧握。

少女长大了，她向父亲说要去大城市上学，父亲是个开通的人，他从不干涉子女们的选择，但对这个他最心爱的倔强的女儿，却非常地不舍。少女心软了一刻，但她想起了二哥对她的交代，就坚持要走，父亲让步了。那一天，少女走出了这个家庭，决心一辈子当个自食其力的人，在火车上，她坐在窗边，看着田野，心里充满了自由的快乐，在阳光从车窗透过来照在她脸上的那一瞬间，因为对未来的希望，她双拳紧握。

以后的岁月里，少女再没有回过那个家，父亲来看过她几次，但她再也没看到二哥，父亲去世后她更改了姓名。后来她遇到了生命中的最爱，他们有了自己的家庭，一个清贫但自食其力的家庭，她生了好几个小孩，小孩们长大后又生了不少小孩，有一天，她的一个孙子来看她，看着这个脾气倔强的孩子，她也许想起了她的二哥，于是，她给我讲了这几个让她握紧双拳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