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体”概念辨析

 卢克谦

主体这个概念古今不同。传统理念的主体是指君主的统治地位。《汉书·东方朔传》：“（接舆、箕子﹞使遇明王圣主……图画安危，揆度得失，上以安主体，下以便万民，则五帝三王之道可几而见也。”这里，主体类似龙体——皇帝的身子了。后来，主体又指事物的主要部分[main body;main part;principal part] 。如章炳麟《驳康有为论革命书》：“今日广西会党，则知己为主体，而西人为客体矣。”毛泽东《青年运动的方向》说：“革命的主体是什么呢？就是中国的老百姓。”在学术研究角度看来，主体又由不同的门类而派生出不同的定义。如法学上，则又指权利义务的承受者、行为的执行者等等。如民事法律关系主体指民法中指享受权利和负担义务的公民或法人；犯罪主体指刑法中指因犯罪而负刑事责任的人；国际法主体指国际法中指国家主权的行使者与义务的承担者,即国家。艺术摄影上，主体是画面主要表现的对象，是主题思想的重要体现者，是控制画面全局的焦点。化学上，主体又是冠醚化学与包合物化学中使用的一种术语，冠醚是一类具有环状结构的分子，根据其空穴的大小可络合不同的金属离子。故冠醚是主体，其它可能被冠醚容纳的金属离子就是冠醚的客体了。哲学上，人们把主体（subject）与客体(nonego)作为相对应的范畴来考虑，指事物的客观存在方式。黑格尔说：“活的实体是真正是主体的存在。”显然，主体在不同的语域或场域，会有不同的解读。由于哲学具有统领性的作用，我们从哲学角度展开对主体的界定，并由此举一反三，可能更易于把握不同场景下对主体的各种不同界定。

在古希腊哲学史上，主体被理解为某些特性、状态和作用的承担者，亚里士多德就认为主体即实体，就是某种属性的承担者，今天我们所讲的建筑领域中说的的主体工程、主体结构等，其主体就属于这种用法。中世纪经院哲学家约·司各脱把主体与客体直接对立起来，认为主体是事物本身中存在的某种实在的东西，客体一般则是某种理智的东西。从17世纪起，主客体概念开始使用在认识论上，笛卡尔明确地把主观可靠性、主体自我意识同客观现实世界尖锐地对立起来，把主体看作是认识过程的能动本原。黑格尔则认为：主体就是绝对精神或理念。康德的主体论思想的核心是“人向自然立法”，表达了人作为历史的主体变革自然的意志和愿望，“自我”即是作为主体的人的自我，“对象”也是作为主体的人的“对象”，同时作为主体的人，本身又是最重要的对象 ，这样，人既是主体又是客体。康德还认为，主体的人不可能认识客体事物的本质，但能认识事物的现象。费尔巴哈更是明确地把主体解释为是具有思维属性的人，但他忽视人的社会实践性，把主体理解为抽象的人或生物学意义上的人，把客体看作是整个自然界。

马克思主义的诞生，使“主体”这一概念增添了科学而丰富的内涵。马克思认为：“主体是人，客体是自然。”（《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二卷，P88），与费尔巴哈不同的是，马克思所指的“主体”，是有头脑、能思维的从事社会实践活动和认识活动的个人和社会集团，“客体”是主体指向的对象，是实践的对象和结果。马克思在《神圣家族》中说，“物质是一切变化的主体。”（《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卷，P164）这句话其实与“人是实践和认识的主体”这种理解也不冲突，前者指一切变化，后者指实践和认识这样的变化，且人自身也 是整个物质世界的一部分。照马克思的理解，实践和认识运动的主体就是人，就是有实践能力、认识能力，并且运用这些能力来进行实践和认识的人，客体则是主体进行认识和实践的客观对象，人本身也可成为认识和改 造的客观对象，从这个意义上说，人也是实践和认识的客体，即人也需要自我认识、自我改造，把自身作为客体。就事物的关系来说，主体是指对客体有认识和实践能力的人，是客体的存在意义的决定者。

这样，我们可以概之，从哲学的本体论来看，主体是指事物的属性、关系、运动变化的承担者和载体。从认识论来看，主体是指认识活动和实践活动的承担者。教育理论中说的“教师主体意识的觉醒”，是指教师认识到自身是自己的教育教学活动的承担者和主人，意识到自己的努力决定自己的工作生活的发展变化，从而自觉地发挥能动性，积极投身到教师专业发展、教学改革、创造性的工作中，以积极健康的心态面对生活与工作。学生主体，则是指教育对象成为学习的主人，具有关键性意义，其他教育因素都得围绕学生主体来活动，但我认为“学生主体”这个概念并不排斥教师，其实教师也是主体。现在一些教育教学理论认为，“学生是主体”，“教师是主导”，这实际上是不正确的分野。这种提法 既忽视了主体与客体是互相规定、互为前提的两个概念这样一个事实，又混淆了“主体”与“主导”这两个概念。“主体”是整个教学认识过程中相对于客体的地位而言的，而“主导”则是就教师与学生二者之间的相对地位来讨论的。就是说，学生是主体，是指他是整个教学认识活动中的主体；教师是主导，则是指他相对于学生的地位，“主体”与“主导”并不属于同一个范畴，也不是同一个层次。本质上，教师和学生都是教学活动的主体，同时在一定条件下又互为对方的客体。所以“教师是教学认识活动的主导”这一提法并没有真正回答教师在教学认识活动中的地位问题。如果说，教师和学生是教学的主体，那么，其他各行各业也都得有主体的概念。例如，农民是种的主体，工人是做的主体，医生是医的主体，店员是商的主体。主体就是人，而且主体总是从客体对象出发来知行的。

显然，从哲学角度，可以比较周全地界定和辨识关于主体的概念。

2010年4月26日星期一于柳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