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坐在豪庭皇朝临窗的餐桌前，他正接过侍应生递过来的MENU准备点餐。而她目光游移，照例对主厨推荐的特色餐单更感兴趣。
   他问她喜欢什么？
   她指着特色餐单，回答她想点主厨推荐的新款。
   她没问他要了什么，问不问其实都一样，她想。
   她看着他将MENU合拢，递还给侍应生，然后顺手拿起茶壶为她续多了些水。
  “不想知道我点了什么吗？”他问。
   她摇头，眼神去接窗台外的一缕阳光和阳光下两棵高过眉心的漆树。
   漆树的嫩芽在夏季未来前迅速疯长，她有些诧异，她记得二年前初来时，树身似乎还单薄着的，眨眼间竟然那么茁壮了。
   她叹着：时间就像魔术师，将万物把玩于它的手心，只是颠来往复树依然还是那棵老树，仿佛如他，和他手中那份一成不变的菜单。

  “其实你不必每次都点那两道菜的！”曾经她不止一次地提醒过他。
  “我也想来着，只是看完MENU，总觉着还是那两样合我的胃口！”他自嘲地笑。
  “那样你会吃腻的，与其到时候腻味了，还不如更换着点些别的呢！”
  “喜欢的怎么会厌呢？”他疑惑地看她。
   她不置可否。
  “我想我不会！”他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长。
   她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

   有时候她也会在她的女友面前喋喋不休埋怨他的固执，女友却笑她傻，说那样的男人才是她一辈子可以放心依靠的肩膀。
   她反唇相讥：不过是满足食欲的琐碎，怎么就和一辈子扯上关系了呢？
   不过，每次听到朋友如此这般赞他，她心里总免不了沾沾自喜一番。

   她清楚自己并不傻，她在众多的候选名单中选择了他，多半也是因为他身上深藏着的那些属于处女座的细致耐心专情和执着，而这些偏偏是她没有的。她多情却不持久，热烈却时常霸道，对事积极做事却粗心大意，典型的白羊座，她知道自己的不足，所以她选了他作弥补！
   不能说她的选择是十全十美，但是迄今他在她的心目中依然亮着高分，除却了他那些令她着恼的一成不变的菜单！

   她从来不会对单一的事物倾心太久，所以她的菜单始终变换，她没觉得这样子有什么不妥，他因此常笑她不专一，她听后很生气，下了餐桌依然与他举理以争：尝试了才会有比较，才晓得好与不好的区别，才晓得怎样去持久好的东西。世上其实没有什么人会对一成不变保持恒久的耐心的，与其到时候腻味得再不想碰触，到不妨现在轮番换些别个口味，难倒这不是保持舌蕾新鲜度的最佳方式吗？

   她始终有理，所以他从来不阻止她旺盛的好奇心，由着她宠着她，看她将厚厚的菜谱逐个一一点过。每次，她都会在他面前故意夸张地啧啧称道她的新选择，且试图说服他依从她，他尝过之后，依旧觉得还是他的选择最好，令她平生许多无趣。
   有时，面对主厨推荐的新款，她也会蹙眉摇头觉得合不了胃口，他看她食不下咽，递过自己的餐盘与她分享，她赌气拒绝她的好意，将盘中餐吃个底朝天，然后抹着嘴角不在乎地说：
  “没什么大不了的，新口味新探索！”

   他们在餐桌上赌气到底不过是偶尔的事情，每天他照例接送她上班。晚上十一点他照例不忘记打电话过来催促她早早休息。周末的日子他照例会和她逛街看电影玩游戏，然后进同一家餐馆，坐在预定的同样的餐桌前，看同样的风景。
   当菜单上的主厨推荐越来越少，她对这一切再提不起丝毫兴趣的时候，她一下子觉得自己憋闷得快要窒息了，没有新意的生活如死水一般，而她就像泛动在死水里的一条鱼，费力鼓动着鱼腮等待风吹过水面留下清新的气息，等待随风而下的一片绿叶会在她的四周圈起一阵阵的涟漪?? 而更令她恐惧而困惑的是：难倒这样的生活就会是永远了吗？她简直不敢细想。

   微风拂过，带着新近出炉烤肉的香熏，氤氲在他和她的餐桌前。
她听到侍应生很熟捻地对他说：
  “先生今天没点老餐哈，是该换了，我们的新餐单你一定也不会失望的！”
   她的视线从窗台外闻声飞过的鸽群移开，她看见餐桌的另一边，完全不同的菜式。
  “我换了新口味，但愿你也会喜欢！”他挪过她的碟子。
  “是吗？”她有些惊愕，继而又抑止不住些许的得意：“不会是敷衍我吧？”
  “不是！”他肯定地回答：“更换一下新口味没什么不好，其实你说得挺对！”
   她嚼着他的新口味却形同食蜡一般，一股隐隐的失落从她的味蕾向心头渐渐蔓延。

   没有什么人可以对一成不变保持太久的耐心的。
   她不知道应该为自己堪称经典的真知灼见被再次验证而拍案叫绝还是举箸同欢的好？
   只是此刻，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到底还是变了！
   望着他津津有味，大快朵颐，她忽然莫名地紧张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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