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键盘上打下这个标题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些语塞。
在这样一个春雨温润,万物生长的下午,写这么一个主题,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之所以想写,是因为之前读了博友,美中网第一才女【纽约桃花】的关于纪念诗人海子的诗文,以及博友间由此展开的对于诗人之死的探讨。诗人海子在人生正当风华正茂之时,选择以自杀来作为对他短暂生命的一个总结。这份交卷似乎是太早,太唐突了,以至于到如今,他的死仍然引发很多的争议和猜忌。
其实不单单是海子,从博友【午后初雪】列出的一长串诗人死亡名单中,你就会发现,诗人自戕,古今中外皆有:屈原投江,海明威饮弹,顾城挥斧悬梁,以及三岛由纪夫的介错切腹。诗人对死亡而采取的种种匪夷所思的自我了断法似乎已经形成了一个怪圈。与此相反的是,因着他们的死,他们的作品身价倍增。因此,就有人信口雌黄:诗人是以死为炒作手段,来哄抬自己。我想这种妄断未免丧失人性。试想: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了,他还怕什么,他还会在意那些苟且在尘世之上的徒有虚名的东西吗?更何况,又有什么可以比人的生命更宝贵了呢?
就我而言,诗人之所以谓之诗人,必有其别于常人的对事物的敏锐。虽然同处于一个大环境里面,他们对周遭所表现出的特殊的洞察力渗透力领悟力和理解力,是吾等凡凡之辈所不能及的。就以“死亡”这个主题为例,常人眼中的死亡,是一个极度黑暗的概念,几乎可以包藏文字中的所有贬义词;而诗人笔下的死亡,却完全是另一幅画面。瑞典著名诗人佩尔·拉格奎斯特(Pär Lagerkvist)曾这样描写死亡:“一切犹在,唯我不在/一切皆好:那凄凄芳草,滴滴甘露/那风之低语,云之欢动/还有人心之忧虑/一切犹在,我已不在/不在了,我的忧虑也所之而去。”你看,寥寥数语,就把死亡的阴霾一尽扫去。在诗人的意境中:死亡并非黑洞,死亡是另一处光明彼岸,是一个没有忧愁的欢乐谷。如是,何必贪生怕死?如是,何不把死看作是一场华丽盛宴,笑而赴之?
虽说如此,大多数人依旧怕死。譬如我,就非常非常怕。
记得小时候赴外婆的葬礼,我怯怯得躲在母亲身后,唯恐靠近些,外婆的魂灵就会把我召了去,再也活不过来。后来长大了,急于想知道“死”到底是怎么会事,就遍地翻书找答案,才知道一个“死”字,寓意万千。
文学泰斗泰戈尔对于死,有这样一段文字:“让我死了又死,以明白生的无穷”。
死亡作为生命的终极,每个人只有一次,何以“死了又死”?我想泰戈尔这里所指的死有另一重意义在里面,泛指脱离肉体之外的一种反复的灵魂自我救赎过程。倘若把人的生命做一次切割:肉体和灵魂生生剥离,然后把肉体比喻作看得见的白色生命,把灵魂比喻成看不见的黑色生命的话,白与黑各自的终点是不同的,肉体的生命是短暂而孱弱的,就像单纯的“白色”是容易被侵蚀被玷污的。肉体的生命只有一次,死了就死了如同尘埃废墟,转眼就空了。而象征灵魂的黑色生命却不同,它漂浮在肉体之外,有时侯它是魔的化身有时候又与天使为伍,灵魂的死亡和救赎有时侯更像是一次次争战——藏与内心的魔和天使间的争战,在一次次的争战中,在炼狱般自我焚烧中脱胎换骨,死而领悟、死而悔悟、死而顿悟到生命的极致,直到人之所思所想,达到超于肉体之上的更高境界。就此,泰戈尔文字中的“死了又死”似乎要比拉格奎斯特笔下的那副绝美的“死之素描”更具有积极的意义了。倘若每一个诗人,不!应该是每一个人都有如此对于“死”的理解和领悟,他们或许会更能体会到“生在当下”的美妙之处了。
对我们而言,不管是诗人还是凡人,肉体的死亡都将无可避免,最重要的是如何在走向死亡的过程中,将我们的灵魂升级到更高的层次,而不是一味地寻求以自杀作为解脱的一种捷径。
在纽约大学选修美国文学的时候,一直记得《THE GLASS MANAGERIE》有这样的句子:
I DON'T KNOW MY DESTINATION, BUT I'M TRYING TO FOLLOW THE RIGHT DIRECTION, I'M MORE FAITHFUL THAN I INTENDED TO BE.
我不知道我的前路在何方,但是我力求追寻一条正确的方向,我比之前更有信心。
是的,我们每个人都不知道我们的终点在哪里,死亡会在何时降临。我们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和经历在“对与错”“真相与谬误”中浑浑噩噩地等待结局,那么在我们余下的日子里,何不背负我们所能背负的,感受我们所能感受的,在一次次痛苦的灵魂洗礼之后,“让我死了又死,以明白生的无穷”,踏踏实实地享受窗外的风景,即使乌云压过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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