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仁牙科今天开门特别早，还不到七点半，周至仁就坐在了诊所里。今天就他一人上班，助理医师小陈度蜜月去了。护士小张的母亲摔断了腿，她请了三天假，回家照顾母亲去了。

周至仁坐在办公桌前，双手捧着脑袋，闭着眼，低着头。昨晚上和郝美丽吵了一架，一宿没睡。现在他头昏脑胀，神思恍惚。虽然腹中空空，但他什么也不想吃，什么也不想做，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呆着，希望谁也不要来打扰自己。

八点钟时，一个红衣女郎来到了至仁牙科，她站在诊所门口，探头向里张望，要进不进的。她大约十八?九岁，圆乎乎的一张脸，头上扎一条长长的马尾。

红衣女郎踌躇了半天，终于走进了至仁牙科。她来到周至仁面前大声询问：“喂！这里拔牙吗？”

周至仁抬起头，看着红衣女郎，强打起精神应道：“啊！是的，是牙痛吗？”

红衣女郎紧紧盯着周至仁：“请问，你是不是至仁牙科的周至仁医生？”

“是的，我就是。”

“是这样的，我长了一颗虫牙，痛了一两年，一直不敢拔。听说至仁牙科的周医生很会拔牙，所以今天就过来了。”

哦！是老顾客介绍来的。周至仁点点头，对红衣女郎说道：“喏，坐到椅子上去，我给你检查一下。”

红衣女郎站着没动，她看看治疗椅，又看看周至仁，犹犹豫豫地问道：“周医生，拔牙是不是很痛啊？听说有人因为拔牙把命都丢了，好恐怖啊！我真的很害怕。”

周至仁安慰道：“不用怕，拔牙不过是小手术，拔之前我会给你打麻药的。”

“听人说打了麻药记忆力就不好了。麻药会影响智力吗？”

“不会的，只是局部麻醉，剂量不大。”

“噢！”红衣女郎终于躺在椅子上。周至仁问道：“有什么病吗？比如高血压?心脏病什么的。”

“没有。”

“有药物过敏史吗？”

“没有。”

“是不是在月经期？”

红衣女郎瞪着周至仁，一言不发。周至仁耐心地解释道：“如果你来了月经，今天就不能拔了。月经期不能拔牙。”

“噢！没有，不在月经期。”红衣女郎回应着，她四处张望，当看到盘子里寒光闪闪的拔牙工具时，忍不住“啊”地叫了起来。她脸色发白，两手紧紧抓住了椅子扶手。周至仁摇了摇头。他最不忍心给女人拔牙了，尤其是年轻的，特别是没有生过孩子的女人格外娇气。他看过很多女孩子拔牙后，哭得梨花带雨，好不让人怜惜。

手术灯下，周至仁仔细地检查着红衣女郎的牙齿。这个女孩的口腔状态不错，牙齿排列整齐，咬合功能良好，唯有左下7那颗牙有个大洞，是个龋齿，周围并没有炎症，今天就可以拔了。

周至仁给红衣女郎打上了麻药。过了一会儿，他让红衣女郎张大嘴，先用牙龈分离器分离了牙龈，再用牙挺撬松了牙齿，将牙钳伸进去，夹牢牙齿一拔，血淋淋的牙齿就出来了。他塞了一个棉球进去，前后不过几分钟时间。

周至仁给红衣女郎开了一些消炎药，嘱咐道：“棉球含半个小时吐出来，2小时内不漱口，24小时不刷牙，不要多说话，不要添创口……”红衣女郎答应着，交了钱，走出门去。

送走病人，周至仁长长呼出一口气。他感到头痛欲裂，异常疲惫。他在诊所里走了几圈，心烦意乱。看来，今天做不成事了，不如回家算了。他脱下白大褂，关上了诊所的门。

周至仁来到大街上，走了十来步，又停住了。他想了想，转身向自己父母家走去。

第二天中午，周至仁坐在诊所吃着盒饭。上午连看了三个病人，腰都累酸了。

吃完盒饭，周至仁正想休息一会儿，突然红光一闪，走进一个人来。定睛一看，原来是昨天拔牙的红衣女郎。

周至仁笑着招呼道：“好点了吗？没什么问题吧！”

红衣女郎大声道：“周医生，你给我拔错牙了。”

周至仁一怔，拔错牙！怎么会？他执业以来，从没有出过差错。他定定神，说道：“躺到椅子上去，让我看看。”

红衣女郎躺到椅子上，张着嘴。周至仁仔细查看着。一点没错，左下6被拔掉了，而左下7还稳稳地站在那儿。该死！一定是昨天心情不好?精神不济才出了这样的事故。这要是传出去，还不让同行笑话。

周至仁沉吟了一下，问红衣女郎：“这样吧！我先免费为你拔掉那颗蛀牙，然后再免费为你做两个假牙，种植牙也行。你想要什么牙？”

“什么牙我都不要。就让它空着。”

“那……我补偿你一笔钱算了。你说个价吧！”

“我也不要钱。”

这可麻烦了，两个方案她都不同意，怎么办呢？周至仁看了看墙上的钟，一点钟了，其他的病人就要来了，她要闹将起来，这不是砸自己的招牌吗？

周至仁试探着问红衣女郎：“那……你想要这样？”

红衣女郎斩钉截铁地一挥手：“我还要拔牙。”

“还要拔牙？”

“对！你再为我拔掉七颗牙。”

周至仁狐疑地看着红衣女郎，没毛病吧！这个女孩怎么怪怪的，昨天怕得要死，今天就成了花木兰。仅仅拔错一颗牙齿，就被刺激成这样，不至于吧！难道拔牙也会上瘾？

周至仁小心翼翼地说：“这个……我对你说，你只需要拔掉那颗病牙就OK了。你的牙齿很好，不需要矫正，没有必要拔掉其他的牙齿。”

“我一定要拔。”

“不能拔。”

“一定要拔。”

“我不会给你拔的。现在你一时痛快拔掉了，以后反悔，找我的麻烦怎么办？”

“你放心，不会的。我永远都不会找你麻烦。”

“这可说不准。我真是不明白，你干嘛要跟自己的牙齿过不去。你到底怎么了？……我真的不敢拔，除非你说出原因。”

“好吧！我告诉你――我要拔牙瘦脸。”

“拔牙瘦脸？”

“对。昨天我拔牙后，好朋友都说我的脸变小了，因祸得福。我太高兴了。她们还说电影明星杨幂就是拔了四颗智齿瘦脸，越变越漂亮了。我的脸太圆了，一点也不美，我想要变成瓜子脸，所以我要再拔掉七颗牙。”

“但是你没有智齿啊！你只有28颗牙，况且好的智齿也可以不拔的。”

“既然拔智齿可以瘦脸，那拔别的牙齿当然也可以瘦脸啦！杨幂拔了四颗，我要拔八颗，比她多一倍，效果肯定还要好。周医生，你一定要给我拔，就当是给我做整容手术好了。”

周至仁啼笑皆非：“我是牙医，不是整容师。即使牙拔掉了，牙床还在啊！人成年后，脸就定了型，拔牙瘦脸没什么科学根据。口腔美容的原则就是尽量保留牙齿，能不拔就不拔。有一口好牙多不容易啊！你的牙齿这么好，拔掉太可惜了。为了漂亮，牙齿都不要了吗？”

“嗨！你真是少见多怪，美肯定是要付出代价的。那个美国的梦露为了塑造细腰，还打断了两根肋骨呢！我这算什么。现在是整容时代，哪个女人不爱美？哪个女人不整容？如果你是女人，你也要去整容……”

整容！整容！听到这两个字，周至仁心里就冒火。整容搞得他的生活一团糟。为什么女人总要掩藏真实的自我。爹妈给了她们一张脸，她们偏要再造一张脸。自己的老婆要挨刀子把胸搞大，这个女孩要拔掉好牙把脸缩小。为了所谓的美，女人都成了变态，一群花疯子。

红衣女郎躺在椅子上，不耐烦地催促道：“哎！周医生，你快点啊！”

周至仁没好气道：“我不拔。我已经拔错一颗牙，不想拔错第二颗。我向来是以严谨的态度和精湛的医术打动患者，吸引顾客。违反原则的事我不做。我要提醒你，盲目拔牙会对口腔造成危害，影响整个牙齿的健康。”

红衣女郎站了起来，瞪着周至仁：“你到底拔不拔？”

“不拔。”

“那好――我到消费者协会投诉你，控告你给我拔错牙。”她抬脚就走。

“哎――慢着，慢着，”周至仁慌了，拦住红衣女郎，陪着笑道：“我不过是把利害关系给你讲清楚，也是为你负责嘛！既然你一定要拔，我就给你拔喽！但我总要写一下病历吧！你耐心等一下。”

周至仁拿出病历本，刷刷刷地写起来。哼！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劝她不要拔掉健康的好牙，比劝自己的老婆不去隆胸还要艰难。我这是何苦来！换个良心不好的医生，巴不得把她的牙齿拔光光。既然你一定要拔，我成全你。但是病历我要写清楚，免得日后扯皮拉筋。

周至仁写好病历，红衣女郎龙飞凤舞地签了字。周至仁再次提醒道：“你要想好了，牙齿拔掉了，就再也长不出来了……”

红衣女郎怒道：“你这人是怎么回事？看你长得人高马大，怎么婆婆妈妈的。我的牙齿我做主。你只要再给我拔掉七颗牙，我们就两清了。”

周至仁把病历锁进抽屉里，红衣女郎躺在牙椅上，不耐烦地催促道：“喂！快给我打麻药呀！”

手术灯下，红衣女郎张开大嘴，整齐的牙齿闪着惨白的光，周至仁托着她的下巴，睁大双眼，手握麻醉针，看着红红的牙肉，快?狠?稳?准地扎了进去。（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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