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陣日子到曼哈噸表維醫院探望一位耆老病友_老敏。

在走過第二大道時忽然在街邊上看到有個著裝時尚的小夥，搭起畫架來在畫著街景，看來應是一個即興的行走藝術愛好者。

當我看到他所畫的油畫時，在那鮮艷的色彩中，發現他可真把對面的場景、大樓的結構都佈局得有模有樣，唯妙唯俏，幾乎比起拿鏡頭來拍攝還要清晰透澈。真教我不得不放慢了腳步，駐足觀摩了半天，不得不為這位街頭藝術家暗暗地稱許和起敬。可不是嗎？在紐約這個時尚之都，服装既可是一種象徵著藝術之外，能夠在這街道上取景，默默地把自己的理念傳達成一種藝術的訊息，這樣的工作者，當今應該為數不多。

曾經走過蘇豪區一帶的藝廊，那裡就擺放有不少街景和油畫。從繽紛的色彩中，以肉眼便就可看得到每個藝術創作者的細膩之心，統統可說都是有他們獨特的靈魂和技巧，把人影、汽車、街道、路標、樓宇，... 栩栩如生，畫得淋漓盡致地把〝街〞的美和魅力縮了影在那小小的框架上，幾乎可說真的是把歷史都一一記錄於那帆布中！... 價格嘛？從上百至上千，標價不一。

真的能看到一個路邊的藝術家以實景、實地在作畫的機會真的少之又少，但，這次，還算是我的頭一遭。

〝對不起，這畫你賣嗎？〞看他畫得差不多了，我在他背後禁不住的問了一聲。

〝你鍾意嗎？〞藝術小夥有點詫意地反問了我一句：〝為什麼呢？〞

〝我喜歡。〞我照實簡單地說。〝

〝開個價吧？〞他看看著我。

〝藝術品通常是無價之寶的。〞我衷心地說。

〝行，那我們不談錢，我們做個朋友總可以吧？。... 〞就這麼一句爽快的話，他舉掌與我相擊了一下，然後嘴裡叫出了一聲：〝Give me five！〞...

當然，我也不能虧待他，掏出身上僅有的一百塊錢，留了二十塊給自己當著坐車回家用。再與他說道：〝署個名吧，可作個紀念。〞

他照做，沒有任何異議。然後想了想，若有所感概地說了一句：〝其實，在追求藝術的道途上，有時候還是不能缺少麵包的呀！〞...

〝  ... ...    〞我斟酌他所說的意思，認同也含有些道裡的存在。

〝哎，小心，油漆未乾！...〞最後，他終以這句話與我結束了今日這宗交易。

我終於把這幅街畫買到了手，心裡沒多想，一來是自己喜歡；二來總給那個藝術者有個小小機會可先掙點錢罷了。 ...

小心翼翼地提著油畫到醫院十七樓探望老敏。

老敏久病在醫院已有一段時間了，據說就是肝病，反反覆覆地住進院裡好幾趟了，沒準，可真要來個肝臟移植的手術也不一定。

〝老敏啊，我來看你啦！〞一見面我就開始與他寒喧了：〝最近感覺怎樣？〞

〝還不是老樣子。〞他沮喪地說：〝整天都是看見這個四四方方的病房，白色的布簾拉上又拉下，臭藥味、打點滴，護士穿梭走進走出，真煩躁！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可活著出去見個天日？〞

久病的折磨，可憐的老敏精神一直萎靡不振，心情也就如此的低落。

〝別灰心。〞我打斷著說。把手裡的油畫放置於他腳下遠處的小木櫃上，指著畫面裡的圖案而對他說道。〝你看看，這裡不是有天、有日、有陽光、有街道的景色嗎？〞

〝咦？真的呀！哪裡弄來的？〞老敏張大了眼睛，頓時神情開朗地反問著。

我一五一十把在路邊買那油畫的經過講給他聽，再對他說：〝這個轉彎的這間便利店就是上次我曾經帶你進去買過彩卷的，你還記得嗎？〞

〝嗯，我記得、我記得。...〞他說：〝畫得真像耶！...〞

〝你要撐住喔，病好後，我再帶你去買彩卷，再多買一個夢想好不好？〞上次當我陪他來醫院診斷肝病時，經過那個店舖時，我就記得曾經帶他進去光顧過。

〝好啊！〞他笑開了點點頭，轉憂為喜地說：〝中獎後我請你吃大餐！〞

我終於感覺到我能給予老敏他少許勸慰了，就憑著這幅得來不難又不易的路邊油畫。... 我領略到藝術的一種可貴，有一種魅力，可讓人在情感上擁有了豐富的志趣、抵勵人生！...

老敏開懷了，久久未嘗有流露過的笑容終於笑得像春日一樣燦爛！

那天，我就不加以思索地把街景油畫留於病房裡了，留給老敏獨自欣賞。至少，除了讓他隨興可調節一下灰暗的心情，也可給他自己用另類視覺去感受：見見天、見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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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敏病危時我在外州，但當我再次去探望他時，他已病入膏肓不省人事了。最後，終於回天乏術！在醫院裡走完了他一生的最後終點。...

一個友人的老成凋零，傷心當然是難免的，但更傷感的莫過於老敏的家人又轉告了我幾句囑語，令我聽後更是唏噓難過！說老敏最後一次進入手術房前時，他還滿懷著希望交代著說：

〝街景油畫一定要保存好啊，得來不易，不能辜負人家的心意。病癒後我還要把它掛在書房裡的牆璧上。...〞

我深信：藝術是感性的，儘管是言之無物，但它永遠能够彰顯著一種美的存在，能表達人對生活的認識與發現，更可獲得審美之享受：有憧憬、有希望。...

想起老敏最後所見到那一抹可掬的笑容，燦爛依舊，我久久未忘。我想：我那次隨意地買下那幅街景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