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樓上住了一個七十多歲的猶太人，人家叫他：Joe。高大個子，走起路來蹣蹣跚跚、一步一步的，據說他是個患有失憶症的老人。

                                                                                (照片來自網絡)

老Joe有個特有而且不能讓人家接受的習慣，就是他時常會把那大包小包的垃圾或者那些自己飲食過的塑膠罐或寶利龍分成三兩袋，在每次要丟棄時，都用著他的腳從三樓唏哩嘩啦地踢至樓下〔摟下後方放有幾個大垃圾桶。〕！看來是他為了節省氣力不用著手提的吧？每次都是乒乒乓乓的響個不停，驚醒鄰里，惹人暗地埋怨或者咒罵！但，我注意到很奇怪的是從來都是他把袋子綁得緊緊的，所盛的東西也未見有向外漏出，這，可證明他有過一番思考，起碼有些功德心，也為著樓梯或走廊的衛生著想過：至少不會把大家所居住的環境弄髒！

其實，他也沒錯，事實上，是他在自救著自己，誰也真的幫不上他這個忙。

我本來就與他毫無瓜葛交流的，但前年我先犯錯與他代簽收了一個郵包，等他兩天後，未碰見他下樓來走動，我便直跑上樓去找他，但他卻不在房間裡，就索性把郵包放在他家的門口，肯定著當他開了門出來拿早報時會看到而且親手自己領取回去。

其實，我為郵差簽件的事是我幾乎天天必做的事，自己的郵件有時多則近百，少的也有十幾二十件，七八年來天天如是，十來個輪流來我家送件的郵差或快遞專送員也都無不熟悉得如同朋友一般樣，當他們登樓去而未找到他們所要找的收件人時，往往都會先問我的同意而把東西留在我二樓的房間裡。所以，這門舉手之勞的小差，通常是我往往必會做到的小事。

那次的犯錯是我考慮不周，萬萬沒想到有人會乘機在當我把郵包放在他的門口後，就順手牽羊地給予拿走了！我推想：可能就是那些來摟上送外賣的阿米哥吧？因為同樓這幾個房客，雖是交流不多，但每人的言談舉止都各自守份，絕不會至于亂拿別人的東西的。

當我知道事情鬧大時是老Joe下樓來詢問著我，說他已查詢過郵局送件的部門了，是我代替他簽收的，所以特地要來與我拿回東西。

我雖然把代收的過程照實一一告訴了他，還問他包裹是何物？得知是一個十九塊美元的長袖衫，是個親人郵寄給他的禮物。

我很愧疚，除了向他道歉之外，還向他表態說我願意賠他全額的損失，他雖是說著不會接納，但臨走前還是不忘多嘮叨了一句：〝你為什麼要代簽收呢？〞。。。。

在往後的日子裡，麻煩的事可真的來了！老Joe每次一碰到我就時常會這麼反覆地問了我一次又一次：〝你為什麼要代簽收呢？〞

我每次都無言以對，我已說過願意賠賞他了，奈何他又不肯接受？我將如何是好呢？我真懷疑他是否真的有失憶症？為什麼他老是牢牢地會記住了我是那個替他代簽收郵包的人呢？

類似這個問題的提問數次不止於七八回，我這個吃苦不討好的罪人真的是自慚其形地被問得如同啞吧一模樣，每次都回答不出一句好話來，真的有些受不了！日後，打死我都不會幫他的忙了，我都會自戎著自己：千萬不要擅自幫忙人家，說不好可就要變成越幫越忙了！。。。本來我以為失憶的病患應該是很容易把一些事件都會淡淡的一忘而過，可是，這老頭偏偏記得一清二楚，無時不忘，真是不可思議了！

我採取了避而不見他，例如當我見到他下樓來要外出時，我都會放慢了腳步讓他先走為快；有時，在樓下見他迎面走進來，我就立刻左轉往後門的小通道躲著掉頭便走開！當我在外面的小街上遠遠的望見他時，我也都會謹慎地各人一邊走，他靠左，我必定靠右，自己常常自忖著：為求吉利，最好還是不見為安！。。。

 我一直和他保持了一年多不與他相見歡，直至有一天不期地與他碰個正著，讓我不禁心頭一震，好像見到鬼那樣地嚇的了一跳！

〝你一直就這麼樣地討厭我嗎？〞一見了面，他就這麼樣地直接地追問。本來以為他將翻老賬，但這次卻出乎意料而換了個話題。

〝沒有呀！〞我違心而說著：〝怎麼會呢？〞

〝那就好，那就好。。。。〞他連續地慢慢的呢喃著，也笑笑地再補充了一句：〝我的外甥已另有給我買了一件衣衫了，請你不要為此事放在心頭裡。〞

〝那好那好。。。。〞我也隨口地應了這麼簡單的一句，心裡還真怕他會再翻出什麼奇招來的？

見他露出一絲微笑後，我頓時如同釋放了重負，有點欣慰似的？那種一笑泯恩怨的感覺馬上湧上心頭來，暗想：我大概不會虧欠這老頭什麼了吧？從此就不必每次都要低著頭來回答他那個夠討厭的提問了！

最後一次我碰到老Joe時是在一個下著細雨的傍晚，我帶了垃圾去後巷扔掉。打開了後門時，遠遠已經看見他半坐半趴地跌倒在那小通道上，滿身還淋濕著細雨。看來這老頭是否在故展他的球技把垃圾包踢到垃圾桶呢？可真的猜不透！大有可能是路滑罷了，沒有踏隱著小道，一不小心就這麼樣地摔倒在地上了？

我本來想趨前扶他一把，但一想到了以往幫過他的事兒後，我就馬上往後退縮了兩步。心有警惕，反正想要救護他，不如打個911叫救護車自來拯救他更為妥當吧？我真害怕這個有失憶症的老人，萬一把事情記錯了，胡扯說是我撞倒他？那我可要遭殃賠慘了！

抓起了隨身帶有的手機，撥上了911，然後躲在樓角的另一邊暗地觀察著，不過十幾分鐘後，果真很迅速的先來了一部警車而後接著一輛救護車，呼嘯的聲音比哩吧啦地響個不停。

眼見急救的員警和救護團隊忙了一大陣後，終於把老Joe扶上樓去了，看來應該沒有什麼大挨，沒有見到他有什麼頭破血流的畫面，僅見他的手指上貼上兩片創可貼罷了。。。。

 隔天，我無意中在樓下碰見了老Joe，又被他叫住了；接著連忙被他一一發問：

〝是你打電的嗎？為什麼要打911呢？〞

〝你_看到了我嗎？〞 我真的不敢相信，在那種危急之情形下，他還會有好的注意力能瞄到我在打電話？反正我又沒有做出對他不利的事，除了默認了，也理直氣壯地回答了他的第二個問題：〝我是怕你受傷呀！〞

〝那我該要謝謝你啦！。。。〞他若有所感悟地說：〝我昨晚跌倒後，真的沒有氣力可以站得起來哪！〞

我受寵若驚似的說了一聲：〝別客氣，以後你也可要小心喔。〞本來就先怕他會來與我找麻煩或另有什麼興師問罪之舉，口氣一定是那麼樣的逼逼驚人的發問道：

〝為什麼要打911呢？〞。。。

也好，在往後的日子裡，我想我已不用躲著、避著不與他見面了，至少，我已不再擔心或者低頭和這老人打交道了，萬一他的失憶症還是依舊反常發作，一再而三地老是問個沒完沒了的那句：〝為什麼要打911？〞

那我就肯定能仰首理直氣壯地大了的高聲貝地告訴了他：〝我就是怕你受傷呀！〞。。。

 說是這麼說的，想要救護這些患有失憶症的人，最好還是先要學會保護好自己，要不，弄巧成拙就會釀成了愚蠢的事：兩敗俱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