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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嗓子，爹妈给的（百人访谈之七）

热度 2已有 8158 次阅读2010-7-13 13:19 分享到微信

赖建平在演唱

全美海关协会主席Phlip J. Maddalena 颁发奖牌给赖建平，以表彰他的参与和演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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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我没有谈论好嗓子的资本，一不是歌唱家，二不是音乐评论家。想不到的是，近年来我下海唱卡拉OK，一发不可收拾，甚至《世界日报》名记者，也是我多年的朋友曾慧燕女士闻风对我采访，要探个究竟。后来亲自参加在敝人住处一场卡拉OK而触发灵感，写下《卡拉OK，欢乐歌声之处处闻》的长篇专题报道，其中说：“1990年移民来美的大陆资深记者胡思升说，本来他一直喜好跳舞，去年开始迷上卡拉OK，不久添置了全套设备，经常邀请不同梯次的朋友来家演唱，来宾三教九流都有……”

“三教九流”之中，当然包括专业歌手，我也打出“以歌会友”的旗号，眼观八方，寻觅高手，以壮声势。

几年前的一个春节之夜，我应美国华侨进出口商会会长吕家骧之邀，出席该会的迎春晚宴，地点在纽约法拉盛东王朝酒家。行礼如仪之后，余兴节目开场，报幕人宣告男高音歌唱家赖建平(Arthur Lai)演唱意大利歌剧选段《今夜无人入睡》（Nessum Dorma）。上台的歌手恰好与我同桌，这位已届中年，前额微秃的男子，用意大利语发射出的迷人嗓音，像迷魂喷雾似地使全场倾倒。我欣赏之余，上前与他交换名片，郑重其事地问：“请问您在哪个音乐学院学的声乐？”

回答是：“我没有上过专业院校。”

他看见我一脸吃惊的神色，又补上一句：“我是自学的。”

这句自白，不仅使我迷惑，更击倒了我多年的迷思和固执：歌唱艺术，不经过专业院校的严格筛选和名师的耳提面命，是拿不上台面的。

从此，赖建平变成了我卡拉OK聚会的常客，也开启了我的一个新观念：一条好嗓子，是爹妈给的。有了它，才有成才的垫脚石。没有它，像我一样，即使夏练三伏，冬练数九，也可以唱歌，也能与时俱进，但很难出人头地，一鸣惊人。

反过来说也很重要，你的声带（嗓音的核心部位，宽厚深浅）很理想，三腔（胸腔、头腔、鼻腔）的共鸣也相当完美。但是游手好闲，奉行三不主义：不练不学不唱，爹妈给的天赋宝贝也是枉然。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铁杵是金属，才能磨成金针，如果是木片，看来只能磨成牙签。赖建平对我说，一首意大利名曲，从模仿，琢磨，试唱，改正缺点，再与原唱对照，至少200遍。这番刻苦，顿然使我汗颜，本来没有金属般的声带，也没有“闻鸡起唱”的朝气，只能借助卡拉OK的麦克风，替我增色，也是遮丑。

追随他的歌声，跟踪他的足迹，终于发现一个新大陆。纽约的美籍意大利社区，一个热爱歌剧如同生命的社区，把中国人赖建平的出现看作是一个奇迹。

奇迹，不是从天而降的。一开始，谁也不认识这个东方面孔，更不知道他声带和三腔的和谐，气息和着力点的运用，以及掌握拉丁语言的技巧。

纽约有一个以美籍意大利人为主的有影响力的团体，叫做Columbia Association of US Customs and Affiliated Federal Agencies （全美海关暨附属联邦机构联合会）.它每年举办2次聚餐年会。

2007年初秋的那一次，赖建平持入场券进场，在29桌就座，没有人认识他。全场只有2个亚裔面孔，大多数是意大利裔，他们是纽约海关行业的多数，也是美国主流社会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此之前，一个偶然，年会的主持人碰见他，得知他是报关师（Custom Broker），邀他参加这个联欢性质的活动。当时有一段对话：

“入场券40美元”。

赖建平如数付款后，问：“有没有唱歌演出？”

“没有安排。你会唱歌？”

“我喜欢也会唱意大利歌。”

“好。请你在年会上唱一首。”

就这么简单，一锤定音。没有测试。没有怀疑。主持人的思维逻辑是：既然敢上台，一定心中有数，谁会在大庭广众前面自讨没趣。

年会的公式化发言结束后，盛宴开始，扩音器传来通告的信息：“一位报关师，他是中国人，将演唱《今夜无人入睡》这首帕瓦罗蒂最脍炙人口的曲子”。宴会厅内几乎无人相信，这位不是歌唱家的东方人，似乎貌不惊人，能唱好歌剧《图兰朵》的名曲？特别是意大利歌王帕瓦罗帝一个多月前刚才去世。不管是好奇还是将信将疑，大家的耳朵，都竖了起来，全场鸦雀无声。

“今夜将无人人睡。公主，在你的闺房里，你将抬头仰望那颗为爱情和希望而颤抖的星。”当最后一个美妙的音色尚在大厅上空盘旋之时，掌声和欢呼声顿时爆发，许多人站立起来，特别是意大利裔人，他们不能相信，这个中国人，能把这首意大利歌剧选段唱得惟妙惟肖，跟意大利歌手几乎不相上下，连英文中没有、意大利语特有的卷舌音都没有忽略。有些动情的人，差点掉下泪水。赖建平被人要求签名或合影，虽然与会者的祖辈们早已成为美国人，他们身上的意大利裔的血液仍在沸腾。下一次的年会，赖建平再一次被邀出席。不需要再花40美元买入场券，安排在主桌，大家都认识这个唱歌的中国人。意大利驻纽约的领事一面热烈握手，一面急切询问他何时在意大利学过歌剧。他常去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办理报关事宜，听过他歌声的海关人员似乎办事更亲切了。歌声的穿透力和感染力如此神奇，你能想象得到吗？开个玩笑，中国的高级外交官也很难在美籍意人社区享有如此发自内心的高挺声望，因为他们不唱歌剧。

两年多前，赖建平搬家，从皇后区搬到长岛。离不开唱歌的他，为了在新居安置电子琴，闲步走到附近的一家乐器店，店主告诉他询问的那架琴，售价一万美元，然后好奇地问：“为何购买这么高档的电子琴？”赖建平随口回答，练唱意大利歌剧。店主大为吃惊，也不太相信这位黄面孔的中国人能掌握他祖国、但却享誉全球的乐章。一曲唱罢，店主佩服之余，不仅降低琴价，而且主动向当地的“歌剧之夜俱乐部”引荐这位新来的中国知音。

这个俱乐部设在附近的圣保尔教堂，每月的第一个星期五，雷打不动地举办“歌剧之夜”。会员大都是专业和业余的白人歌唱家。从来没有一个中国人在这样迷人的夜晚登台献出对意大利歌剧的爱与情。不需要再浪费我的文字来重述他受到的欢迎。每次预先印好的节目单上，你可以在一连串演唱家的姓名中，在95％的欧美姓氏中，找到这样的文字：Arthur Lai, 男高音。就是这个中国姓，引起了经常来采访的《纽约时报》记者的注意。写了一篇题为《不仅仅是歌剧，看看谁在唱》，其中写道：“赖建平是一个报关师。他不识乐谱，通过听CD一百遍到二百遍来学唱一首曲子。他演唱《今夜无人入睡》这首帕瓦罗蒂的招牌名曲，获得了全场的喝彩。”（见《纽约时报》2009年3月1日艺术版）这位美国记者Aillen Jackson 是用英文采访赖建平的，他也许还不知到这位中国歌手不懂意大利文。

名声开始传开，纽约一些团体邀请赖建平在典礼上演唱美国国歌。隆重的典礼，庄严的歌声，这是不允许失误的。他已经七次在这样的场合，在全体起立的肃穆氛围下高唱或领唱美利坚合众共和国的国歌。

成立不久的《纽约声乐研究中心》，集合了在大陆或国外的华人专业歌唱人才，吸收研究员以受过院校深造为主要标准，居然打破框框，“不拘一格降人才”，把自学的赖建平招募进来。中心主席何孝庆对我说：“赖建平的水平绝不亚于专业演员，而且还有发展的空间”。

忽然想到那句老话：“成功的男人背后必有一个聪明的女人”。赖建平默默练唱的那个浓情岁月，他的夫人金丽英成为声乐考核的第一关。朋友们听了，照例说几句好话，中国人彼此是面子第一，“未可全抛一片心”。娘子，只有娘子，能暂时抛开面子，敞开肺腑，直指不足，有时甚至打断他的练唱。那时那刻，经常出现“夫唱而妇不随”的镜头，好在彼此“相视一笑”，泯了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