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望天叹徒有双翅难翱翔

急生智人民战鹰喜登天

红军的第一架飞机诞生后, 军委成立了“鄂豫皖特区苏维埃政府航空局”, 局址设在新集城北的“普济寺”， 由龙文飞任局长，金戈任政治委员。

为尽快使“列宁号” 飞机在反围剿战斗中发挥作用，红军战士披荊斩棘、伐树碾地，在大沙河边的空地上，修成了一块一百多畝大的飞机场。接着又在黄安、麻城交界的紫云区和皖西的金家寨，修成了两处备用场。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飞机升空了。

飞机要升空，谈何容易！没有汽油，再漂亮的飞机，也只能望天兴叹！

当时的苏区, 被敌人封锁得严严实实的, 连 老百姓点灯用的煤油, 都尚且困难得很, 上哪儿去弄这么多供飞机喝的汽油? 航空局的同志挖空了心思也还是一筹莫展。最后有人提议从敌占区去买，因为我们有些武器和药品，就是这么搞来的。可是又上哪儿去找做这种买卖的生意人呢？龙文飞提供了一条线索，说汉口有个姓贾的，好象是专门干这类买卖的，他曾经看见过自已所在的那个飞行中队的头头，常偷偷地把汽油倒卖给那个傢伙, 从中牟利。

这倒是一条路子！问题是怎么才能尽快找到那个生意人？

恰巧这时保卫局审讯岳维山，他无意中提到了做生意的女婿，审讯员有心一打听，原来他女婿正是大家要找的那个姓贾的油贩子！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于是保卫局就要岳维山立即给姓贾的写一封信，要他从速搞一批汽油来，这样可以将功赎罪，减轻自已的惩罚。当然，红军买卖公平，汽油价钱一定全数照付。

信发出后不几天，岳维山的女儿回信说，为看望老父，贾财半个月前就动身来新集了，怎么至今未到？会不会途中遇到游击队遭了不测？哭哭啼啼要老父求共产党长官帮忙寻找男人。

信不象是假的，也不象是推诿之词。说明贾财真的己经到新集来了。既然是看望老丈人，到了新集又会去哪儿？会不会是以探视作借口而另有图谋？因为敌人对苏区素来是无孔不入的。

不论是从急需汽油的角度考虑，还是从苏区的安全着想，都有必要立即查到贾财的下落！

那时的联系很不方便，只好派人出去挨村打听，航空局的同志等得干着急也没别的主意。

一天，金戈与“普济寺”里的和尚闲聊，说起了有个生意人来寺里烧香求签的事，还说后来那个人被一个赤卫队员用槍押走了。

经大家分析，认为和尚说的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贾财，而押走他的那个赤卫队员肯定是梁二猛无疑！因为贾财是黄站乡人，从小在乡里干了不少缺德事，而梁二猛这些日子就在新集，仇人相遇能不眼红？一定是他把贾财押回黄站乡去了。

虽说这些仅仅是推测和估计，但总比毫无目标地挨村打听要強。

于是，在向军委会汇报了这一重要情况后，便派刘干事带通讯员快马加鞭,迳直奔黄站乡而去，从刀下救出了这个生意人。

梁二猛听说是让贾财去武汉搞汽油, 为的是能使“列宁号” 尽快飞上天，心里的火头就消了不少，加上徐总的一席话，更使他顿时开窍了许多。就是嘛，当领导的可不能光凭感情办事，以为只有惩办杀头才祘是革命，应该多想想怎么做对人民有利。要既会斗争，又会团结，还要善于利用敌人来为我们服务，这才是高超的领导艺术。我梁二猛看来就缺这么一点儿艺术。当初自已对待龙文飞的态度，不就差点儿坏事吗？要照那样搞，就没有今天的“列宁号” 了，再说，干革命豈能只是为了报个私仇？如果一旦私仇报了，难道就不干革命了？不干革命我梁二猛又干什么？所以,应该是为了推翻整个剝削阶级，剝削阶级是什么样的？不知道，反正据说要推翻那傢伙是很难很难的，不是一年两年的事，蒋介石就是他们剝削阶级的头头，等推翻了他，贾财也就跟着完蛋了。这就是俗话讲的“树倒猢狲散”！

梁二猛头一回正儿巴经地在脑子里回味着徐总讲的这些道理，并对自已的理解水平很感满意。不过, 起先他还担心贾财会趁机脚底抹油——溜走，后来又一想，他老丈人岳维山在我们手里，不怕他耍鬼。首长这一招才叫妙呢！梁二猛这么想着，就高高兴兴地回警卫队去了。

谁能料到，贾财这傢伙一离开新集，果真就动起了鬼主意，心想：既然逃出了鬼门关，何必再去为之効命？溜之大吉，才是上策！他看看背后并没人跟踪，便一头钻进树林子，上了小路，昼夜兼程，偷偷溜回了黄安婆娘家！

岳琳见丈夫突然回来了, 又惊又喜, 忙把房门一关, 将爹爹怎么来信以及自已怎么为他的下落不明日夜担忧, 统统细述了一遍。

贾财默默地听着，不说一句话，最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说你叹什么气？不是只要把汽油运去，你和爹爹就都没有事了吗？”岳琳娇声柔气地问。

“你想得太简单啦！”贾财说：“可怕呀！实在太可怕啦！”

“怎么可怕？”

“你可知道我碰上了谁？碰上了我给你说过的那个姓梁的赤卫队长，他那口光亮的大刀就架在我的脖子上，冷嗖嗖的，我们夫妻差一点儿就见不到面啦！”贾财接着又把经过情况从头细说了一遍，最后说：“等我把汽油送去以后，他们一定会把我和爹爹一起都宰了的！”

“真是太可怕了！”

“太、太可怕啦！如今既然跑了出来，怎么能够再去送死？”

“你的意思是——”

“带上贵重细软，溜之大吉！”

“那我爹爹——”

“恕我不孝，顾不上他老人家啦！”

“这这，呜……”岳琳又伤心地呜咽起来。

贾财在一旁心肝宝贝地劝了一阵，最后说：“你情愿叫男人跟老头子一起去见阎王？我可舎不得把你丟下！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是真正的离不开你呀！”说着也一抹眼泪哭出了声。

听男人这么一说，岳琳的心也软了，俗话讲，嫁鸡隨鸡，嫁狗隨狗，夫唱妻和，夫盗妻偷，女人总得靠着男人活着，与其让男人和老爹一起死，倒不如，唉，老天爷饶恕我，只好做一回不孝女子了！想到这儿，岳琳一头扑进男人怀里，娇滴滴地说：“亲爱的，我也舎不得你呀！”

贾财并没忘记此来的目的，他推开岳琳说道：“时间不早啦，快把值钱的东西收拾一下，明天早晨天不亮就走。”他的意思是叫女人把私房钱都拿出来，到时候可以趁机一口呑掉。

岳琳也不是儍子，心里嘀咕：哼！想呑掉我的私财？做梦！你老娘我早就把钱款存进外囯银行了，一纸存单缝在我裤腰里，即使我死了，你也休想能找到！嘴上却甜甜地说：“好的，亲爱的,我这就收拾，你也快去准备一下吧！”

于是两人分头忙各自的去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清早，天刚蒙蒙亮，贾财和岳琳就拎着提箱、挎着坤包，轻手轻脚走下楼来，打开大门，准备动身开溜。

突然，岳琳“啊” 地惊叫一声，忙往男人怀里躲去。

“怎么啦？”贾财问。

岳琳用颤抖的手指指大门上：“你看！”

贾财扭头一看，原来门上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匕首上钉着一张纸条。

贾财抖索索拔下匕首，取下字条细看，只见上面端端正正写着“警告” 两个大字，大字下面是两行小字：

共产党是说话祘数的,

如果你敢耍鬼, 当心全家狗命!

赤卫队    

“啊?! 他们是怎么知、知、知道的？”贾财吓得结结巴巴说。

“快回屋里去！”岳琳使命地把男人往屋里拽，好象在门口就有危险似的。

两人回到房里，心还在怦怦直跳。

“怎么办？”女人先开口。

“是谁走漏了风声？”贾财自语。

“不知道。”

“那个丫头怎么没见？”

“她病两天了，浑身发烧。”

“看看去！”不等岳琳答话，贾财就迳直闯进了祝妹的住房。

祝妹躺在床上，见贾财进来，吃力地支起身说：“喔，少爷回来了。”

贾财沒理睬她，走过去伸手摸她的额头，的确烫得很，起码有四十度，嘴唇都烧起了泡。

他俩又走回自已房间。

“这丫头病成这样，咋能去报信？再说，一个晚上也绝对赶不回来的。”女人分析道。

贾财沒吭声，他同意女人的看法，不大可能是这丫头送的信。也正因为这样，使他不由得产生了另一个非常恐惧的念头：这是他最近在《清史演义》这本书里看到的，传说清雍正皇帝，因为自已是篡攺御书才登帝位的，唯恐人心不服，会有人害他，便网罗了一班綠林豪客，能飞檐走壁，剌探人家隐情，遇有暗怀二心的，就会神鬼不知地用一种叫“血滴子” 的东西置人于死地。莫非现今的共产党也有此种本领？很可能有。要不然，为什么连蒋委员长也这么怕他们？想到这里，贾财不禁浑身汗毛直竖。他估计，定是有人暗中跟踪着自已，昨晚在房里和女人说的一切，都被那人偷听去了！如果自已不听警告，那小命可能顷刻完蛋，这豈不是太可悲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先把汽油运去再说。思索停当，便对女人说：“我还是到武汉去办货吧，只要共产党真的讲信用，爹爹和你我的性命就不会有大问题。”

岳琳点点头，抺着泪说：“也只有这样了，你路上可要多加小心！”

贾财别了女人，专心往武汉去办买卖汽油的事了。

你道这警告真的是赤卫队干的吗？也是, 也不是。说不是，那是因为特区决定让贾财只身去武汉，对他是完全信赖的，并没派什么赤卫队员一路跟踪着。那这又是谁发的警告？原来这正是卧病在床的祝妹的杰作！

那天晚上，她正烧得迷迷糊糊，忽隐约听到象是贾财的声音，细一辨，果然不错，是他回来了。怎么赤卫队没有杀死他？祝妹便硬撑着身子，轻轻下了床，想了解个究竟。刚走到岳琳房门口，便听到贾财在讲梁二猛怎么逮住了他，怎么在乡里开公审会要杀他头的可怕经历，以及红军急需要汽油，要他设法搞些油来，将功顶罪等等。祝妹这才知道此番放他回来的用意。可是隨即又听到贾财说，不想去搞汽油，要带着女人逃跑。这个坏蛋！言而无信！红军豈不是上了他的当了？祝妹真想立马冲进去臭骂他一通，可一想，骂完了并不解决问题，他还是会逃跑，红军还是得不到急需的汽油。怎么办？连夜赶去给红军报信？时间来不及也不可能。思来想去，最后才想起了留字条的办法，因为她看到赤卫队曾经这么干过。那是有次她跟他们到白区去惩办了一个土豪，临走时，赤卫队员就在那傢伙身上放了一张字条，警告其余的坏蛋，効果挺不错的。好在自已曾在识字班学习过，拣几个会写的字写上两句话吓吓他，兴许还能起点作用。何况姓岳的女人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写字，所以完全不会怀疑到自已头上来。于是, 她找来一张纸, 又到灶间拿了一根细木炭, 一笔笔吃力地在纸上写了那两句话, 并用一把偷偷藏着准备防身的匕首, 把字条插到大门上。

祝妹做完这一切，天还没有全亮，待她回到床上不久，贾财和女人才蹑手蹑脚下楼开门，才演出了那一段叫他俩胆战心惊的好戏！

祝妹曾经是黄站乡赤卫队的一员巾帼女战士，这不真正名符其实是赤卫队干的吗？

祝妹这一计，为“列宁号” 升空立了一个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