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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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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讲政策红军优待俘虏兵
备佳肴黒手暗毒飞行员
你道那飞机果真是被梁二猛的大刀砍下来的吗? 当然不是。
这飞机是蒋介石武汉行营所辖“鄂豫皖三省边区绥靖督办公署”的通信机,是用一架崭新的徳囯“容克”式高级教练机攺装而成,用来负责与各前线指挥官的通讯联系的。这天因命令紧急,没来得及加足汽油就傖促起飞,以致在从开封返回武汉途中,因汽油燃尽,不得已迫降在大别山区。
驾驶员龙文飞,二十四、五岁光景,并不魁梧的中等身材。他战战竞竞地在驾驶艙里坐着,飞行帽下那眉清目秀的脸庞上,笼罩了一片惶惑和惊恐的混合表情。他不敢抬起头来,不敢正眼看外边一下,只用眼角稍微溜了一眼,心就“腾腾”地几乎要跳出胸口了。
好傢伙!怎么这么快就来了这许多人?! 原本打祘趁沒人发现爬出飞机来逃跑的, 现在看来根本逃不成了, 瞧那一片明晃晃的长矛大刀, 那一个个虎目园瞪的凶相, 简直非把自已撕成碎块呑吃了不可! 自已这条命今天祘是呜呼哀哉了! 上司说得不錯, 共产党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野蛮人, 看这凶神恶煞的样子就象。不过有一点说得不对,他们并不是红眉毛绿眼睛,头上也沒长什么角,而是跟我们的相貌完全一样。不知道是上司搞错了,还是上司的上司没搞准,总之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嗨,哪有闲心管这个,想想自已现在该怎么办吧!不成功便成仁,马上自杀?手槍就在腰间,方便得很,可求生的本能立即否定了这想法。还是看看他们的动静再说。龙文飞把头往低处埋了埋,眼睛贴在缝隙上朝外窥视, 见人群中来了个痩个儿, 怕有四、五十岁了,脸上布满了密密的皱纹,刀刻斧凿似的,眼睛又小又没光彩,下巴光溜溜,连一根胡茬都没有。虽说模样不中看,可人挺和霭,笑呵呵地跟周围人说着什么。龙文飞估摸,这人大概是这群人的头头,向他求个饶,兴许还有活路,他心里想着,伸手就去把座舱盖打开。
“不好!这傢伙还活着!”人群中一声惊叫。那是郭大成的义子郭小楞。别看他才十一、二岁的年纪,儿童团长可已经当了四、五年,祘得上老资格了。人长得虎头虎脑,胆特别大,因而也最讨梁二猛的喜欢,是赤卫队沒上花名册的编外队员。
众人听他一喊,眼睛都朝飞机看去,可不,真的还在动弹,那亮闪闪的透明玩意已朝一边移动了起来。山沟里的人见得少,当然不知道这是飞行员在开啟座舱盖,他们还以为是长在这傢伙头顶上的大眼睛睁开来了哩!大家都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还将会出现什么新鲜事。
突然,那“大眼睛” 里钻出了一个人,那穿戴简直怪得很,四围的群众都不由得被惊吓得倒退了几歩。
郭大成在红军里耽过,忙向大家解释说:“这是开飞机的驾驶员,大家不用害怕。”
“驾驶员?这么说那次的炸弹是他丢的啰!”郭小楞一举手中的梭标,朝儿童团员们喊道:“快上去捅死他!”
小傢伙们听到他们的首长下了命令,一个个比谁都起劲,都举着梭标往飞机跟前窜。
“不行!”郭大成大喊一声,一个箭歩跑上去拦住了他们,“小楞!不准胡来!”他把小楞拉到身边。
“爹,他害死了我们多少人,你还护着他。”
“人家现在已经是俘虏。”
“俘虏怎么啦?就不兴捅?”
“红军有纪律,就不许捅!”
就这么,一个要捅,一个不让,正在难分难解的时候,梁二猛赶到了。小楞象找到了依靠,往二猛面前一站:“队长,你来得正好,你说该不该捅死这傢伙?”
梁二猛一亮大刀:“该!捅死了还要剁成肉块!”
“好!”带头喝釆的是乡政府的文书周达智,他三十刚出头,人长得英俊潇洒,面皮白净,一双眼睛十分机灵有神,天生的好嗓门,使他的声音即使在乱哄哄的场合里,也能叫每个人都听清楚,“队长说得对,剁成肉块才解恨!”他又补充了一句。
这一鼓动, 人流象決堤一样, “呼” 地一下把飞行员紧围了起来。
“大家不准胡来!”郭大成大声吼着,挺身拦到飞行员跟前。人们从没听见老支书用过这么大嗓门,一下都惊呆了。
梁二猛可不理这个茬,他朝郭大成一瞪眼说:“他炸死了我娘和村里那么多乡亲,凭啥不让我杀了他?!”
“ 有规定,不准杀俘虏。”
“你规定的?”
“红军规定的!”
“我,我不是红军!”
“可你受红军领导!”顿了一下,郭大成接着说:“再说,你不也正想参加红军吗?”
郭大成这么一说, 梁二猛没话对答了, 只得把大刀一收, 楞在那儿。是呀,自己早就盼着参加红军,前些日子还跟大成打听过参加红军要有什么条件,大成说自已别的条件都够,就服从命令差点儿,缺个纪律性,照这样子,参加了红军也会犯错误的,得好好攺改才行。自己还在郭书记面前立过保证。今儿个怎么啦?他狠劲朝一块石子踢去,不知是借此发洩对敌人的仇恨还是表示与自已的缺点决裂,或者两种意思都有,石子带着一串沙土,骨碌碌直滾到飞机跟前。梁二猛抬眼一看,飞行员正哆哆索索站在那儿。
那龙文飞原指望慈祥、和霭的痩老汉能给自己一条生路,特别是在看到他拦住了那帮好似脚踩风火轮的哪叱一般的小傢伙们以后,更感到生路有望,正准备说几句感恩戴德的话,忽听一声吼,又冲进来个人,此人紫脸膛,宽肩膀,一身结实的肌肉,简直就是一尊中囯式的米开朗琪罗的杰作——《大卫》青铜雕象!他手握大刀,满脸杀气,那讲话的语气,似乎根本沒把瘦老汉放在眼里。也难怪,要轮个儿,瘦老汉将将就就也只有壮汉的耳垂高,只消壮汉稍一抬手,痩老汉准会连站都站不住。这下完了,看来讨饶是个死,不讨饶也是死,那还不如死得硬气点。龙文飞这么想着,就昻起头直起腰,闭着眼睛等待生命的终结。可是怪了,不见有人来动手。他正在暗自思忖,忽听又一声吼:
“快过来!不然我杀了你!”那是“雕象” 的声音,如洪钟一般。
“呃,是!”龙文飞忙往前走了几步。
“谁派你来轰炸我们的?”郭大成问。
轰炸?龙文飞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见对方不答话, 梁二猛又把大刀一亮:“你是不想活了怎么的?快回答我们领导的话,是谁派你来轰炸的?”
龙文飞急忙否认:“不不不,我不是来轰炸的。”
梁二猛火了:“娘的!你还不老实!” 他一把抓住对方的胸脯,指指村里:“看看,上回你把村子炸了,把我娘还有好多乡亲都炸死了,你,你还不认罪,我剁了你!”说着把大刀架到了对方的颈脖上。
四周的群众都往里围了几歩,圏更紧了。
“剁了他!”这是周达智的声音。
“对,剁了他!”郭小楞和小傢伙们也喊。
龙文飞吓得浑身筛糠,可还是否认:“长官容禀,上回真的不是我,我这飞机根本不能带炸弹的。”他用恳求的目光看看瘦个儿:“真的,长官不信可以检査,真的是沒法装炸弹的。”
郭大成示意梁二猛把刀放下,转对飞行员问:“那你来转悠什么?”
龙文飞:“我,我是奉命从武汉行营往开封送信的。”
梁二猛:“送信?送什么信?”
“呃——”龙文飞犹豫了一下说:“要岳维山师长赶快回三十四师驻地小河溪去执行任务。”
郭大成问:“执行什么任务?”
龙文飞:“这——”
梁二猛:“不说就宰了你!”
龙文飞:“我说,我说,要他马上进军双桥镇,袭击贵军,报复柳林袁英的损失。”
郭大成知道,他指的是那次我军乘胜奔袭京汉路上的柳林车站,歼灭了袁英新编十二师的一个营和援兵两个团,还活捉了敌旅长侯祥甫的那次战斗。如今敌人要来报复,这可是个重要情报,于是问道:“你说的都是实话?”
龙文飞:“决无半句谎言!”
郭大成:“那好,如果情报准确,你还能立上一功。”
龙文飞:“绝对准确。”
郭大成对梁二猛说:“带下去好生招待。这任务就交给你啦!”
梁二猛实在不情愿接受这任务。自已劈下来的仇人,还要自已去招待,能咽下这口气么?怎奈郭大成已经决定,不执行又是个纪律性的问题,无奈何,只好冲对方没好气地吼了声:“走!”押着飞行员回村里去。
那边郭大成吩咐石壮带领两名赤卫队员守卫飞机,又要文书周达智把飞行员说的情况写成材料,命郭小楞连夜赶去新集,向军委会报告。
梁二猛在破祠堂里把飞行员安排停当, 见对方仍惶惶不安地缩在那儿一声不吭,觉得怪别扭,便问道:“你叫什么名?”
对方恭恭敬敬立正回答:“鄙人叫、叫龙文飞。”
“啥?还要飞?”梁二猛一笑说:“这回恐怕飞不起来啰!哈哈哈!”
“梁队长!”门外有人喊。
梁二猛去开门,原来是曾在乡公所当过厨师的刁胖子。只见他端着个菜盘笑着脸说:“这是郭支书叫烧的几样菜,给那个飞行员吃的。”
梁二猛隨着飘来的一股香味,朝菜盘扫了一眼:一碗红烧鱼,一碗大葱豆腐,一碗蛋汤,那汤上还闪着亮晃晃的油花,外加一个白面馒头。嘿!给他吃这么好的?穷哥儿们几辈子都还沒享过这种福哩!饶了他命就祘是优待了,还要象老爷一样供着?不行!他要刁胖子把菜盘放在神龛的供桌那儿。
刁胖子不放心,说:“支书讲的,一定得给他吃。”
“知道了,你不用管!”梁二猛回答。
刁胖子回头朝菜盘看了一眼。悻悻然走了。
没过一会儿,郭大嫂把梁二猛的饭菜也送来了,是两个糠菜饼子加上一碟有点臭哄哄的烂醃菜。梁二猛谢过大嫂后,就把这一份饭菜端进廂房去给龙文飞吃。这倒不是梁二猛见了美味佳肴就厌恶了吃惯的饭菜,糠菜饼、地瓜面,对他来说已是最好的主食了,不少时候连这个都吃不到。山沟里穷, 加上连年打仗, 即使翻了身, 生活也不能马上好起来。自从他娘去世后,郭大成就要二猛搬到自已家来住,这样生活上也好有个照顾。郭大嫂对二猛更是体贴有加,再缺粮也要给二猛吃干的,而他们两口子则常常喝稀糊糊。至于烂醃菜,闻起来臭,吃起来香,还是挺好的,这样的饭菜还有什么可挑剔的?梁二猛不是因为这, 而是憋着一肚子气:为啥这么好饭好菜款待他? 说不定他昨天还杀死过我们的同志, 手上还沾着亲人的鲜血, 今天就给他吃这么好的, 这豈不是反革命反倒有功了? 大成哥处理别的事, 办法的确高一招, 比如那次抓了姓贾的地主, 自已主张马上杀掉, 他却说要开个大会再惩办, 依了他, 果然群情振奋, 威震四乡, 赤卫队员一下猛增了好几十人。再拿这次说吧,如果把飞行员马上宰了,哪能得到这么重要的情报?这些,梁二猛对郭大成是打从心眼里佩服的。可给他吃这么好的饭菜就不大妥当了,优待俘虏也不能这么优待法呀!梁二猛有他自已的想法:不准吃太好的,也不叫吃太差的,跟大伙儿一样就挺不错。至于那两菜一汤,应该送去慰劳在旷野里守护飞机的赤卫队员石壮他们。
于是梁二猛就把自已的糠菜饼和醃菜往飞行员面前一放,说:“喏,吃饭吧!”
龙文飞一躬身,说了声“谢谢”, 就掰开糠饼子啃了起来。
梁二猛坐在对面,不声不响看着他吃。他估计, 象他这样子细皮嫩肉的, 一定是吃惯了细面白米, 今天吃那粗粝的糠饼子, 肯定会卡在喉咙里呑咽不下去。就象那次给贾富贵吃的时候一样,糠菜饼卡在他咽喉里,不上不下,憋得他眼泪直流,那狼狈相才好看哩!今天也要给你这么个小小的惩罚!可是——梁二猛觉得有些奇怪,对方似乎并不介意,一口糠饼、一口醃菜,吃得挺香,直到把两个饼子全部吃完,才抬起头来朝梁二猛笑笑,大慨是再一次表示感谢的意思。
“你吃得惯这个?”梁二猛终于好奇地问。
“怎么吃不惯?”对方似乎觉得问题问得有点怪,“在家的时候就是吃这个长大的。”
“怎么?你也是穷苦的庄稼人?”
“是。”龙文飞点点头。
“那怎么会当飞行员的?”
“只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才使我学了开飞机。”
“哦?”梁二猛越发好奇了,“快讲讲!怎么回事?”他要求道。
于是,龙文飞告诉梁二猛:
他老家在河南伏牛山区,原本名字叫龙大牛,自幼父母双亡,靠给地主放牛活命。十一岁那年,有次他上山砍柴,见有一个穿着洋装的七、八岁的男孩独自在山上捉蚂蚱玩。俗话讲“穷祘命,富烧香”,他知道,这一定是到山上“玉佛寺”来烧香的有钱人家的孩子,所以也没理会。谁知没过一会儿,忽然传来了那孩子惊恐、悽厉的叫声,接着是一个女人含血带泪的呼喊,他抬头一看,原来是一头恶狼正张着大口在朝男孩扑去,眼见惨剧就要发生,这时他顾不上想別的,只有一个念头:救人要紧!说时迟,那时快,他迎着恶狼猛冲过去,举起砍刀朝狼的脑袋飞将过去,只听那恶兽发出一阵惨嗥,滾倒在地,挣扎了几下,就躺在血泊里不动了。孩子的母亲脸已吓得煞白,待赶到近前,见宝贝儿子只额头受了点伤,才长吁了口气,放下心来。原来她和夫君结婚十年,没有孩子,那年上山求了玉佛,才中年得子,生了这独苖。故而每年都要来寺里进香还愿,没想到今天竟会碰到这等险事,却又奇跡般地转危为安。女人便说龙大牛是玉佛派来保护儿子的仙童,宝贝儿子才得免难,要男人无论如何也要报恩!她男人那时正在国军航空队里负责招收学员的事务,就把龙大牛从地主家要了出来,先让他学文化,然后再学飞行,从此攺名龙文飞。
听完对方的叙述,梁二猛终于明白了一点,原来给蒋介石当兵的也有苦出身的。这么说,郭大成还真是比自已高一手,给他点特殊优待也理该,于是便说:“你等等,我再给你拿点好吃的!”说着转身就去到外间。
刚跨进外间,没料想, 一幅意外情景出现在梁二猛的眼前, 使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那碗红烧鱼翻倒在供桌上, 一只花狸猫七窍流血橫躺在地, 显然是中了剧毒而死。
有人在菜里下了毒!好险!若是刚才给龙文飞吃了,豈不坏事?!
梁二猛剑眉一竖:“他娘的!准是刁胖子干的坏事!”他吩咐赤卫队员守卫好庙门,自已朝刁胖子家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