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宇宽

这两天看到两位友人在网上掐架，一位是青年才俊，一位是大学教授，都是我信得过的非常真诚朋友。先是教授有些激动说中国黑心房地产商们会“死无葬身之地”。后来引发为一场网络群殴，教授也骂粗口了，另一边更恶毒，直接否认其教授资格，居然不懂经济学，教授也不客气，我是教政治学的，不懂经济学又怎么样。于是那边下结论了：“很多被称为自由主义者的人显然不懂经济学；不懂经济学，其自由主义立场就必有隐患。”这样的辩论，再往下发展就成了鸡同鸭讲了，除了相互拍砖就没有任何理性空间了。

旁观这场网络群殴，让我想起了很多。为什么中国原本应该代表知识和理性的群体，却不能平心静气地具体讨论问题。当然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中国这个时代太令人焦虑，很多问题都牵涉到各人积压已久的情绪，不自觉地就容易把对一个客观问题的讨论，上升到立场主义之争。我曾经和大陆之外的友人讨论问题，自己觉得已经非常心平气和了，但是别人却说，你说话情绪好大啊。，类似经历有过两次以后，引起了我自己的很多警惕和反省。

不过另一方面的现象，在我看来更值得警惕，就是当有分歧的时候，不是从事实和逻辑出发把问题讲清楚，而是急于否定对方的话语资格。像这次的网上掐架这样，直接说人家“不懂经济学”是最明显的例子，言下之意，你不懂经济学，所以你说的话是错的，是不值一驳的，进而你不配和我讨论问题。

还有一位著名的“三农学者”，宣称自己平时是“用脚做学问”。他对于中国的农业问题有很多重要的判断，比如中国农村必须坚持土地的集体所有制，当这位三农学者被质疑的时候，他总会一连串地列举，自己去过世界上很多很多的国家作实地调查，并问他的辩论对手，你们去过么？确实会有很多人在他面前本能地感觉无地自容。你都没有去过这么多国家，你的视野何等狭隘，你怎么有资格和去过这么多国家的专家辩论呢？但同样你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去的国家再多，和讨论中国农村土地性质有什么逻辑关系呢？在我看来这种不讲话语质量，而抢夺话语权力的习惯，代表着中国上千年权力崇拜的流毒。

从不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到不懂经济学就没有发言权，以后还会有很多“不××××，就没有发言权”的句式冒出来。这个句式用于自谦，是非常得体的，用于否定他人，则代表着一种最粗暴、反智的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