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首先从上海居住问题发展变迁讲到2000年之后人口大量的郊区化过程，之后便是2003年开始的建业里项目，作者Valérie Laurans特意提到这是个“以中心城某个项目为榜样à l’instar des autres secteurs du centre-ville”的改造计划。从2003年8月起，徐汇区拆迁办驻扎建业里旁边的岳阳路（我有照片）。对于那时有260幢房屋，3000余居民的街区，直接递上了补偿数额的告示，并印制了一些文件说明如何通过对历史建筑的维修保养进行改造。但拆迁办拒绝出示任何的上海市官方依据，并规避了居民关于合法性和补偿标准的任何要求。他们必须搬到遥远的郊区，而且不具备回迁的可能，因为他们没有回迁的权利，因为拆迁办答复是以后这里每幢修好的房子至少500万元（现在看来还是说低了），你们有钱买么？
    2003年8月徐汇区政府出具一纸公文，指明所有居民必须限期搬出。由于补偿款远远低于市场价格（那时上海房地产已经在发热了），居民无法参与协商，也没有独立的专家机构参与仲裁。在限令过期1个月后，大部分的居民依然选择拒绝。文章说，在那个时候应该还是拆迁办的责任，而不应该由上海市政府负责（拆迁办是什么身份？国企？），居民认为拆迁办规避法律规定而从拆迁中渔利。由于缺乏法律援助，居民们开始“等、靠、闹”这一传统手段。
    接下来文章说，“在当局者眼中，建业里不过是嵌在市中心这块有战略意义的土地上的贫穷囊肿，它的现有维护状态并不是当权者想要展示的奇妙景象。从房地产角度上说它不赢利，也不会大幅度增值。它的破烂现状更加令居民们不满，因此它的改造是不可避免的。”
    对这段文字我表示反对（那位法国同学特意标出来给大家看），其实徐汇区为什么选择建业里而不是其他地段来改造，其目的不是为了割除社会的恶瘤（建业里在上海的旧街区里绝对不能算差），而是利用这里独特的怀旧资源和美妙地段罢了。至于能否赢利，政府和开发商一百个想要，虽然肯定不能象盖高层建筑那样赚，但至少也要走新天地的时尚商业路线。这点可以看出，法国媒体还是把有些中国问题想象的过于简单弱智，认为政府拆迁旧街区就是因为它们影响国格市容，影响社会主义形象。当然，也许他们还是更愿意认为中国政府还是在打肿脸充胖子，这样他们心态会平衡些。
    下面的文章内容令我有些吃惊，我暂时也没有其他途径来证实，对以下说法本人不负责任。
    2004年6月起（大概就是我们参观过后的几个月后），由于拆迁过程拖延而无法按时得到银行贷款，市政府下了迅速完成搬迁的指示，11月起，拆迁办开始采用一些其他方面的手段促使居民搬出，那时建业里还有约250户居民。钉子户与流氓公司的斗争开始了！徐汇区拆迁办雇了200个民工，每人50元每天，开始在已搬空的住宅里工作（打扑克），类似整夜喧闹制造噪声，给居民增加精神压力等等，具体过程大家想象我就不描述了，文章里写的挺长。同时拆迁办继续给居民做工作谈条件什么。“胡萝卜加大棒”很快收到了一些效果，到2004年12月中旬大部分居民又陆续搬出了。
    但是还有一些顽强的居民，他们认为受到不公平对待，权利受到损害，使用权和产权同样应该受到尊重，对于财产被剥夺他们要求一个“合理”的说法。然后更加惨烈的打击开始了，他们的生活完全被抢劫和偷盗搞乱了。门、窗插销、水管、自行车、衣服、电器等等在夜间或不在家时被破坏和偷走，而警察一边同情他们一边请居民们自行指出犯罪嫌疑人。这个街区最后终于变成了垃圾场和民工粪便的堆积场，而且这些垃圾也会被用来袭击居民的窗户和门。
    关于以上这些情况至少我当时在上海完全不了解，真伪尚不可辨，只是关于拆迁万事皆有可能。
    文章还说，“2004年11月28日居民们在建国西路上搞了次静坐示威，为一个在争吵中挨打的老太太。居民拒绝被疏散坚持要见区长（市长？）五个代表前去表达了居民们的要求，保护财产和生活安全，要求立刻遣走民工，并要求在维修完成之后搬回居住（做梦啊）。区长听取了意见并大声说了一些安抚的话，但他实质上对居民的房产追回要求并没有让步。”
    文章还说，“从搬迁一开始的过程里，就有无数的个人和集体向市、区、街道政府指控拆迁办的贪污问题，但并未取得任何受理。据居民们说，一直以来领导者与被领导者之间都没有过任何沟通（公众参与规划？）。官场的复杂难以想象，居民们昏头转向，甚至“党员们也失去了信念”（笑这句），向谁奉献忠诚（继续笑）？对居民们来说，政府的权力用两张脸来展示：白社会、黑社会，具体而言，是双刃剑：白道、黑道。”
    之后的文章从历史角度分析了为什么里弄最后的居民很难形成一种集体的诉求，总之从1949、文革讲到1989还有周正毅，意思就是说遭受了一连串的打击之后老百姓完全没有信任感，只关心自己家庭的小圈子，不关心其它人。而同时呢，到郊区享受大房子成了一种开始新生活的诱饵，没有权力、没有钱、没有关系，也许搬迁对他们更加具有吸引力。而那些负隅顽抗的人呢，只不过是因为不讲道理、不公平、不合算等等的原因负隅顽抗，可能再多的物质补偿也还是不够。当然由于他们受到非人待遇，也很难再冷静地在老地方继续住下去了。总之，作者对建业里居民的表现不太满意，还指出居民应利用政治弱点介入政治关系，因为国家还是要保证稳定和平的。
    当然建业里的居民们也这么干了，2004年12月19日他们派了个密使把怨言反映到了北京国务院信访办，希望建设部介入并对拆迁办进行调查。（那时候国家对强行拆迁问题表示明确意见了么？）但是答复是没有实质性的问题不能处理，罪行太轻了。随后他们为了曾被盗窃的损失被补偿了几百元了事，惹不起，躲得起，斗争的结局往往如此。总之到2005年1月，问题基本是解决了。

    这篇文章发表于杂志的2005年1-2月刊，因此对之后的事情我也失去了追问的头绪。只知道，从今年3月起，建业里的改造计划才正式启动，那么这两年内又发生了什么？一直在征求意见和修改设计方案么？在网上搜索到的一篇博客提到，在2005年11月时建业里已经完全封闭起来，也许该拆的都拆掉了。
    在网上找到2005年初《东方早报》的报道：
    “2003年8月，徐房集团作为“建业里”的产权单位，依据《上海市历史文化风貌区和优秀历史建筑保护条例》，与1100多户租赁户解除租赁关系，实施有偿搬迁。建国西路440弄68号的葛老师一家是“建业里”搬迁的第一家签约户，正式告别了原来只有33.42平方米的老屋。到去年年底，建业里内大部分居民顺利完成搬迁，施工单位于今年1月正式进驻。
    徐汇区有关部门表示，对建业里的保护将恢复这片上海最大石库门街区的原设计使用功能，依靠市场化运作进行保护性修缮。按照改造方案，建业里将对建筑的外貌进行保护，对内部设计做适当改动，提升使用功能。改造完成后。建业里可以进入房地产市场出售或出租，但是要按照市房地局批准的方案成套出租或出售，拒绝超负荷的使用方式，原承租人有优先承租权、购买权。”
    继续还有2007年还是《东方早报》的报道：
    “此前，项目在征询专家意见时，建业里形成以居住、办公、商业、里弄式酒店公寓为改造方向的构想，除了恢复石库门居住区外，这里还可能会出现以石库门为特征的住宅式酒店。据了解，建业里改造项目将由上海衡复置业、波特曼海外、花旗集团以及罗事房地产四家公司共同开发，旨在形成一个石库门社区和历史遗产商用街区，成为体现上海海派文化的新地标。
    日前，徐汇区建业里项目正式启动。该项目总投资近1亿美元，合同外资3104万美元，由上海衡复置业、波特曼海外、花旗集团以及罗事房地产四家公司共同开发，旨在保护、改造、恢复原始石库门建筑，全部工程计划在2年内完成。”
    所以事情跟我一开始的想象根本没有差距，只是法国作者增加了很多关于拆迁问题的注意力，意图反映对于中心城区控制权的斗争，反映他们对中国问题的意见。诚然中国的拆迁确实值得关注，但是举建业里的极端例子，只能说作者对具体状况还是了解得不够，写文章还是外国媒体的老套式。
    其实象上海这样富裕的地方，若非因保护遗产限制开发容量的压力，怎可能把补偿标准压得太低而引起社会动荡？一般来说至少在上海开发总是赚钱的，可在建业里正是因为不能保障赚钱，又赶上房价飙升的当口，才把一场拆迁弄得象是一场血战。最后还是新天地的老板在笑，叫你们学我，学来的东西总是没有原创的好，新天地既没赶上房价升温，也没赶上拆迁成为社会焦点，最多是被南方周末搞了一把，把人家私宅弄来当酒楼，还骗人家说是市政动迁。最后也不是不了了之。
    真正麻烦的就是现在这种力图透支文化的操作，如果再没有关于类似历史街区“保护性”“拆迁”的法律文件出台，政府没有对城市遗产的补偿政策只有对开发商的压力，没有维护居住功能的明确规定只有利用于商业开发的谋利心理，这种明说“拆”其实又要“保”的开发模式实在是岌岌可危，操作性太差。看看建业里就知道了。我这里还没管改造方案如何呢，对于市级优秀建筑这样有明确法律规定的对象，究竟拆了改了多少？等到两年后施工完成，还不知道要被专业人员怎么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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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网友2008-07-27 10:26:44 [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