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铁砂掌是硬功。练了，如果真碰到了威胁生命安全或财产安全的时候，也可以出手，一招就制敌。我们不能走到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说，‘我看你挺壮的，咱们试试’。这么做就没一点德了。”

7月30日，少林寺无遮大会“七十二艺选拔赛”。龙虎派铁砂掌第17代传人张龙祥在比赛中。

文｜新京报记者韩雪枫编辑｜苏晓明

摄影| 新京报记者吴江（除署名外） 校对｜郭利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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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人物：

张龙祥，44岁，山东梁山人，龙虎派铁砂掌第17代传人，中国武术协会铁砂掌研究会会长。从2006年到2010连续五年在全国武术功力大赛中获单掌断砖第一名。

7月30日，在首届少林寺无遮大会“七十二艺选拔赛”上，张龙祥单掌劈碎了8块石膏砖，在40余名铁砂掌选手中夺得第一。

这是少林寺1500年来首次举办无遮大会，“无遮”取没有遮拦之意，即参与者不分贵贱、僧俗，一律平等对待。

少林七十二艺是少林功夫的总称，此次“七十二艺选拔赛”从中选择了铁砂掌、掌上飞刀、石锁、二指禅等四艺作为竞技项目，共有116人参赛。因为是武术竞技，“七十二艺选拔赛”又被称为“武林大会”。

以下为铁砂掌单项冠军张龙祥接受剥洋葱（微信ID:boyangcongpeople）专访。

少林寺方丈释永信（中）在无遮大会现场。

谈比赛

“包吃住，不包名次，冠军奖金1000元”

剥洋葱：劈断8块砖是你的最好成绩吗？

张龙祥：此前我的纪录是6块。这是我最好的成绩。这次我的徒弟劈开了7块，是第二名。

剥洋葱：为什么来参加这个比赛？

张龙祥：我很少参加比赛了。武术界有的比赛含金量高，有的比赛含金量低。比如香港有一个挺著名的武术节，参赛得交钱，去了几乎都能拿奖。少林的这个比赛虽然奖金不高，冠军1000元，包吃住，不包名次，是挺好的一次比赛。

剥洋葱：现场有铁砂掌圈子的人说，比赛用的石膏砖因为下雨有些受潮。

张龙祥：哪怕是受潮的情况下，一轮一轮试打，数量一块一块往上加，也能试出谁有真功夫。没有功夫，这么厚哪怕是土胚也打不开吧？

剥洋葱：你什么时候开始练铁砂掌？

张龙祥：1998年，二十四五岁的时候开始练的。当时我遇到了龙虎派铁砂掌正宗传人杨新春，我一看他的手挺大的，很敬佩，于是就拜他为师了，一直练到现在。如果没有遇到很急的事情，基本天天都练。

剥洋葱：手大就代表厉害？

张龙祥：并不是，有些练得不对，手看着挺大，实际是肿的，“面包手”，没有实际击打能力或者打一次两次之后，手就扛不住了。你看这次比赛，有些人手看着挺大的，实际连两块砖都劈不开。为什么铁砂掌要讲究师承？因为没有正确的方式方法，是练不成的。

在铁砂掌项目比赛中，一位选手手掌受伤。

谈练功

把手插进砂里练习是虚构的

剥洋葱：练铁砂掌挺苦的吧？

张龙祥：初练确实感觉枯燥和疼痛，但练任何功夫都要持之以恒，吃不了苦是练不了功夫的。我练了一年的时候，就能打开3块红砖了，到现在练了20年还在坚持练。你看我手上都是老茧。

剥洋葱：铁砂掌是怎么练的？

张龙祥：击打沙袋。把一个装满钢珠的沙袋横放，用手击打。以前的练法是用土铳里的那种铁砂，但那种铁砂容易把手刺伤，我就给换成钢珠了。练习时，边练边擦药才能练好，练铁沙掌最重要的是师承和药剂。

剥洋葱：在武侠小说里，练铁砂掌要把手插进砂里练习。

张龙祥：这是小说里虚构的，这样练不出铁砂掌，只会练得手都是倒刺。但小说影响太大了，有一次我到安徽电视台参加节目，他们给我准备了一锅用木炭加热的铁砂。我对他们说，这要真在电视上播放，行家会笑话咱们，还有会误导一批人。

剥洋葱：只是击打沙袋吗？

张龙祥：细分下来是切、拍、砸、打、点、杵。切是用手竖着去击打沙袋，像切东西一样，比赛里劈断砖头用的就是切；拍用的是手心；砸是用手背，我把钉子打进木板就是用的砸；打就是拳头；点是手指的关节；杵是像二指禅一样，用指头去戳。这些动作一天要练上千次。

张龙祥用手背把钉子打进木板。

剥洋葱：你的手比常人厚很多，对生活带来哪些影响？

张龙祥：没什么影响，常人能做的我都能做。

张龙祥的手和普通人的手对比。新京报记者韩雪枫摄

谈传承

“现在学好文化更有前途”

剥洋葱：铁砂掌练习者多吗？

张龙祥：据我观察，全国练习的爱好者很多，但能坚持下来的特别少。许多人练了点皮毛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所谓皮毛就是按在地上或悬空能击断一块砖，架着能击断两块砖。他们不懂得坚持下来功力会越来越深，一力降十会，日久生功夫。

剥洋葱：你的孩子练铁砂掌了吗？

张龙祥：没有，我有两个孩子，老大现在十二三岁了。我不打算让他练铁砂掌，一是他自己兴趣不大，二是练硬功太苦，还有就是我希望孩子好好学习，现在还是学好文化更有前途。咱是一个武者，不能让孩子还是武者。

剥洋葱：你想让他们远离武术？

张龙祥：等孩子稍微大一些，我会教他们一些武术套路，第一是强身健体，再就是会点武术，在学校也能加分。

剥洋葱：你觉得现在做武术普及推广比以前容易还是难了？

张龙祥：因为有了互联网，推广起来容易了。但实际上学习传统武术的人在减少。早年间几乎每个村子都会有一个教武术的，现在基本没有了。早年一到晚上，村庄里都是练武的，现在晚上家家户户都在看电视。

活动现场的僧众。

剥洋葱：你以前从事什么工作？

张龙祥：我以前在房地产公司给老板做助理，2011年到一个金融公司做内保处处长，近几年开始把主要精力放在传授铁砂掌功夫上，也不完全是全职，也干点其他的事。现在这个社会，光靠武术是难以获得比较好的生活的。

剥洋葱：靠武术赚不到钱？

张龙祥：只有一点拜师费。我以前一个徒弟的拜师费是3000元，近来才涨到8000元，我还要送他们沙袋和药水。而且传统武术授徒和武校那种成规模的招生不一样，刚刚跟我学习的，只是我的学员。只有了解这个人的品德后，我才会决定是否收为真正的弟子。

剥洋葱：你收了多少徒弟？

张龙祥：上百名。现在拜师也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讲究“师徒父子”，现在随便了很多，重情重义的人也少了。现在的人，就是管他饭吃给他钱花，他出门还说你不行。

活动现场的僧众。

谈实战

武术界确实需要打假

剥洋葱：许多人质疑传统武术的实战能力，你怎么看？

张龙祥：我们铁砂掌是硬功。练了，如果真碰到了威胁生命安全或财产安全的时候，也可以出手，一招就制敌。我们不能走到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说，“我看你挺壮的，咱们试试”。这么做就没一点德了。

剥洋葱：你用铁砂掌实战过吗？

张龙祥：肯定实战过。以前我给房地产公司老板做助理的时候，在海南遇到过一次比较紧急的情况，六七个人把我们围住了，我一下一个放倒了5个人。当然，我留了力，没把他们伤太厉害，老板最后出了五六千块的医药费给他们治伤。

参赛选手在掌上飞刀项目比赛中。

剥洋葱：前几个月，武术界有一个很出名的打假事件。一位综合格斗爱好者几秒钟就击倒了一名太极拳师。您怎么看？

张龙祥：首先我认为武术界确实需要打假，但我不赞同这种方式。现在确确实实是有一些没有功夫的人，或者是学点皮毛的人，在招摇撞骗、随便收徒，有的根本没有师承。

剥洋葱：为什么说不认同他这种方式？

张龙祥：我认为一个武者不管武功练到什么地步，有多高深，首先要有武德。练习功夫，第一不显摆自己，第二不要欺压良善，第三不能好斗。武者练了武，很容易出手伤人，所以品德很重要。比如说我，有时候碰到别人不讲理，心里很气愤恨不得一掌拍死他，但能够忍住不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