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来峰/文

芮成钢被带走。不是嫖娼，不是吸毒，而是腐败。什么？一个媒体人、主持人，可以说是无权无势的平民，居然与官员同罪！当我们的神经被雨点般高官贪腐消息拔弄得失去弹性、近乎麻木的时候，这才是新闻。一个另类的腐败新闻。

芮成钢被检方带走，看起来十分偶然。首先他并非官员，不拥有公权力；其次他不是一个女人，不可能与腐败“通奸”。更主要的是，他被人牵连，是一块被萝卜偶然带出来的泥。此前，央视财经频道总监郭振玺被检察机关立案侦查，财经频道若干制片人、编导也先后被带走。我们知道，芮成钢是郭振玺从2008年开始力捧的主持人。大哥倒了，兄弟们也不好过。中国的庙堂与江湖，都运行同样的规则。

如果我们从辩证的角度来看，偶然之中也有其必然性。芮成钢今天的必然性，就在于他的人格。这里说的是广义人格，不能简单地用高尚与卑劣来定义。概括来说，我所认识的芮成钢，是一个聪明、机巧，善于夤缘上位的人。

从媒体报道来看，芮成钢出事的原因，是他与家人成立公关公司，利用采访资源牟利，他的访谈对象见哪些官员、做什么宣传、上多少分钟央视，都明码标价。我知道芮成钢曾是一家中国TOP10公关公司的股东，但这家公司早已被某个全球最大的独立公关公司收购了。现在芮成钢在这家公司还有没有股份？媒体所指的公关公司是不是这家？无从确定。至少我没有发现这家公司的另一老板——我熟知的一个人，与芮成钢是家人关系。

芮成钢对公关这个行当兴趣非同一般。他曾经为几届国际公关大会做过主持人。在他主持的公关会议中，我见过他几次。有一次，他带了北京台韩晓燕一块儿来主持，我们聊了聊。他对专业公关也许并不上道，但对媒体资源在公关中的份量，有很明确的见解。当然了，可以轻易调用央视这样高大上的媒体资源，不是一般公关公司能做到的。

作为著名央视主持人，他为什么要来主持这种行业会议？费用多少？我能告诉你的是，费用是象征性的，少得可怜。这个会议并不是商业性的，是半官方的会议。它的主办方是官方机构，有不少高级官员、国际公司高层与会。芮成钢主持这个会，不看钱面，只看人面。

芮成钢能走到主持人事业的巅峰，与他这种善于夤缘并有极强的公关意识分不开。三年内，他连续出版了两本自传，而且自传的“腰封”都是国际名人对他的高评——南非前总统姆贝基：“芮成钢是一位并非每个国家都拥有的世界级的记者和主持人”；华尔街“资本之王”施瓦茨曼：“芮成钢是世界上最杰出的财经对话者之一。”他的微博也是央视拥有粉丝数量最多的主持人，并保持每天更新微博的习惯。

夤缘，就是走上层路线。央视财经频道员工说：芮成钢为人高傲，与领导关系不错，但跟普通工作人员关系很远，见面也不打招呼。“他认为很多高官，能量很大。”而在更高层次上，芮成钢用他的超强舆论话语权，时不时向高层释放“善意”。我们记得，他曾口出狂言代表亚洲，奚落骆家辉的廉洁俭朴，质疑“民主斗士”的品格动机，以民族主义者姿态呼吁“请星巴克从故宫里出去”，等等。这些，为他赢得了上面的好感。

他这样一个见过大世面、周旋于国际政要和商界明星的媒体人，一个在美国受高等教育的“全球明日精英”，不可能不明白文明大势之所趋，普世价值之真义，但他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聪明、机巧地讨好他所仰靠的阶层，炒作上面喜欢的话题。所以我们看到，他进去了，网上和民间基本没有同情，没有呼吁，只有嘲笑，调侃。而他讨好的那个阶层，最终还是把他推下了深渊。

我不认为芮成钢作了多大的恶，他只是在体制的隙缝里如鱼得水，深深陶醉，并虚伪地赞美。与遍地贪腐的官员相比，他既非老虎，也非苍蝇，只是一条混水中的锦鲤。他左右逢源，以为没事，不料却与他讨好过的人一样，堕入了权力的深渊。所不同的是，芮成钢的权力是软性的，这种软权力却同样能用以贪腐，导致犯罪。

实际上，每个人都拥有一定程度的软权力，整个社会的腐败，正是公权力与种种软权力的合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