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释之：这个强调是非常有意义的，虽然也有些无奈。增长这词本来就意味着得是实实在在的增长，得是没有水分的增长，得是真实的增长，得是增长。这个本来是不需要再多强调的，本来是大家都默认的。现在强调这个，强调“增长必须是增长”，如此同义反复，就说明伪增长，或者说水增长问题很严重。有水分的增长不能叫增长，不可持续的增长不能叫增长，拉长点看实际是倒退，拔苗助长的最终结果必然是打回原形、得不偿失。

财知道：你认为有水分的增长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胡释之：我想最大的一个水分就是货币，经济体中投放的货币太多了。2002年的广义货币M2不到19万亿，十年过去，现在是很快就要超过100万亿了，我们的GDP才多少？按周其仁的说法，我们M2与GDP的比例是全球第一高！而且这些年M2的增速几乎每年都是GDP增速的近两倍甚至近三倍，你说到底是经济在增长还是货币在增长？货币增长可不等于经济增长！

货币增长有很大的误导性，会制造幻觉。商家的产品好卖了，卖得出价了，商家以为是自己的产品质量增长了，但实际是客户兜里的钱多了。工作好找了，工资增长了，工人以为是自己的工作能力增长了，但实际是因为老板的钱多了。看起来欣欣向荣，忙得不亦乐乎，实际却是在积聚错误，而且是最致命的方向性错误。而且货币是一个最全局性的东西，货币之水会流淌到经济体的每一环节，会误导所有企业所有人集体犯下方向性错误！

这种货币刺激出来的增长是一种倒果为因的增长。企业家更敏锐了，生产效率提高了，企业的东西会更好卖，企业的利润会增长，工人的工资会增长，这都是经济增长的结果，或者说是增长本身。如果急功近利地靠增加货币投放的办法去增加就业，提高企业的利润和工人的工资，这制造的只会是虚假繁荣。虚假繁荣是不可持续的，因为现实和客观经济规律才是最强大的力量，最后一定会真相大白，一定会被强行纠错，时间早晚取决于大家发现真相的早晚。而发现得越晚，纠错得越晚，错误就积聚得越多，危机就会爆发得越激烈。企业破产的破产，工人失业的失业，楼盘烂尾的烂尾，股民套牢的套牢，全都被证明之前是错得一塌糊涂！

聪明政府不用直接去操心增长

企业家他不会去想一个国家的整体经济增长这样的大问题，他只是想着让他的企业怎么获得增长，想着怎么能够通过给客户创造更大价值使企业自身得到发展、壮大。无数的企业家在这种无意图的过程中，就创造了一个国家的实实在在的增长

财知道：十八大后，新一届领导人陆陆续续对经济问题发表了意见，前段时间李克强也提出“改革是最大的红利”，这里面发出了一个什么样的信号？

胡释之：包括习近平这次也讲，“要增强经济增长的内生活力和动力”，这些话都说得很符合经济学道理，反映出决策层越来越懂经济，越来越尊重经济规律，越来越认识到违背经济规律做事的危险。

其实政府不用直接去操心增长，这是我反复强调过的，因为这不是政府干得来的事。经济增长的主体一定是“唯利是图”的企业家，一定是各式各样的企业，他们有自发的动力，内生的动力。他们是面向市场的，面向消费者的，或者说是面向自己的，为了满足自己的财富增长。他不是朝上的，不是说政府要求我增长，我为了完成政府的任务，所以我去做企业，不是这样，他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财富增长，这就是所谓内生动力。

企业家他不会去想一个国家的整体经济增长这样的大问题，他只是想着让他的企业怎么获得增长，想着怎么能够通过给客户创造更大价值使企业自身得到发展、壮大。无数的企业家在这种无意图的过程中，就创造了一个国家的实实在在的增长。所以一个聪明的政府一定是信任市场、依赖市场的政府，看似无组织的市场会帮你做掉很多你政府做不来的事。

停注水重启改革告别水增长

已经注的水怎么办？我想传统的智慧可以一用，水多了可以加面。所以未来十年还要大力做的事，就是怎么多提供面来对冲之前十年多注入的水，这就得靠重启改革了。把市场给放开了，以前没有货币化资本化的领域，让它货币化资本化起来

财知道：你觉得未来应该怎样实现没有水分的增长？

胡释之：首先是要吸取教训，不做鸵鸟，认清现实，认识到有水分的增长只能蒙混一时，不能蒙混一世。所以未来首要的一点就是我们不能再注水了，严控货币投放，关掉龙头。货币可不是好玩的东西，很多前车之鉴都摆在那，那可是会呛死人的水，虽然一开始喝的时候会感觉特解渴、特甜，但最后一定会让你痛苦，会把整个经济和社会都给破坏掉。

但现在已经注的水怎么办？我想传统的智慧可以一用，水多了可以加面。所以未来十年还要大力做的事，就是怎么多提供面来对冲之前十年多注入的水，这就得靠重启改革了。把市场给放开了，以前没有货币化资本化的领域，让它货币化资本化起来。比如土地资源，能不能通过给农地确权，让农地可以直接入市，让农民的死资产变成活资本？李克强说，中国未来最大发展潜力在城镇化。应该说我们加面的空间还是很大的。

总结来说，未来需要同时做两件事，停水加面。一方面停止注水，停止超发货币，另一方面，加大改革，释放资源，多加面。如此一来，中国的经济增长才会走在一条更筋道的轨道上。

胡释之系宏观经济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