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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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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真和尚、扬州炒饭、…
踏入此地前,“扬州”两字使我联想的仅仅是这些固定名词,缺乏一些具体的场景与想象。又是第一次,我还是陌生人,一张白纸的状态。甚好,至少对它不抱有傲慢与偏见。
上午时,下着雨。
到了下午,雨就停了。
瘦西湖充满着雾气,空气则充满着忧伤。我自以为是理想的悲观主义者。那里的环境意味着绝佳,没有更美。再走两步,到了中国四大名园之一的“个园”。我只是听说过它,雾气和竹子形成主旋律。
突然想起童年时代,想起家乡伊豆。记得,老家周围都是竹山,我们家原来拥有好大面积的竹山的产权。小时候,我很喜欢爬长长的竹子。有一天,我跟爷爷一起爬,爬得不稳定,就从上面掉到地上,速度很快,幸亏是小孩子,身体足够柔软,没怎么受伤。伤疤只是心里上的,从此以后,我有了恐高症。那些竹山,现在已经不属于我们家了,我也不知道那条使我产生恐高症的竹子还在不在。父亲事业受挫,那些被担保的竹山,全部都被“大社会”拿走了。
来中国以后最不适应的事儿始终不变,就是我不喜欢人多,我怕人,更怕见人,我就尽力避开扬州景点里那些成群结队的游客们。我有意选择无人的空间,默默感受眼前鼎立的竹子。不知为什么,竹子总是让我变得忧伤。
离开个园,我随意漫步。
到处都在修路,老百姓乱骑车、闯红灯、随地吐痰、大声说话……这里离合格、健康的公民社会还有一段距离。我走过有着江南特色的小巷,看到了矮小的四合院式平房。老先生坐在地上,叫卖着亲手做成的扬州小吃,价格不到3元。
我感受到了文化的韵味。继续走过一段路,在幽深的小巷里,我居然看到了各种各样的杂货店,店门口大声播放着节奏颇快的音乐。在混乱与无序中,年轻的小贩们促销的商品,有衣服、玩具、电子游戏、光盘、山寨手机等。我的文化欣赏似乎被叫卖声打断,我却并不感到突兀。
“这样才符合中国二、三线城市的本来面貌”,我在心里说服了自己。
中年阿姨骑着电动车向我冲来,退休后的叔叔们坐着下围棋,使我怀念已离开的京城。
走出小巷,继续漫步。
接下来要去的目的地,是朱自清故居。我不知道怎么走,便向当地居民问路,他们很亲切地告诉我路线。我对扬州居民的印象很好,虽然问了几次路,我都找不到目的地,每个人的回答好像一致,又好像不一致。这也是我在中国不少地方问路时所遇到的常态。
扬州不是例外。
要过马路了,在前方看到了“人海”。过去瞧一瞧。
文昌中路241号,东关小学。放学的时间,小孩儿们从小小的校门纷纷地“喷”出来。他们的父母或祖母、祖父来迎接,造成那一空间的失序。类似的现象,我曾在北京几所小学门口也看到过。往前走,拐个弯,进入小巷,又碰到了学校另外一个校门。路很窄,拥挤不堪,迎接方与被迎接方彻底占领了空间。一个穿着名牌衣服和鞋子的胖男孩儿坐在爷爷骑的摩托车后面,经过我面前。我们俩互相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很无辜。我则同情他,他穿的衣服、上的学校、他的生活方式,似乎都不是他主导的。
我在日本度过的少年时代则不是那样的。我每天花两个小时,与同学们一起上学,有时走路,有时跑步,享受环境,观察社会。父母从来不管,出门时只告诉我一声,“嘉一,不要给别人添麻烦哦”。当时我没有意识到,但现在回过头来想,无意中被培养的是独立生存能力和团队精神。
纵观当今中国的教育,“主流”生活方式(买房、上学、婚姻、关系、当官、成功……)所带来的风险,越到这种中等或小城市,越严重。被“主流”的是那些孩子们,很可怜,在整个社会被忽略的则是价值观的建设。我向那些孩子们挥挥手,打招呼,他们没反应,更无回应,似乎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却不得不怀疑,在他们的世界里,“自己”究竟占了多大的空间和时间。
安乐巷27号。终于到了朱自清先生的故居,始建于清代,是扬州典型的民居“三合院”建筑。正好是要关门的时候,院子内没人,好安静,简直来到了不同的时代。
曾写过一篇散文“我是扬州人“的朱自清先生(1898—1948),毕业于北京大学,也算是我的学长,他是著名的散文家、诗人、学者,长期任教于清华大学,曾游学欧洲,在我看来,他是一生体现着毛泽东所说的“把爱国主义与国际主义相结合”的人物。
我在学长的雕像下鞠躬,五四时期民主战士的眼神与斗气使我颇为感动:这是知识分子的本来面貌,坚韧、温和、孤独……用行动说话,挺得住底线,不失去爱心。
1948年6月18日,朱自清毅然在《抗议美国扶植日本并拒绝领取美援面粉声明》上签了名。他在当天的日记中写到:“这意味着每月使家损失600万法币,对全家生活影响颇大;但下午认真思考的结果,坚信我的签名之举是正确的。因为我们既然反对美国扶植日本的政策,就应该采取直接的行动,就不应该逃避个人的责任。”
旁边有一个姑娘,不知来自何方。我与她,共享时空,潜移默化,偶遇的浪漫。找到共同语言,不难,似乎都是从历史的岁月中寻找精神力量似的。
她看到朱自清日记后感叹说,“看他写《背影》,我没哭过,在清华园的月色里看荷塘,我也没哭,只有淡淡的伤感。今天在他故居的墙上看到这段话,我的眼泪几乎要掉下来,在那样风云叵测的时代,一个人如此坚定而简明的选择自己的前途和命运,这多么高贵,直到他饥寒而亡,我也会爱他。”
走出朱自清故居,我说,“我,现在,脑子很混乱。我们究竟在忙什么?我们在做的事情是有价值的吗?我们真的为这个时代做出行动、付出个人的责任了吗……”
我又走回到东关小学的后院,发现那些大人与小孩儿已经不在了。该回家了吧。
傍晚的扬州,天开始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