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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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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按: 英国作家欧内斯特·布拉玛(Ernest Bramah)所塑造的侦探马克斯·卡拉多斯(Max Carrados)堪与柯南·道尔塑造的福尔摩斯相媲美。 乔治·奥威尔曾写道,布拉玛的侦探小说是除了柯南·道尔与理查·奧斯汀·傅里曼的侦探小说之外,“在埃德加·爱伦·坡之后,唯一值得一读再读的侦探小说”。 侦探卡拉多斯是一个瞎子,却身怀绝技,又极端幽默,常常即景嘲讽世人有眼无珠,倒是他瞎了眼反而能摆脱世人的通病,得以看出世事的真相。 “Max Carrados”由于出版年代已过百年,版权过期,进入公共领域, 即public domain,任何人都可以下载、阅读、修改、翻译。本人在此翻译、连载此书以飧美国中文网读者。 欢迎对本人的译文提出宝贵意见。 本译文版权为Lucian所有。】
时间已是晚上8点,天又下着雨,古币店这种地方,平时就少有人会光顾,这时就更不可能指望会有顾客了。然而这家窗户上写着店名“巴克斯特”的小店却还亮着灯光,店主本人正坐在后面的小办公室里读最新的的《槌球》报。这商店看来还是受欢迎的,这时门上的摇铃响了起来,店主巴克斯特先生赶紧放下报纸,站起来迎上前去。
原来这店主正在等人。从他的举止看,他正在等的是个重要人物。然而当他看清了来人,就收起了毕恭毕敬的表情,换上了店主对一般顾客那种彬彬有礼却不失矜持的态度。
“我想您就是巴克斯特先生吧?”来人问道。 他一边放下滴着雨水的雨伞,一边解开大衣和上衣的纽扣去摸里面的口袋。 “我想您是不记得我了? 我是卡莱尔先生——两年前经办过您的一个案子——”
“当然记得。私人侦探卡莱尔先生——”
“是调查员,”卡莱尔先生纠正道。
“好吧,”巴克斯特先生微笑着说, “那样说的话, 我就只是个古币商,而不是古董学家或钱币学家。有什么事可以让我为您效劳?”
“有,”来客答道, “这次轮到我向您请教了。”他从上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个小皮包,又从小皮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件东西放到柜台上。 “您能看出点什么名堂吗”
古币商对着那古币端详了一会。
“毫无疑问,”他回答道, “这是枚西西里狄奥尼修斯四德拉克姆银币。”
“对,这我知道——我从储藏柜上的标签得知了这点、我还能告诉您这据说是西斯托克勋爵94年在布莱斯拍卖会上花了两百五十英镑买得的。”
“看来您知道得比我还多,”巴克斯特先生道, “您到底是想知道些什么呢?”
“我想知道,”卡莱尔先生答道, “这枚古币倒底是不是真的?”
“您对此有所怀疑?”
“有些情况让人生疑,仅此而已。”
古币商专业地小心捏住那古币的边缘,用放大镜对着它又看了一番。 然后他缓慢地摇摇头承认自己不行。
“当然,我可以猜猜——”
“那不行,”卡莱尔先生急忙打断道。 “事关重大,我需要确切答案才好决定要不要逮人。”
“是这样,卡莱尔先生?”巴克斯特先生很有些好奇了。 “说实话,我在这方面不内行。如果是枚撒克逊分币或英格兰古金币的话,我敢打赌说我肯定能判断真伪, 但我对古希腊钱币真是没把握。”
卡莱尔先生没有掩饰自己的失望,把银币放回了小皮包,再揣进了上衣内侧的口袋。
“我一直指望着您呐,”他抱怨道, “现在我还有哪里可以去呢?”
“总可以去大英博物馆呀。”
“噢,那是,谢了。 这时候了那里还会有人?”
“现在?别急!”巴克斯特先生答道。 “明早再去——”
“但是我今晚就必须搞清楚,”来客解释说,然后又焦急起来。“明天就太晚了。”
巴克斯特先生在这种情况下并不抱太大希望。
“现在你倒是很难找到什么人还在上班了,”他说道。 “我本来两个小时前就该走了,只不过凑巧跟一个美国百万富翁有个约会,他定了这么个时间。”巴克斯特先生的右眼似乎亮了一下,但也说不清是不是只是眨了一下眼。 “他叫奥弗芒森,一个聪明又年轻的家谱专家研究出他是莫西亚的国王奥法的后裔。 所以他——非常自然地——想有一套奥法古币来作旁证。”
“有意思,”卡莱尔先生喃喃自语,玩弄着自己的手表。“我会喜欢同您聊聊您的百万富翁客户的事——换个时侯吧。现在——听我说,巴克斯特,你能不能给我介绍个住在本城的做古币生意的人?你肯定认识很多专家。”
“哎呀,我的天哪,卡莱尔先生,我在生意场外跟谁都不来往。”巴克斯特先生睁大眼睛说道。“我所知道的就是他们可能住在公园道或者住在衬裙巷。而且,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多专家。 而他们中最好的两个很可能对此也意见不一。 我想你是要找个‘专家证人’,对吗?”
“我不需要证人;也不需要提供证据。我想要的只是一个绝对权威的判断来让我可以依此行事。真的没有人能说出这银币是真是假吗?”
当巴克斯特先生继续盯着柜台对面的访客时,他那意谓深长的沉默变得暗含嘲讽。过了一会,他松了劲。
“等一会儿,是有个人——一个业余爱好者——我记得以前听说过他的一些神奇的事情。他们说他确实很行。”
“真棒,”卡莱尔先生宽慰地喊出声来,“总有人内行。他是谁?”
“名字很怪,”巴克斯特回答。“什么什么温恩或者温恩什么之类。”他伸长脖子去看一辆正停向他窗外路沿的特别汽车。“温恩·卡拉多斯!抱歉不能再奉陪了,卡莱尔先生,就这样行了吗?看来是奥弗芒森先生来了。”
卡莱尔先生赶紧在袖口上匆匆记下这个名字。
“温恩·卡拉多斯,好的。他住在哪里?”
“我对此实在是一无所知,”巴克斯特一边回答,一边对着墙上的镜子整理自己的领带。“我从来没有亲自见到过这个人。现在,卡莱尔先生,很抱歉我不能再帮你什么了。你不会介意的,对吧?”
卡莱尔先生不可能再假装不明白他的意思。当他出门的时侯,他荣幸地为大西洋彼岸来的国王奥法后裔的代表开了门,然后穿过泥泞的街道回到了他的办公室。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一个普通的陌生人,除了查电话簿别无他法, 这位绅士对自己成功的机会并不乐观。
然而,幸运之神眷顾了他。他很快发现了一个温恩·卡拉多斯住在里士满,更巧的是,此外再无别的同名同姓的人。至少可以说在伦敦附近,显然只有一家叫卡拉多斯的。他记下了地址,然后动身前往里士满。
卡莱尔先生发现那座房子离火车站有一段距离。他叫了一辆出租车前往,到了大门口打发走了出租车。他为自己的观察力和由此得出准确推断的能力而骄傲——干他这行得有这本领。当他希望显得谦逊而不是令人印象深刻的时候, 他会谦虚地说, “这只不过是善用自己的眼睛,再做一加一等于二而已。” 当他抵达“塔楼”的前门时,他已经对房主的地位和品味有了一些看法。
一个男仆让卡莱尔先生进了门,并带走了他的名片——这是他的私人名片,请求跟卡拉多斯先生面谈几分钟。幸运仍然眷顾着他;卡拉多斯先生在家,愿意马上见他。仆人、所经过的大厅、和被领进的房间,所有这些都被这位默默观察的绅士有心无心地看在眼里、形成印像。
“卡莱尔先生到,”仆人宣布道。
那是一间图书馆或书房。唯一的一个在场的人,一个和卡莱尔年龄大约相仿的男人,直到访客进来时一直在打字机上打字。他现在转过身来,彬彬有礼地站了起来。
“能在这个时候承蒙接见,不胜感激,”访客道歉说。
卡拉多斯先生脸上的习惯表情出现了一点细微的变化。
“我的仆人肯定弄错了您的名字吧?”他喊道。“这不是路易斯·科林吗?”
访客停下了脚步,他愉快的微笑变成了突来的愤怒。
“不对,先生,”他板着脸回答。“我的名字就在您面前的名片上。”
“对不起,”卡拉多斯先生说道,语气中满是善意的幽默。“我还没看那名片。但是多年以前我认识一个叫科林的人——在圣迈克尔。”
“圣迈克尔!”卡莱尔先生的表情又发生了另一种更加急剧的变化。“圣迈克尔!温恩·卡拉多斯?天哪!难道这不是马克斯·温——老‘赢家’温吗?”
“老了一点,胖了一点——是的,”卡拉多斯回答。“是这样,我已经改名换姓了。”
“这样的重逢,真是不可思议,”他的访客说着,一边坐到椅子上,一边盯着卡拉多斯先生。“我可不仅是改名换姓。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声音,”卡拉多斯回答。“它把我带回了你那个小小的满是烟熏的阁楼,我们在那里——”
“天哪!”卡莱尔先生痛苦地叫道,“别再让我想起那些年我们要做的那些事了。”他环顾了一下布置得很好的漂亮房间,想起他刚才注意到的那些富裕迹象。“无论如何,你看起来过得相当舒适呵,温。”
“我现在是既被人羡慕,也被人怜悯,”卡拉多斯带着一种似乎特属于他的乐天知命的态度答道。“不过,正如你所说,我过得还算舒适。”
“羡慕,那好理解。怜悯,却是从何说起?”
“因为我瞎了,”卡拉多斯平静地答道。
“瞎了!”卡莱尔先生惊叫起来, 同时竭尽全力审视对方。“你是说——真的瞎了?”
“真的……大约十二年前,我和一个朋友骑马穿过一条林中小径。他在前面。在一个地方,一根树枝突然反弹回来——你知道这样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它只是划了一下我的眼睛——这种事,没人会在意的。”
“你就那样瞎了?”
“是的,最后就瞎了。这症状叫做睁眼瞎。”
“这真叫人难以置信。你看起来如此从容自信。你的目光充满感情——只是比从前安静了一点。我觉得我进来的时候你还在打字。……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你忽略了我的狗和手杖?”卡拉多斯笑了笑。“不是开玩笑;这是千真万确的。”
“这对你来说是多么可怕的折磨呵,马克斯。你从前是那么个冲动、鲁莽的家伙——从不肯安静。你肯定会觉得失去了很多东西吧。”
“还有其他人认出了你吗?”卡拉多斯平静地问道。
“噢,你说过你是靠听声音才认出了我,”卡莱尔回答道。
“是的;但其他人也听到了这声音。只是我没有那些笨拙、自信的眼睛来蒙蔽自己。”
“这样说有点古怪,”卡莱尔说。“请问,您的耳朵就从来没有被欺骗过吗?”
“现在不会了。我的手指也不会被欺骗,我的其他不靠眼睛的感官也不会被欺骗。”
“嗯,嗯,”卡莱尔先生喃喃自语,不再觉得卡拉多斯很可怜了。“我很高兴您能如此坦然。当然,老兄,如果您发现失明是一种优势——”他停下来,脸红了。“对不起,”他很尴尬地停了下来。
“优势倒也谈不上,”另一个人沉思着回答。“但它确实有一些常人料想不到的补偿。一个新世界等待着你去探索,新的经验,新觉醒的力量;奇怪的新感知;在第四维度上的生活。可是,路易斯,您有什么必要向我道歉呢?”
“我过去曾经是一名律师,但是因为牵连进一桩信托账户舞弊案,被吊销了律师资格,卡拉多斯先生,”卡莱尔站起身来。
“坐下,路易斯,”卡拉多斯温和地说。他的脸,甚至他那极端生动的眼睛,都洋溢着平和的善意。“你正要坐上去的椅子,你头顶的屋顶,这里你客气地称赞说很舒适的一切,我都是靠在信托账户舞弊才得来。然而,我就要因为作了这些不堪示人的事,就要自己觉得低人一等,在跟你谈话时把你称作‘卡莱尔先生’吗?肯定不会的,路易斯。”
“我没有在账户上舞弊,”卡莱尔激动地喊道。不过,他还是坐了下来,比较平静地加了一句:“但是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呢?我以前从来没有对别人提过这事。”
“失明让别人自信,”卡拉多斯回答道。“我们彼此已经停止了赛跑——停止了人与人之间的竞争。再说,你说说那事又有什么大不了?在我这方面,的确是在账户上作了弊的。”
“马克斯,自然都是无稽之谈,”卡莱尔说。 “但我很感谢你的好意。”
“归根结底,我的全部财产都是得自一位在美国的堂兄,他唯一的条件是要我改姓卡拉多斯。他施行诡计,匠心独运地篡改了农作物收成统计数字,然后高价倾销,发了大财。我想我不说你也知道,收赃的人与窃贼同样有罪。”
“不过安全多了。 我知道些那种事,马克斯…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你来告诉我,” 卡拉多斯回答。
“我经营着一家私人调查所。 我当不成律师后,总得干点什么谋生。事情就是这样。我改名换姓,乔装打扮,开张营业了。 我对法律很熟悉,又找了个从苏格兰场退休的人打理外面的事。”
“好极了!”, 卡拉多斯叫道。 “你破了很多谋杀案吗?”
“没有,”, 卡莱尔先生承认; “我办的大多都是些离婚啦、贪污啦之类的一般案子。”
“可惜呵,” 卡拉多斯说。 “路易斯,你可知道我一直暗中有个做侦探的雄心大志? 我近来甚至想,如果碰上那样的机会,我可能还是能一显身手的。 这是不是让你觉得好笑?”
“嗯,的确,这想法——”
“是呵,这瞎侦探的想法——瞎眼的去捉睁眼的——”
“当然啰,就像你说的,你在有的方面毫无疑问是更加敏锐了,” 卡莱尔先生赶紧很通情达理地加了一句,“不过,说真话,除了艺术家,最离不了眼睛的就是侦探了。”
不管卡拉多斯心里是怎么想的,他那和善的脸上没有露出一丝不同意见。有那麽一分钟长的时间,他一直在吸着烟,好像正陶醉在欣赏蓝色的烟雾在房间里飘荡、消散。 此前他就已经在来客面前放上了一盒名牌香烟。对这种名牌那位绅士从来是渴望却力所不及。这位盲人轻松而确定地拿出这么盒香烟放到他面前,让卡莱尔的脑子里闪过一阵疑惑。
“路易斯,你曾经是很爱好艺术的。”他突然来了一句。 “对我最近买进的这件东西,说说你的看法——就是柜子上那个青铜狮子。” 然后,正当卡莱尔对着房间四处张望时,他很快又加了一句: “不对,不是那个柜子——是你左边那个。”
卡莱尔一边站起身来,一遍瞥了他的主人一眼,但是卡拉多斯的脸上只是有些无伤大雅的得意。然后他就向那雕像走去。
“很不错,”他承认。“晚期弗拉芒艺术品,对吧?“
”不对。这是维达尔的‘吼狮’的复制品。“
“维达尔?”
“一个法国艺术家。”他的声音变得极端地平缓。 “顺便说一句,他也像我一样不幸失明了。”
“马克斯,你这老狐狸!” 卡莱尔尖叫起来,“刚才五分钟里你一直在打着这个鬼主意。” 然后这倒霉的人咬紧嘴唇转身背对他的主人。
"还记得我们是怎么捉弄那个蠢货桑德斯,把他折磨得要死吗?” 卡拉多斯问道,假装没有注意到另一位在想起那事时欲言又止的兴奋。
“是的,”卡莱尔平静地答道。 “这个真是不错,”他继续看着那个青铜雕像说。 “他是怎么办到的?”
“用手呀。”
“那当然。不过,我想问的是,他是怎么研究他的样本的?”
“也是用手。他称之为“近距离观察。”
“连狮子也那样——接触?“
”在那样的情况下他需要养狮人的帮助,养狮人会让狮子老实呆着让维达尔发挥他的特长…你就不想也让我加入你的神秘案件吗,路易斯?”
卡莱尔只能把这请求看成老马克斯忍不住要开的玩笑,正要做出一个恰如其分的回答,但突然有了个想法,意谓深长地微笑起来。直到那时他一直忘记了他来访的目的。现在他想起了那枚可疑的狄奥尼修斯银币和巴克斯特先生的推荐,于是立即认定肯定是搞错了。要么马克斯不是他要找的温恩·卡拉多斯,要么是那个古币商被人糊弄了,显而易见,尽管他的主人身处逆境仍然身怀特技,但实在不能想象他能闭着眼睛辨别古币的真假。这看来正是个报一箭之仇的好机会,让卡拉多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是的,”他一边再次穿过房间,一边暗藏机锋,顺水推舟地答道; ”是的,我会的,马克斯。这里有个线索,它可能指向一个惊人的盗窃案。”他把那枚四德拉克姆银币放到他的主人的手里。“你看出了点什么?”
有那么几秒钟,在卡莱尔自鸣得意地咧嘴看着他时,卡拉多斯用指尖精心摆弄着那银币。然后那瞎子在手上让那银币保持平衡,像是用手作天平来称那银币的重量。最后,他用舌头舔了一下银币。
”嗯?另一位问道。
“当然我没多少可说的,不过如果你更加信任我的话,我的结论可能就不同了——”
“是的,是的,”卡莱尔半是打趣半是鼓励地插话。
“那么我认为你应该马上逮捕那位侍女尼娜·布隆,向帕多瓦警方索取海伦·布鲁尼西的犯罪记录,并且去建议西斯托克勋爵赶快回伦敦去看看他储藏柜里还有没有别的什么被盗了。
卡莱尔的手摸索着找到了椅子,大脑一片空白,颓然坐下。卡拉多斯那和善的脸上无惊无险, 卡莱尔的双眼被那神情紧紧吸住,一刻也不能移开。 他那已经被遗忘的嘲笑还在像个漂白了的鬼魂一样挂在他的脸上。
“我的天,”他勉强挤出一句,“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不是你想从我这里得到的吗?”卡拉多斯客气地问道。
“马克斯,你这老狐狸,别这样,”卡莱尔严厉地说。“这可不是开玩笑。” 在这重重迷雾中他突然觉得难以言说地对自己的能力失去了信心。“你怎么会知道尼娜·布隆和西斯托克勋爵?”
“路易斯,你就是侦探呀,”卡拉多斯答道。“我怎么知道这些事?用自己的眼睛,再做一加一等于二呀。”
卡莱尔吼叫着恨恨地挥动着手。
“马克斯,都是在骗人,是不是?你一直都能看得见——那倒也解释不了什么。”
“就像维达尔一样,我很能看清——在很近的距离内,”卡拉多斯一边回答,一边用食指在四德拉克姆银币的铭文上轻轻地摩挲。“至于远距离嘛,我另外有一双眼睛。你要不要测验一下?”
卡莱尔勉强同意了; 他的脸上几乎没有什么笑容。 他很有些为自己在本行的事务上表现不佳而恼火; 但他也有些好奇。
“摇铃就在你身后,如果你不介意,”他的主人说,“帕金森会进来。在他进来时,你可以好好观察他。”
那位把卡莱尔先生领进来的人就是帕金森。
“帕金森,这位绅士是卡莱尔先生,”卡拉多斯在那人进来时解释道。“你能好好记住他吗?”
帕金森抱歉地用目光把来客从头到脚扫了一遍。他做得如此轻柔且迅速,让那位绅士觉得像是被熟练地用鸡毛掸子掸了一遍。
“我会尽力去做,”帕金森转向他的主人说。
“卡莱尔先生任何时侯都可以来见我。就这样。”
“好的,先生。”
“现在,路易斯,”当门再次被关上时,卡拉多斯先生迅速地说,“你已经有机会研究帕金森了。他像个什么样的人?”
“要我怎么说?”
“就是描述一下他。我是个盲人—我有十二年看不见我的仆人了—你能让我对他增加点什么了解吗?我刚才已经拜托了你好好观察他。”
“你是对我说过好好观察他。不过你的仆人是那种普通平常没什么特点的人,没什么好描述。他身高一般——”
“五英尺九英寸,”卡拉多斯咕噜道。“比一般人略高一点。”
“基本上看不出来。胡子刮得很干净。中等棕黄头发。没什么特别的外貌特征。深色的眼睛。整齐的牙齿。”
“假的,”卡拉多斯插进一句, “我是说牙齿,不是说你的话。”
“有可能,”卡莱尔先生承认。“我可不是牙医,也没有机会仔细检查帕金森先生的口腔。不过,你倒底是想干什么?”
“他的服装呢?”
“噢, 一般仆人傍晚的工作服。都差不多。”
“据你的观察,帕金森简直就没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唔,他的左手小指上戴了个特大的金戒指。”
“但那是可以取下来的。帕金森倒是有颗抹不去的黑痣—我承认,很小—在他的下巴上。啊,路易斯,你可真是个跟猎犬有一比的侦探呵。”
“不管怎么说,”尽管卡拉多斯的话明显地非常友善,那无恶意的打趣还是让卡莱尔轻微地扭动了一下身体,顶了一句,“不管怎么说,我敢说我对帕金森的描述,跟帕金森能够对我做出的描述一样精确。”
“让我们来检验一下,请再摇铃把他叫来。”
“真的?”
“的确,我要拿我的眼睛跟你的比一比。如果我的不如你的话,我就不再做当私人侦探的梦了。”
“这不完全是一回事,”卡莱尔抗议道,不过他还是摇了铃。
“进来并且关上门,帕金森,”卡拉多斯在那人出现时说。“别再看卡莱尔先生了—事实上,如果他不介意的话,你最好背对着他。然后就像你正在观察他一样,给我描述一下他的外观。”
帕金森做出非常尊重的姿态,用非常虔敬的声音,为他不得已的不恭向卡莱尔先生道歉。
“先生,卡莱尔先生脚穿一双崭新的七吗上等皮靴子,上有五个纽扣,但是左脚上的那只有一个纽扣—就是第三个—丢掉了,留下了一些线头而不是通常的金属按钮。卡莱尔先生的裤子是用深色材料制作,上有四分之一英寸宽的深灰色条纹,裤脚口是卷边,请原谅我这样说,现在沾了一点泥。”
“沾了很多泥,”卡拉多斯宽宏大量地插话,“帕金森,今晚雨很大。”
“是的,先生,天气很不好。如蒙允许,我将在厅里为你把泥刷掉。我注意到泥土现在已经干了。然后,先生,” 帕金森继续下去,“里面还有一层深绿色的开司米紧身裤袜。有一条弹簧式钥匙链连到了左手边的裤子口袋里。”
帕金森从脚到头,通过他照相机般一丝不漏的眼睛,对卡莱尔的衣着一一道来,让卡莱尔越听越感到惊奇。帕金森详细描述了他的金表链,他的蓝点领带,他的带珍珠的领带别针。帕金森也注意到了他的外套左边翻领上的钮孔已经磨损。帕金森非常实事求是,一点也没有添油加醋。卡莱尔先生的右边袖口上抿了一条手绢,那只是让帕金森觉得,并没有说一定就是那样, 卡莱尔先生是个左撇子。
帕金森的惊人之处还在后面。他干咳了两声才开始。
“至于卡莱尔先生个人的外貌,先生——”
“够了,不用再说了!”那位绅士急忙叫道。“我非常满意了。帕金森,你的眼力很敏锐。”
“先生,为了满足我的主人的要求,我训练过我自己。”那人回答。他朝卡拉多斯看去。卡拉多斯点了点头。帕金森退了出去。
卡莱尔先生先开了口。
“马克斯,你的仆人值得我每周出五英镑的工资,” 他沉思着说,“不过,当然——”
“他不会接受的,”卡拉多斯淡然地答道,“他对我很有用。不过你会有机会得到他的服务—间接地”
“你真的打算那样做?”
“路易斯,我注意到你长期以来一直不肯把我的话当真。这—对一个英国人—简直是件令人痛苦的事。是我这人,还是我这房子里的气氛, 天生地像是在闹着玩?”
“不是的,我的朋友,”卡莱尔先生答道,“但是这样太让我占便宜了,这正是令人难以相信之处。倒底是怎么回事?”
“可能只是随心所欲,但有更深层的原因,”卡拉多斯答道,“部份是出于虚荣心,部份是出于无聊,部份”—他的声音显然更多的是带有悲剧而不是喜剧色彩—“部份是出于期望。”
卡莱尔先生出于礼貌不得不终止这个话题。
“这三个动机都可以让人接受,”他同意,“我听你的,马克斯,但有个条件。”
“同意你的条件。是个什么条件?”
“那就是你得告诉我你是怎么得知这个案子的内情的。”他轻轻地敲点着身边的桌上那枚银币。“我不是那么容易吃惊的,”他加了一句。
“你不会相信其实并没有什么需要解释的—也就是说那是出于直觉?”
“不会,” 卡莱尔先生简短地回答;“我不会相信。”
“你没错。然而事情真是很简单。”
“事情总是很简单—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的时侯,”另一位自言自语道。“正是这样,当你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时侯,它更让你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那么就说这事吧。帕多瓦有个天才的手艺人叫皮耶托·斯特利;顺便说一下,帕多瓦从前就是假古董的发源地,近来它在这方面又重新享有盛名。这个头脑简单的人,手艺堪比巅峰时期的卡文诺,好些年来都在干些有利可图的伪造希腊、罗马稀有古币的行当。我作为一个收藏家、研究些希腊殖民地的学生、和研究膺品的专家,多年来已经熟悉了斯特利的作坊。最近他看来被一个—目前—自称名叫董皮耶尔的国际诈骗犯所用。董皮耶尔发现斯特利的才能可以有远为宏大的用处。海伦·布鲁尼西,我相信,其实就是董皮耶尔夫人,也入了伙。
“的确如此,”在他的主人停顿了一下时,卡莱尔先生点了点头。
“当然,你明白了整件案子的来龙去脉了,对吗?”
“不完全明白—有些细节还是没明白,”卡莱尔先生承认。
“董皮耶尔的主意就是要设法进入那些全欧洲最有名的收藏家的家里,然后用斯特利的膺品换掉真币。他这样搞到的昂贵的稀有古币可能很难安全地脱手,但是我相信他肯定已经成竹在胸。海伦化名尼娜·布隆,完美地扮演一个英国化的法国女佣,将取得那些宝贵的古币的蜡模,然后在膺品到来时进行掉包。 显然,他们希望这样会长时间不被察觉,直到真币已经脱手很久以后;我估计她已经在好几家得手了。后来,我的管家看到她既有出色的推荐信又显得十分干练,就雇佣了她;她在这里干了几星期。然而,我不幸是个瞎子,这就让他们的妙计中重要的一手失效了。我听说海伦有着一张天使般的脸,满是天真无邪,让人绝不会对她生疑;但是我这瞎子是看不见那天使般的天真无邪的,她那宝贵财富就只好浪费了。倒是有天早上,我的手指,它们虽然看不见海伦天使般的脸,却发现我珍爱的欧几里得古币的表面摸起来有点不对劲,尽管我毫不怀疑会有什么可以看得出来的变化,但我的超常敏感的嗅觉却告诉我有人用蜡按压过它。我开始小心地调查,同时为了安全起见把我的储藏柜存进了一家当地银行。海伦的对策则是接到了一封昂热来的电报,说她年老的母亲病重了,叫她快回去。老母亲一命归西了,海伦不得不留在家里照料多病的老父;不用说,“塔楼”这桩生意只好当公司运营中的一笔坏账勾销了。”
“非常有趣,” 卡莱尔先生承认; “不过尽管有被看成傻瓜的危险,” 他显得很谦卑地说, “我还是不得不说我看不出海伦·布鲁尼西跟这件具体的膺品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假定说这真是件膺品的话。”
“路易斯,这点你就放心好了,” 卡拉多斯答道。“这就是件膺品,而且是件除了皮耶托·斯特利没人能够造得出的膺品。这就是它们之间的必然联系。当然了,也还有些细枝末节的其他线索。一个私人侦探急冲冲地怀揣一枚大名鼎鼎的四德拉克姆银币来求见,又说那是件惊人的盗窃案的线索,唉,真是,路易斯,几乎不用瞎眼都可以看出就是那么回事了。”
“那么西斯托克勋爵呢?我估计你凑巧发现尼娜·布隆去他家了, 对吗?”
“没有,我不能说我之前就发现了那一点,否则的话我肯定会在发现了这个黑帮时,那倒也是不久前,立刻提醒他了。事实上,我得到的有关西斯托克勋爵的最新消息来自昨天的“晨报”,说他还在开罗。 不过,这些古币中的好些——”,他用手指满怀深情地轻抚那古币背面上生动的战车竞赛图案,突然停住说到,“路易斯,你真该也着手学习学习这门学问,你不知道哪一天会发现它对你很有用。”
“我的确认为我该学学,” 卡莱尔心情沉重地回答。“我相信原件值二百五十英镑。”
“不止; 今天在纽约能卖五百英镑。我说过了,好些都是举世无双的绝品。这件基蒙的宝物是—你看,这儿是他的签名;皮耶托尤其善于仿造字母—两年前西斯托克勋爵在阿尔贝马尔街我们收藏家协会的一个聚会中展览那枚四德拉克姆银币的原件时,我接触过它,我能发现你的神秘案件的发生地点,这一点也不稀奇。这事就是这么简单,我觉得真该说对不起。”
"我想,” 卡莱尔先生一边十分认真地查看他左脚靴子上的断线头,一边这样说,“更应该道歉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