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美国发生了两起中国青年杀人惨剧:一位北卡大学的博士生枪杀了自己的导师,一位谷歌工程师徒手打死了自己的妻子。从报道的材料看,这两个杀人者都表现了严重的精神病征,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恶人”,有令人同情之处。这不是说他们的受害者有什么过错,而是看到他们遭受了巨大的精神压力。
压力何来? 撇开具体的细节,我们可以说压力来自我们的世界观和生活方式: 一个人怎么生活才能“是个人”?
这两位杀人者有一点引人注目的共通之处: 都是“学霸” - 都曾经在“高考”这场人生大赛中以高分胜出。他们的惨剧跟“高考”有没有一些联系?
我人为那联系是在于“高考”对他们世界观或人生观的决定性影响。
“高考”自1977年恢复后,在改革开放后的“新”中国实行近五十年来,对中国人民,尤其是“精英”的影响之巨大,几乎可以说是无以伦比。“高考”在当今中国社会,是一项不折不扣的社会学意义上的“制度”(institution)。这项制度的运作方式几乎完全决定了教育制度中从小学到中学的运作方式。这项制度的积极成果非常巨大,可以说它继承了传统中国社会的科举制的优势,是中国在当今全球化竞争中取胜的最重要利器之一。
然而,这项制度也有其天然的缺陷。从根本上说,“高考”是一场“零和”游戏。 带着“高考”这紧箍咒度过童年、少年、青年时代而成长起来的人,难得不是“零和”人格: 个人的价值不在真正的创造和生产,不在对人、社会、和世界的理解,而在胜过周围的人。 由于“高考”这样的衡量个人优劣的方式的极端局限,导致了学生对知识的认识极端狭隘,对“个人发展”的理解极端畸形。换句话说,只有能在高考中取得高分的知识才是值得学习的知识,只有在竞争中胜过别人才是“个人发展”。如果我胜过了别人,我就有了价值,我的生命就充满了意义; 如果别人胜过了我,我就没有了价值,我的生命就失去了意义。 秉持这样的世界观,就只有去不断地胜过别人。 但不幸,每个“别人”都是他的“自己”,也只有胜过他的“别人”,包括你,才能获得他的生命的意义。这样的世界,必然是一个精神压力巨大的世界。
对别人加诸暴力以摧毁之,正是“零和”的高潮。以其说这两位杀人者对其受害者有多少恨,不如说是他们像落水没顶的人一样乱抓手边的某根稻草来力图挣脱自己的loser处境。在他们的大脑已经失去了几乎所有正常的功能时,支配他们的行动的是多年所受的训练留下的最深的本能: 亮剑、出拳、拼命。(体育竞赛的训练就更是如此。)
作为对比,我们不妨对照一下另一种迥然不同的教育理念: 近代欧洲的“libral art”教育。(举这个例子不是说西方胜过中国,而是我不幸对中国的传统教育很不了解,但我猜想中国也很可能有对应的理念。) 按照“libral art”的理念,学生是要学习先哲对人生、社会、世界的思考,而不是去记住或得出“正确”甚至“标准”答案, 更不是凭记住或得出了什么答案而得到考分。 由于科技的发达,“libral art”的理念在欧美的教育制度内也受到巨大冲击,日薄西山。然而我们可以看到,经“libral art”教育的人,视界会远为开阔,不那么容易有“零和”心态,“个人的发展”有着远为广阔的空间。他的发展,更多是“心”的发展,远少环境的限制,远少别人的负面影响。
为了我们的人生,我们有必要走出“高考”的思想牢笼。 得救之路在“libral art”。 “libral art”的本意正是获得自由的艺术,是该认识到“自由”远比“赢”更重要, 获得自由的艺术至少跟解题能力一样重要的时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