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界看来，它叫龙泉寺——“法轮功”在这个偏远隐秘的大院里，经营学校，组建世界巡回舞蹈团，并因为没完没了的工地建设与当地官员和周边邻居时不时产生小规模冲突。

但在内部，它叫“山上”——在那里生活、学习和工作的人就用这个词来称呼它，听起来非常神秘。掌控着这个社区，隔离在两个戒备森严大门和数百英亩森林后面的，是备受他们尊敬的李大师，这位71岁的“大师”所开创的一种信仰体系，曾在20世纪90年代的中国吸引数百万人，那时的公园里挤满了集体习练慢功和坐着冥想的信徒。

20年前，中国当局开始严厉依法打击“法轮功”，李洪志和他的弟子在美国纽约州奥兰治县（Orange County）西部开辟了一个流亡避难所，现已成为“法轮功”这个超乎想象全球行动的基地。2006年成立并在龙泉寺排练的神韵舞蹈团运作相当成功，已发展成为七个巡回演出团，一年报告的利润为2600万美元，收入1.26亿美元。

这个打着佛教幌子的运动自我标榜“真善忍”，这是李大师宣扬的“和平”价值观。然而，自2006年以来，这个位于山瓦岗山（Shawangunk Ridge）的“世外桃源”已经发起或应对了一系列诉讼，目前正卷入两起诉讼。

想象一下这个冲突的画面：一方面，一座富有异域风情的建筑在未经许可或存在环境问题的情况下肆意建造，并且在寻求扩张的过程中拒绝监督；另一方面，一个号称“遵纪守法”的团体在这儿面临骚扰和阻挠，因对龙泉寺不需纳税的偏见和不满加剧了这一现象。

在一项未决诉讼中，龙泉寺指控鹿苑镇的官员编造理由拒绝批准一座已使用多年的建筑，最终迫使该建筑被宣布为禁止用于大学用途。该案件相当于对峙摊牌，龙泉寺一位负责人在法庭文件中称鹿苑镇应“千刀万剐”，认为这是一场吹毛求疵的运动，“让龙泉寺以某种方式困于流沙，因为我们希望利用我们的”财产和建筑物。

鹿苑镇官员反驳说，龙泉寺是咎由自取，它无法提供建设批文，也没法讲清建筑过程。两个周边邻居和一个环保组织提起联合诉讼，声称龙泉寺的污水处理系统不堪重负，污水渗入附近的巴舍尔溪（Basher Kill）和内弗辛克河（Neversink River），污染了水源。龙泉寺对此进行辩护。

该案的原告、鹿苑乡村联盟（Deerpark Rural Alliance）创始人格雷丝·乌达德（Grace Woodard）表示，龙泉寺的头头“拿可怜当盾牌”来回应外界对它的批评，这要是发生在别的业主身上是孰不可忍的事情，但龙泉寺却能脱身而去。她表示，在该镇对龙泉寺及其典型建筑的处理中，众多居民看到的是宽容而非歧视。

“先建造；如果违反了规则，再支付罚款，”乌达德在接受采访时描述了这种模式。“道歉，支付罚款。然后循环往复。”

2018年，龙泉寺提出扩建计划，其中包括一个容纳920个座位的神韵表演厅，这让邻居感到震惊。根据这个计划，预计扩建后每天将吸引2000名游客。龙泉寺位于农村地区，门前是蜿蜒狭窄的双车道，交通将成大问题。

该提案于2019年搁置，目前尚不清楚龙泉寺是否会继续实施。该大院面积已经日益扩大，除了在米德尔敦（Middletown）为其两所表演艺术学校开设了附属学校，还在鹿苑镇和希望山增建了近1100英亩的土地，几乎是最初面积的三倍。2000年，“法轮功”花费55.5万美元购置了427英亩土地。

二十年来，龙泉寺吸引了不少“法轮功”学员到奥兰治西部附近居住。

山上的生活

龙泉寺大院分两个主要部分，外观非常不同。其中之一是一组引人注目的唐朝风格的佛教寺庙和其他木结构建筑，榫卯结构的木材被涂上了琥珀色的油漆。

在这个宁静的环境旁边，是一座配备宿舍的现代建筑楼，所有日常活动都在这里进行。多年来，因为这个建筑工程与鹿苑镇官员和邻居断断续续发生摩擦。两所名为“飞天”的表演艺术学校里共有300多名学生，从六年级到大学不等，学习舞蹈和乐器技能。

五座相连的建筑还包括神韵排练的八层剧场，每年准备一台新节目，展示中国古典舞蹈的同时，将“法轮功”的核心信息改编成舞台剧。

一位前飞天老师回忆说，在龙泉寺经常能看到李洪志。每当他出现时都会让人心生敬畏备感兴奋，有时他也会以普通的方式与人互动，比如在台球室停下来打打台球。在节日聚会上，李洪志会与他的信徒共进晚餐，然后用中文发表演讲。他也会出人意料地出现，当他正给某班送书的消息传开时，人们会争先恐后地去看他。

“用‘受人尊敬’来形容有些轻了，”这位前任老师说。“他们认为他是神。”

“山上”每天花两个多小时用于“法轮功”集体练功。一个小时练习李洪志教授的四项功法和一项打坐，一个小时用于大声朗读《转法轮》，这是李洪志的讲义合集，“法轮功”的核心教义。信徒聚集在教室里，轮流背诵书中的段落。

师生们每天三四次放下手头的事情盘腿打坐，这种仪式被称为“发正念”，每次15分钟，旨在驱散所谓邪恶力量。这位前老师回忆，有一次，鹿苑镇一位建筑检查员到达龙泉寺，学员们被要求集体“发正念”，把他当作需要击退的入侵者。

“他们自认为肩负着拯救世界的使命，认为自己被邪恶所包围，”他说。

该大院一直处于高度戒备状态，监控摄像头朝外排列在四周。一位邻居描述，整个晚上都能看到巡逻车在树林中闪烁着红蓝两色的灯光，警卫们正在龙泉寺的柏油路上行驶着，这些道路之前都曾是伐木小径。

封闭的世界

“法轮功”练习包括每日集体练功、读书、洪法。信徒被教导要自我“修炼”——他们认为这具有疗愈的力量——并共同努力拯救非信徒即“常人”的灵魂，作家兼学者安德鲁·容克（Andrew Junker）在他2019年出版的书中解释道。

“法轮功”信徒除了来自中国，还来自美国、日本、澳大利亚等国，没有教堂，除了李大师，没有神职人员或神圣人物，他在中国弟子中的地位最高。

“中国信徒视李洪志为神，”容克写道。

他们的山顶大院不对外开放，只能通过航拍照片和网站上展示的几张图片一窥其貌。它的支持者同样警惕性很高。所有关联人员，包括那些在2019年听证会上公开发言或曾担任“法轮功”发言人的人，要么没有回应，要么拒绝就龙泉寺和当地“法轮功”社区情况接受采访。

在听证会上对龙泉寺扩建提案表示支持的人中包括盖尔·瑞克林（Gail Rachlin），她曾是李洪志及其“法轮功”在（纽约）曼哈顿的公关代理人，现在则是奥兰治县一名房地产经纪人。瑞克林本人也是一名“法轮功”学员，她表示，自从五年前搬到该县以来，已经向“法轮功”成员出售了300多套房屋。

“法轮功”支持者认为扩建项目将有助于当地经济发展，并表示任何问题都可以克服。但大多数听证会发言者反对扩建计划，称龙泉寺已经扰乱了他们的生活，如果允许扩大规模并吸引大量游客，将会造成进一步的伤害。

“在蜿蜒起伏的乡村道路上造成交通拥堵是非常危险的，不受欢迎，而且不适合该路线的设计，”当地居民肯·波拉达（Ken Porada）的住所距离龙泉寺其中一个入口半英里。“加莱希尔路是供乡村住宅所用，并不是为每年接待成千上万游客的建筑群而建造的。”

官司

创始人为亚历克斯·希拉（Alex Scilla）的环境监督组织NYenvironcom今年就河流污染问题与伍达德和另一邻居提起了联合诉讼。

龙泉寺及其支持者引用希拉在领英上的个人简历，质疑他为什么突然对龙泉寺和其他“法轮功”项目产生浓厚兴趣。

希拉表示他和乌达德对溪流污染和龙泉寺逃避监管的担忧合情合理。“如果你将污水倒入水中，这不是政治问题，”希拉说，“这是污染问题。”

他反过来质疑龙泉寺的非营利地位和由此产生的免税的意义。“除了他们自己的成员之外，他们是否为任何人组织了任何有益的活动？”他问。“你既没有服务公众，也没有纳税，甚至无视生态环境。”

龙泉寺于2022年5月提起的诉讼是其针对鹿苑镇的第二起歧视案件。律师对未经批准经常制造的“有害虚假叙述”提出异议，声称鹿苑镇的建筑检查员过于频繁地访问该大院，实属多余。

在回应中，鹿苑镇称龙泉寺是“纽约州和地方监管程序的连环滥用者”。律师约翰·沃尔什（John Walsh）写道，自2018年以来，龙泉寺负责人就明确知道，这个富有争议的建筑获得最终批准需要什么：提交现有建筑群的“竣工”图纸。然而龙泉寺一直置若罔闻。

相反，龙泉寺单方面阻止检查。一名建筑检查员于2021年7月进入该大院，后来在他的报告中说，与他会面的龙泉寺代表不允许他通过大门进入寺庙和学校区域。

根据《时代先驱报》通过公开渠道获得督察阿尔·多德（Al Dodd）的手写记录：“威廉告诉我，这个区域不对公众开放，我要进去得法官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