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　殇

——追记书画家曹平芳

◆吴春安

　　认识曹平芳在酒桌之上，记得是在2002年长城宾馆，军区司令部印刷厂厂长杨君霖请客。席间听说他有双管齐挥书法的绝技，提出改日采访写一篇文章宣传他一下。他当时寄人篱下，处境并不太好，欣然同意。这便是《湖南日报》双休刊那篇《双管齐下显风流》文章的来历。自此，揭开了媒体报道的序幕，广东卫视以及各市级电视台，香港凤凰卫视台，以及他家乡郴州资兴市的媒体都先后报道他的事迹，他从此不做某企业家的随从，专心致力于书画艺术的创作，事业蒸蒸日上，天南地北、军内军外都有单位请他去表演，航天英雄杨利伟都收藏了他的双管书法作品。国外，泰国电视台慕其名，曾两度请他参加春晚表演。每一次出门，也有上万元的收入。

　　应该说，我们交往的次数不多，但也不算少。交往总需要理由，他爱热闹，办40、50岁整数寿就曾请客；他爱玩牌，有时三缺一时，我就能接到电话而赶过去。尽管我先后住番禺、客村和南海，去他的住所夏茅蛮远。后来他家搬小平村，仍然感觉远，不方便。近些年，他们家搬到了中山六路的状元府做学生课外兴趣辅导，才近一些了。但又由于我长期在外旅行，或居故乡，交往并没有增加，反倒是少了。还有一个原因让我不愿意多去，就是听她女儿有次告诉我，她父母快离婚了。家庭不够和睦，作客担心尴尬。

　　去年12月11日，我已经在长沙住满一年，回广州白云区乡下居住二个月。曹平芳读我文章知道后，电话请我去吃饭、打牌。除故乡南县和省会长沙的同学，以及广州的大学同学，我这几年几乎断了其他朋友的联系，减少了社交的干扰，作息每天都能做到比较规律，加之改过去背电脑为现在带着油盐酱醋走，有效防范了不明身份的跟踪人员投毒，加上喝自配的中药泡茶，解决了尿潜血和尿蛋白的问题，健康状态就有所好转，也就去了。一个半小时才到达，结果曹平芳还在那里联系其他的人，当我面联系的那几个，都称不在广州，有一个说已经在桌子上，抱歉。就我们两个对面坐着，他于是感叹：“病一场过后，没朋友了！”他做生日时，是几十桌，场面很壮观！

　　其实，将心比心，他应该能体察到，人们不太愿意跟病人交往，这是正常的心理。我在重病做肾移植前后那些年，也不大有人愿意跟我交往，他曹平芳三年间仅是打过一个电话。我没计较，向导演美国亚利桑那州春晚十多届的刘洛宏老师推荐，想将他推向美国，可惜没有成功。

　　说起曹平芳的病，还是与交朋结友有关。早年他们两口子曾经登我部队的家门，是吃饭后打牌。我也曾请他来陪过几次客，一瓶酒完了，我是不追加酒的，他便感觉意犹未尽，要酒喝。我不顾情面地拒绝了，说：“并不是买不起那点酒，而是不想让你身体受害。”这一点，别人做不到我真做到了，我给他灌输理念：“酒喝微熏，花看半开。”“这也是我给别人写过的内容，道理是这样的，但上桌子后总感觉不喝够不过瘾！”他说。这，说明他不能做到知行合一，嗜酒而望醉，于养生不利，他并不注意这一点。

　　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我与之交往时控制他的饮酒量，他就寻找同好此道者，终于在状元府居住后如愿以偿：有了外语外贸大学某退休教授和Z画家，我去参加过两次，他们都是一醉方休。前面那次是在外面店子里吃的，我和陈小平商量，为祝贺曹平芳书画培训基地扩大规模准备多招学生，每人拿300元贺金。Z画家很不满意，眉头紧蹙地批评我：“我在这里，你算老几？轮到你作主呀！”我提前走了。后来了解，那两人都是长期白吃白喝，送两句主人好客的恭维话，打秋风次数不少。费钱是小事，问题的关键是身体喝垮了：第二次去时，我仍然不喝，看着他们喝，我自病后，自律的情况整体不错，并因此身体受益。曹平芳下楼买了四次酒：饭前一次，后面是每次加两瓶啤酒。我一直是劝他们喝酒不要这样猛，被Z画家骂得狗血淋头。看曹平芳被他们恭维大方而下楼买第四次酒时，我趁机告辞了。

　　一个月后，曹平芳轻度中风，花了一万多元治疗，虽然结果还能够行走，并恢复了语言功能，但行动迟缓，讲话舌头明显转不过弯来！我1987年参加全军三级知识竞赛用脑过度，第二年病一年，可见身体透支受伤害，转化为疾病，有一个滞后的过程。这个时间差让人麻痹，但我体察到了。我去探望时，给曹平芳指出：你想没想过，正是那次一餐饭下楼买四趟酒的聚餐，喝坏了身体？他表示认可。

　　后来那个教授好象是喝病了，Z画家也喝得整天流口水，控制不住，曹平芳才停止邀请。

　　曹平芳表示认可我的观点，可能是礼节性的。也可能是悟了，但行动上做不到：我的大学同学王四端请他们夫妇吃饭，我坐陪，他准备猛喝过瘾，我提醒王四端：“曹平芳中过风，不宜多喝。”王四端感觉面临一种危险，就将酒让曹平芳带回去，慢慢喝。

　　前面插叙了这么多，现在文章再回来写去年12月11日他邀我去的那晚：他的电话最终联系到邮电学院的某教授，他反邀曹平芳过去，于是，我便跟着曹平芳夫妇去蹭了一顿饭，再度感觉他见酒疯狂的一幕：邮电学院两个副教授都是酒仙级的，还有一个民办大学的湖北籍中年副教授。曹平芳越战越勇，比几个正常人都喝得多，妻子段胡招急在心上，劝不见效，就悄悄将自己的杯子去倒上白开水，然后替换掉丈夫的酒，曹平芳喝到口里感觉不对劲，扭头吐掉后朝妻子破口大骂：“这样干，你妈的个屄！”

　　他们4人不知道是喝了两瓶还是三瓶，我到9：00就走了，一直没有端杯。主人也劝曹平芳别喝了，但他十分固执，坚决要喝好，我担心桌上出人命，我的大学同学张建辉、学弟戴先锋都牺牲在酒桌上，专门手机录了劝曹平芳“别喝了，身体要紧！”的话后，告辞了。不是不相信朋友，近20年看报道，在一个桌上吃饭，如果某人出事，陪客尽管没喝酒，也冤枉赔钱十万八万的例子并不少。一个半小时到达大纲领宿舍后，放心不下，还是给段胡招发微信问情况，回复是：四人正在打麻将！

　　这种酗酒加熬夜，对身体的伤害是巨大的。我判断，比上一次更厉害，有可能引发滞后的身体强烈反应。元月份，曹平芳又打电话，邀我去他家打牌、喝酒，我谢绝了，话说得太明白：“我都戒了，希望你也戒。上次邮电学院教授请客你那样喝，身体坚持不了多久！”他似乎有所触动，问我6年前教他的喝毛冬青茶洗血管到底是否有效，在哪里买？我告诉他：中过风后，那个方法不够力度了，吃蚂蝗才行。想必没有实施，他向来不太相信和重视养生之道。

　　3月2日，儿子回广州办户口迁移，事未办成，我因和他打的未带口罩并请他在机场广州酒家吃饭聊天一个多小时，结果次日肋骨痛，然后是咽喉痛，而且痛感与日俱增，到第四天就如小刀割，一天三餐吃面条都吞咽困难，费时多多。因没有去年12月新冠阳性的发烧、畏寒、失眠、盗汗和心脏痛等症状，我没有想到是从儿子处感染了上海版病毒，儿子告诉我上海版最主要症状就是咽喉巨痛，才明白过来。之后，是大学校友、战友谢德艳在长沙举办妻子的安灵仪式，其妻吴幼娓癌症加新冠逝于澳大利亚。然后，是德高望重的高中老师雷源黔新冠病故，我都因此没有参加。去年年中到现在，逝去了许多熟人，有初中老师郭冬山，长沙师机关及所属部队领导徐达宏、黄克锐、刘德哲和朱传淼，以及在顺德的高中校友熊爱民、程传仁，有的当时得了消息，有的消息都是一两个月后才知道。就在这第二次新冠阳性的3月9日晚，段胡招发来了曹平芳再次中风开颅手术的消息请我转发筹款链接，我惊讶，又不惊讶，毕竟我早猜测到了。身体情况自然是不能去，转发链接并自己捐了300元。听说没有生命之虞，我想今后双方都好些了再去探望呗。

　　我担心曹平芳这次花几十万元医疗费治好了之后，仍然在饮酒方面控制不了自己，这时规劝，效果最佳，于是写了一首《问曹平芳》诗发过去：

双管同挥走龙蛇，罕知你本是画家。

羊城美宾惊绝技，泰国春晚捧鲜花。

航天英雄存墨宝，状元故居教灵娃。

狂吻杜康厄两度，亲友劝戒何不纳？

　　段胡招说，给曹平芳看了，诗写得非常好，切合人生实际。

　　3月23日上午，我经阳江、湛江到达长沙，大纲领的房租到期后，开始旅行并写作游记。妹妹说北方天气尚冷，要我回乡小住。这时，段胡招问我是否在广州，是否有空？我马上发了地图定位过去，她没有回复。然后，就看她在微友圈发“音容宛在”的告丧消息了。

　　曹平芳，没有能够挺过这一关。一只水桶能装多少水取决于它最短的那块木板，一个人的寿命取决于最大的性格毛病或饮食坏习惯。我经过一番周折后，感悟了这些人生哲理，病比他重，处境比他艰难，但生命和艺术的创作能力尚在延续。曹平芳殇于酒害，终年57岁！而40～70岁，正是艺术家的黄金岁月。斯人已去，贪杯伤身可留作人们珍视生命的反面教材，教训值得大家吸取。

　　今年是我大学毕业四十周年，同学们原定金秋在广州举办聚会，我动过到时请曹平芳上台给军校老同学们表演双管齐挥的念头，现在是永远没有机会了。

　　安息吧，朋友！如有下辈子，千万不要酗酒。

　　　　　　　　　　　　　　　　　　　　　　　　2023年3月24日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