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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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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翻拍旧照,将700张纸质照片一张张制成电子版,重复着拍照、调正、剪裁、存盘、标注的简单动作。这些3R或4R照片,早在2004年堂侄女吴疆将清华紫光扫描仪寄存我家时,便趁机都制作成了电子版。但三年后发现电脑里的照片明显变少,如我1998年在承德旅游照了20张照片仅剩下4张,又如我2001年4月曾回故乡,到过岳阳南湖,照过的唯一一张戴贝雷帽的军装照(全家福)不见了。于是,又去番禺电脑城买了一台明基扫描仪,重新扫描,再删除掉重复的,算是恢复了。近两月我编辑游记给书稿配图时,再度发现电脑里的照片大量减少:2016年从西藏飞昆明,写过一篇《三百八十元游大理、丽江》,除《美篇》发表及写游记时插入书稿中的十余张,其余近百张都被删除——不,还给留了一张四个大学同学的席间合影,删除者无论是远程还是潜入房间干的,还显得有点人情味,没做绝。可能考虑了我的游记揭黑也有分寸。至于当年扫描的纸质照片电子版,又发现少了一小半,消失的都是最重要的,于是用手机翻拍,试图再补充完整。
但永远是不可能完整了。纯电子照片被人删除不能恢复;而这次扫描从老家弟弟那里取回的纸质照片,发现丢失几十张,如以上提到的那张戴贝雷帽的全家福,还有结婚两年多的夏天周日夫妇一起陪我母亲上岳麓山所拍的,以及参加2004年中美合作交流会与美中贸易协会主席罗伯特·古德曼等人的合影,都不见了,心中留下遗憾。
翻拍的过程中,脑海里像放无数的电影片断,若通过剪辑连起来便是我为男主角的一部人生长剧。虽然花甲阅历的人心中难起大浪,但泛起酸甜苦辣的死水微澜难免。我挺享受这一长达6天的过程的分分秒秒,付出的劳累,给了我另一种精神的收获作为弥补。
最先拍的是母亲游火车站拍的那张彩照,时间记得是1986年冬天。1985年母亲在家领着雪安弟、丽娇妹除做田里的事,还要忙烧砖、做屋,干重活一年,大约是身体应急而长期紧张滞后出现的生理反应吧,才53岁的她之后的一年都感觉极不舒服,担心会死,通过弟弟写信来说想看火车跑的样子,以及大象到底有多大。我于是趁恋爱回乡之机将母亲接来长沙,办公室买了一台傻瓜日本相机,就买了一卷彩色胶片,先买站台票陪她进去看了火车进站,然后是去动物园、烈士公园玩。冬表姐也带着孙女过我部队里来会了面、说了两天心里话,母亲感觉就说好了很多,住了20多天,春节前和我一起回了南县。她还悄悄带走了我大学期间在长沙书店买的《刘海戏金蟾》和《梁山伯与祝英台》两个剧本,回去反复看,将故事讲给邻居听。后来母亲又活了21年,以74岁离世,除中风去世前一个多月经历磨难,期间未得过大病。
母子之间的交往是人生中最漫长最丰富的历程,也难免留下遗憾,但我对大学毕业三年后的这一次安排,现在都感觉相当满意,回味是甜蜜而温馨的。感觉孝顺的关键在于顺从长辈的意愿,才能得到好的效果。
这些成摞的老照片,时间顺序已经打乱。第二天,我拿到的一张照片,让心中泛起的涟漪比前面的那张更大,这应该是它包含的信息量更丰富的缘故。至今,清晰地记得拍摄于1985年青年节。当时,我从岳阳的团单位调入长沙师机关两个月不到。机关共青团组织青年到岳麓山游玩,领队的是业务处的参谋李自明。照片,由这位先调入机关的老兄拍摄,属于人生转折时期的重要资料。不仅工作单位改变,还有两个明显的转折:是我从65式军装换穿85式军装的头一张照片,也是人生中拍的头一张彩色照片。略为遗憾的是,照片上我表情太严肃,头高昂,又戴着大盖帽,显出一股傲气,甚至说有点儿凶也不夸张,与本人的年龄、阅历和性格都显得毫不匹配,另一张我与同乡谢海军的合影,同一个人所拍,就面带春风,十分和谐。拍摄时间相差不过几分钟,感觉却有天壤之别。
这张单人照后来反复看,总感觉气质有点像文革电影《渡江侦察记》里的反派人物——陈述饰演的敌情报处长,虽然我与那个角色年龄差距甚大。我拍照时并不紧张,可能是想什么问题去了。高个的李自明蹲下去拍的,他想让我在照片里显得高一点,或者爱晚亭位置更适中。两者累积,便凑成了这一效果。我,不太喜欢它。
1984年春节,我到过湖北公安县杨家厂镇福利村的堂兄吴阳安家,意外得知长我18岁的他保存了我3岁多拍的照片,惊喜之余,马上将其从玻璃板下取出装入口袋,答应回部队后寄军装照补偿。不觉拖了一年多,这时我记起来,便加洗了一张岳麓山单人军装照寄去。有缺陷也得用啊,总不可能寄合影吧。彩照,乡下应该没见过,85式军装看起来对他们也许会有一种新鲜感。
2008年修族谱时我再度到了公安县,阳安哥已经病故。提及照片,范谋英嫂子告诉我:“起了大作用!有年,你哥在街道旁边修鞋,因有大官要经过,在前头清道的人嫌他搬机子的动作慢,口里还啰嗦,将摊子掀翻,他们还拳打脚踢,你哥受了伤。”
堂兄早年当过炮兵,清晨起来学雷锋做好事给连队挑水路过马厩时,被拉炮车的马一脚踹到几米深的圹下,摔伤了脑袋,有时会发癲痫,那些政府的人可能误以为动作迟钝的他不配合。嫂子稍作停顿后接着说:“人伤了躺在床上做不得事,也没得别的办法,我就拿了你的那张像去找镇领导,说吴阳安当过兵是国家的人,你不治好,他老弟说要来找你们麻烦的!”
镇领导看了照片,可能感觉这位军官有杀气,竟然真派人将阳安哥接去医院治好了伤。想不到照片会起这么巨大的作用,我一时心情复杂。一张有明显缺陷的照片,关键时刻作为我的替身出面,竟然解决了堂兄的困难,自然欣慰。照片有此奇特的经历,以前无法预知。
这个故事没有至此结束。余波是,明侄从上面的事例中感受到了穿军装的堂叔能力非凡,因年龄和文化程度的关系,离婚后到深圳打工一时找不到职位,就重操老家的旧业:搞个汽油桶配上炉子做锅盔,结果被城管没收。他打电话给我:“请您出面解决一下。我们家族就出了你这么个官,省城的官给深圳城管领导打招呼会起作用。”我只能告诉他,我当过军官不假,但只是一个无权的工程师,现在也退役了……”为证明确实没那个能力,还举了自己的例子:在广州沙河大街,我看到城管在没收一位妇女挂在脖子上的胸摊时拍了照,他们让我抠出胶片作废,差点相机都被没收。但明侄终就无法理解,口里嘟嘟囔囔,说我是当官不为亲人作主,我是和尚丢了腊肉——讲不得的苦,无法继续解释。后来他再婚生子时,我特意去深圳送了600元礼金祝贺,以减轻对自己无能的苦恼与自责。
前面写亲情关系,第三张照片就写友情吧。第四天,拿起了两张我与一个笑得很亲切的胖子的合影,心中忽觉涌出一种欠疚感。胖子叫芮灿庭,《羊城晚报》副刊编辑。按年龄,应该称叔叔也可以叫大哥,但几次去他家打扑克,见军区宣传部的文化处处长苏玉光、创作室的节延华等作者都叫他老芮,也从了众。第一张摄于1998年,我们已经结识5年。1993年调广州前,我仅发了几个短篇小说和一些小小说,根据《花地》副刊的特点,试着写了数篇纪实散文寄他,结果都发表了,《父亲的白衬衣》放在新花集里,是将我作为新人扶持,《父亲送我一本书》发了头条,属于对写作手法的肯定;《屋梦》与华君武、王蒙等前辈的作品发在一版,则说明他帮助我成功实现了从小说向散文的转型。达到省级报刊发表10篇的标准后,他和《作品》编辑邱超祥一起推荐我加入了省作家协会。这里面,并无庸俗的请客送礼,找他而不找别人,不过是凭一种同乡之情,他是南县人。他有打两副牌升级的爱好,周末有时会喊我去参加,他对我的事业发展帮助很大,我有时也未能答应,原因一是当代社会上包括军官内都流行带点彩的麻将,打扑克也小赌,而且流行三打哈了。他却仍然玩素的,连输者钻桌子的惩罚都没有,少了点味道。还有一个原因,是我后来住番禺,周末才回市区的家,去陪过两次,有次太晚就睡在了他家,结果妻子闹意见,只能给老芮解释,后面没再去。这张照片,就拍于一次到他家打牌之前。48岁那年,他已经患过肠癌,经历过大手术,人虽乐观如旧,但身材明显变型,打上了病魔摧残的烙印。第二张则是2004他和一个空军转业的同事到我家打牌、吃饭前在楼下的留影。
后来,老芮癌症复发并在2010年转病重,我则因遭某特种机构投毒而患了尿毒症,也到了晚期,躺在医院里。“度日如年呀!”他逝世前个把月,打电话给我诉苦。我虽然2009年去过病房和他家探望,但遗憾这关键时刻没主动打电话给他安慰,这完全可以做到呀。他在2011年去世前,我因做了肾移植手术而十分虚弱,移植肾炎症频发,最终没能够送别他。
为消除内心的歉疚感,我曾给他家打过两次电话,头次是我2012年某晚做了一个长梦,看见老芮戴着黄色安全帽在大型建筑工地忙碌,似在担负着指挥建设的重任。醒后起床小便再睡,竟然又梦见了他在工地,怀疑是托梦于我,于是傍晚激动地打电话给他家,他妻子李淑娴或女儿芮志文、女婿刘武军接都可以,却是呀呀学语的外孙接的,隔日再打,还是,循环往复。我又怀疑命运安排这梦内容不应传播,放弃了打电话。第二次则是在2019年,我将《平学》初稿写成后,想着他写了一半的那部有关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在我国工作和生活阶段内容的长篇小说,他病重时给我的电话里曾有着浓浓的“写书未成身先死”的悲怆,想跟他的家人商量一下能否将遗稿和有关资料给我,由我来续写。有的人说我的文风像鲁迅,其实跟老芮最接近。当然不是学的他,我在长沙时就定型了,是凑巧两人有着想同的逻辑思维。但他确实是我的老师,因为他曾是军队专业作家,我却一直是业余作者;他是大报文学编辑,作者约定俗成都称其为老师,我写他的文章标题上就尊称他老师,这个不曾含糊。但我的联系电话也未打通,想是天意,又担心自己的写作能力拿不下,就放弃了原先的想法,对老芮的歉疚感,便继续延续在心间。
许多照片里的故事还在酝酿,我只挑酿成了醇酒的品味。翻拍进行到第五天,我拿起了一张自己与一个青年的合影,我穿着军冬装,右边是一个比我高而胖的青年。他叫钟兴,也是来参加1997年度广州市作家协会年会,刚刚认识。他是个自来熟,招呼过后递上名片,就一起站在礼堂后部聊天,介绍他是江西赣州人,在花都县《花之都》报当记者、编辑,欢迎我投稿。这时,一位个子不高、双目明亮如鹰的古稀老人朝我俩走来,介绍说他是《广州日报》退休记者,提出免费给我俩合影。瞌睡了递枕头,我们没有不同意的道理。他退后两三米远时举起了相机。这张拍好后,又给我们各单独照了一张。给我拍时,还主动提示拍敬礼照。我这时有些走神,心想是该给这位长辈敬礼:他声明分文不取,退休后一直自费买胶卷给他喜欢的对象拍照,洗好后再出邮费寄给他们,自己也留一张作底。他是作为一种修身养性的乐事来做的,其实也是在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啊!可惜我的礼没敬得标准,留下遗憾。拍完后,他从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让我们留下邮寄的地址。当时,钟兴还请他题了字,老人用钢笔写得龙飞凤舞:“进取的人生永不老!”他的思想境界进一步展露,让我佩服。
我的敬礼单人照丢失,但牢记着这位老人的姓名:殷勤,心里至今还在给他敬礼。孔子说与陌生人结交,以仁义为准则挑选对象,虽然与老人仅一面之交,但他就此长驻我心间了。
脱军装后,我20年写的股评博客400万字,股民点击有6000万人、次,是不收费的;我在《美篇》和自己的《当代杂家》公众号已经发表800多篇文章,都是免费给大家欣赏,其中的游记不仅写作时死了脑细胞,还花了巨量旅差费;2014年我无师自通摸出作词和谱曲的技巧后,还自费数万元将歌曲都制作出来,目前已有18首,也是免费供人品尝的;修族谱除了身心的劳累,还垫上了2万经费;给村里修路募捐操心费力,自己也捐献和开支了1.5万元之多……现在,我看着殷勤老人给我的免费摄影及邮寄的照片,心间满是崇敬感,猛然发觉自己早已经将他作为了学习的榜样!老人最值得尊敬的是明理,即看开了人生多余的钱带不进棺材,不做守财奴,在有限的生命中花在有意义的爱好上,既能促进自己益寿延年,还有利于社会。
想到这里,我停下了手上的翻拍,百度搜了一下他的资料,可惜没看到。都过去25年了,不知道老人是否还在世。
老照片沉淀了时光,岁月的精彩与荒唐都已化成五味悄然躲进里面。你翻阅时心头泛起的感觉,就是善恶指标测试你的人生历史后报告的结论。这些复杂滋味中的美好部分,是你余生应该继续浇灌生命之树的甘霖。从这个意义上讲,老照片具有一种明显的保健作用,值得人们好好珍惜和利用。
2022年12月16日于大纲领村
作者简介:吴春安,退役陆军上校,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广东省音乐家协会会员。邮箱:37585822@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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