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之初,明翰和毕方、游光等人参加过一次自行车采访活动,去的是数千里外的温州,感受过一回中国人只要给他们一点点自由,就会激发出无限创造活力的感动。那时候称之为“温州模式”,也就是以家庭工业和专业化市场方式发展的非农产业经济。
那天到嘉兴著名的“五芳斋”用餐,邻桌坐一个脚穿雨鞋的乞丐模样老人引起了他们的兴趣。一打听,却正是从温州而来,与他们正好逆向而行,说是要一路乞讨着去北京瞻仰伟人遗容,因为他怀念以前打土豪分田地的年代,也怀念越穷越光荣的平均主义,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但原则是少数服从多数。见有人理他,顿时老气横秋地大声演说起来,游光一把把毕方拉了过来:
“这种疯疯癫癫的人,你们也理他!不干活,穷得叮当响就是无产阶级?自己都救不了,还要解放全人类?”
卓摩感叹违背常识的人,比遵守常识的人更坚强,顽固的程度往往与愚蠢成正比;傻瓜的大小也往往与脾气成正比。但在历史的长河中,不能将二三个浪花当作大海的本质;二三天的温度也不是季节的本质。
车队刚过嘉兴,天就下起了雨,到乐清转为暴雨,洪水淹没了公路,一时进退都是一片茫茫流水。好在大家车技不错,车队仍在没膝的水路上行,远远望去,象一队浮在水面的鸭子,且队伍拉得有几公里长。
卓摩的自行车突然打滑,是飞轮棘齿卡住了。客路远灯雨黄昏,找人修车是不可能了,但山里居然还有人用油灯!那就好办了,去讨点煤油灌入飞轮就有可能让自行车起死回生。推门所见,却是七八个年轻人正在听一老者讲《南吴旧话录》中的开篇故事。
故事发生在明初永乐年间。哥哥刘铣在地方上任官,因贪污事发,要解往京城。去北京路途遥远,于是刘钝新婚的第二天就一路护送哥哥上路了。刘铣被判了死罪投入刑部大牢后,弟弟买通牢头,想让哥哥在受刑前回去最后见一见家人,哥哥溜出去期间,由自己入牢中顶替。
然而令人揪心的是,哥哥刘铣却一去没了音讯!幸运的是,京师士大夫都知道刘钝兄弟的事,为他们兄弟情谊而感动的人也不少。不久刑部衙门需要一个字写得好的人来书写公文,牢里管事的就推荐了刘钝。加之大家同情他,时间不长居然就免了他罪,放他回去了。反正历史上的皇帝没有几个脑子是正常的,多的是一生平庸者,为了掩盖其非正当合理性,不时提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主张,反正大臣们都会照例歌功颂德一番的。
等他千里迢迢回到家门前,可把家里人吓坏了。原刘铣对家人编了个故事,说自己得到赦免而归,弟弟却在路上染病而亡。现在家人不明就里,还以为刘钝的鬼魂回来了,他母亲忍不住伤心地大哭起来,说:
“儿子啊,知道你做了孤魂野鬼挺可怜的,如果你在那边不如意,饿了,我们自然要祭奠你,可是你不要这样来吓唬我们啊!”
刘钝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头脑,等他把遭遇的一切说出来,大家才明白怎么回事,把他迎进了家门。躲在家里的哥哥一得知弟弟回来的消息,赶紧从墙洞里溜了出去,从此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山村里的昏暗灯光下听人讲故事,他体验到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但老者将刘氏兄弟的祖父刘仲礼被招出仕,朱棣靖难之役时绝食七日而死,与孙辈的行为作比较,很有点道德底线教育的意味。
那天他们来到了会墅岭下,此地正是李白诗中天姥山的北端,早在东晋就因谢灵运开山凿道,留下了“瞑投剡中宿,明登天姥岭,高高入云霓,安期还可寻。”等诗篇而著名了,岭下有传说中唐玄宗时那个讽刺卢藏用走“终南捷径”的著名天台道士司马承祯,应诏出山行至此而后悔的“司马悔桥”。
会墅岭峰峦险峻,大家事先对这里“东南沿海丘陵地带”认识不足,连干粮都没带,遇到这么一段高陡漫长的公路,找不到一家平时特多的路边小饭铺,着实让人感受了一番“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苦其心志”的滋味。登上会墅岭,正在饿得走投无路时,终于在卡车拖起尘埃的雾团里露出一家小店,货架上装著散装的花生米和罐头食品,却有太多的霉斑和锈迹,卓摩和大家只好悻悻离去。下山时几位又累又饿的骑手四肢发软,纷纷“落马”摔下碎石路上。下山一路滑行了几公里,地势才渐趋平缓,远处渐渐的可以见到云雾缭绕中天姥山主峰“拔云尖”了,而夜雨中的前方只有灰蒙蒙的山路,和同样是灰蒙蒙的河流隐约在黑暗里。
卓摩车技好骑得快,毕方他们爬上会墅岭时已是半夜,又累又饿中叫开那家小店,把能吃的都投进了饥肠。
风雨中长途跋涉到了瓯江大桥亭中,几个人拿出啤酒,就着野蔬指点江山,却不知道他们停在亭下的自行车都被拔掉了气门芯,走下山坡时,毕方和游光还在那里面对着涛涛浊流发誓说:
温州街头多美女,而游光不巧得了重感冒,在温州活动的几天,他都呆在下榻的华侨宾馆内。没想到活动结束那天,队伍里多出一个人来!她就是游光肤如凝脂的如花美眷。温州美女果然开放、大胆,人道是娶一个少奋斗十年!遇到火一样热情的游光才二三天,居然不顾一切地跟着他离开了温州。一路上害得自视条件优裕的毕方老想横刀夺爱!卓摩见毕方老是要掺和到他们中间去。就老实不客气地对他说:
“多难听,怎么叫第三者呢?三人行,必有我师嘛,他们老是两个人在一起,我不过是怕他们不长进嘛。”
这个温州美女,与游光结婚后,游光遭遇了一次绑架。绑架者打电话给她,要她送五十万元来赎人。结果绑架者听到电话里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我会马上报警的,如果你把他杀了,正好省得我去办离婚手续了;如果你把他伤了,反正与我没关系;想让我不报警,你得先给我送十万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