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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事情常发生（十八：他脸红了）
马路是机动车的考验场；自行车的竞技场；行人的娱乐场；农民的晒谷场；商家的叫卖场；情侣拥抱的演练场。当过多年汽车修理工的明翰，很快就在这种危险的马路上考出了驶汽证，卓摩就介绍他去了出租公司当司机，说这个工作比较安定，过些时候开上“沪Ｘ牌照”的个体出租车就高枕无忧了。那天他在医院门前和一位去过很多国家的医生等人，闲聊中问医生：
“和其他城市比，上海什么最少？”
“怀孕的大肚子妇女最少。我敢跟你打赌，无论站在哪条路边，一天都看不到五个。”
午饭后，偏巧医生要坐车去妇婴保健院，他又想起之前打赌的话头，医生不动声色地道：
“不必费心了，这里一、三、五下午门诊，二、四、六上午门诊，今天正好逢双。”
正说这话，同车队里的叶晃也送客到了妇婴保健院，两个出租车司机开始交流经验：
“停车有讲究，一是客人上车要急停；二是客人下车要找地方慢停。”
叶晃说：
“那是小儿科，我是行走路线要按客人口音定，本地人老实走，外地人按所在距离远近比例走，遇到外国人，环城线上走半圈再问‘你到哪里去？’”
他还告诉明翰说车队里突然要举行技术竞赛了。明翰想眼下正是旺季，停止运营一天搞竞赛，真有点匪夷所思。有人猜测，是要通过竞赛，选拔专职技师了，这是上级早就要求的。不管怎么说，设定了三千元的奖励，已经足以让大家摩拳擦掌。尽管他们心里都有数，明翰，才是大家都是佩服的人选，不仅安全行车里程也数他第一，而且还有一手修车本领，车队里没人是他的对手。经理也早就对他说过：
“要不是你没有文凭，早就提拔你到队部当技师了。”
越是落后就越讲究形式；越是虚伪就越是需要真诚的表示，一个人一严肃，你就得怀疑他是否真诚了。谁知道这究竟怎么回事呢？按照以往的经验，谁能得奖是讲不清楚的。
其实明翰知道，当技师与有没有文凭无关。自己其实已经在干技师的活了，只是车队里没给技师的待遇而已。果然开了有关的会议，让参赛者提出申请，可是话还没有说完，很多人就都溜了。事后有人解释：
“开会的事都是不重要的，重要的事内部决定了，从来用不着开会。这种好事早就有内定的人选了，你提出申请是有求于他而不得；你不提出申请是表示自动放弃，两者都输了。所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走而不战是不算输的。”
鬼精灵的叶晃找到明翰，说是奖金归明翰，他再给明翰添上三千元，让明翰参赛时把第一名让出来，明翰居然答应了。但他知道，叶晃的水准在车队里只占第三名，那么他也一定也摆平了另一位，这下子叶晃把赌注下大了！
竞赛开始了，明翰见大家公认为第二的那位对叶晃毫不留情，莫非他把叶晃给卖了？这也太不仗义了吧！于是明翰驾车赶上前去，来了次突然熄火，对方想不到明翰也会犯熄火这样低级的错误，冷不防与明翰的车发生了碰擦。结果，叶晃就顺利地得到了第一名。这事很快也传到了领导耳中。
最后，大家终于弄明白了，大赛的目的只是经理的朋友，也就是卓摩单位里的刘总要在车队里挑选一个技术顶尖的专职司机！难怪那天有几个陌生人也来观摩大赛了，他是要亲眼看一看他选择的人选。经理的朋友当然也是领导，而且是更大的领导。他原来的司机在车祸中断了腿，残废了。我们的失败总是在别人的胜利中得到彰显，也总是在培育别人的财富制造我们的贫困。
过了几天车队里真的聘请了一位技师，但不是叶晃，而是那位断了一条腿的残疾人士，明翰则被派去顶替了他原来的位置。
明翰干上了“开小车，跟着领导混吃喝”的行当，令他大失所望的是，这么大一个单位，领导竟然坐的是一辆面包车，而不是高级轿车！领导看到他失望的表情，就对他进行了教育。他对明翰说了范纯仁的故事：
“范纯仁有两句名言，‘惟俭可以助廉，惟恕可以成德。’他的子侄把他作为座右铭，终身加以奉行。范纯仁自己也非常节俭，食则‘无重肉，不择滋味粗粝’；衣则‘每退自公易服褐’，自少至老，从做小官到大官，始终如一，我们应该像他学习啊！”
听他这么一说，明翰不由得对刘总肃然起敬，心想，果然比原先的那位车队领导水平高多了。最后他告诉明翰，其实单位里也有高级轿车，只不过平常不大用罢了。他说，以后下班时，你可以把那辆车开回家去，顺便在路上熟悉熟悉性能。
没过几天领导就出差去了，明翰驾驶着那辆宝马来到原先的车队，一来是向老同事们显摆显摆，二来是想找他的前任，向他请教请教如何干好这份工作？这位在车祸中丢了一条腿的前任，为明翰的诚恳态度所感动，对他说：
“看在你特地来上门请教的份上，我干脆把我的前任告诉我的也告诉你吧。”
他是这么说的：
“防曝薄膜挑贵的贴好，后视镜一定要往上翘，车子再摇你可不能笑，掉头高架环城路上绕。想看也只能眼角一扫，知道的事不说最重要。这都是很有用的经验之谈噢！”
虽然有些意思他还没完全弄懂，但他知道，必须牢牢记在心里，以后肯定有用的。
领导还经常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和他天南地北地聊。一天他对明翰说：
“你英姐想买些内衣，又怕阿姨不会买，我又忙得没时间，真没办法！”
明翰知道：所谓英姐，就是领导的妻子，于是问他：
“你知道英姐的尺寸吗？”
领导熟练地背了出来。
下班的时候，副总有事汇报，所以同坐一辆车回去，和平常一样，把领导送到家门口，然后再送副总。领导下车时，明翰对他说：
“你忘了座位底下还有一包东西呢！”
领导没说什么，取了那包东西就下车了，第二天上班时对明翰说：
“以后多买几件，把你老婆的也买上好了！”
明翰想，所谓：实在没法过，开个成衣铺，挣点零花钱，捞点零碎布。原来领导也这么贪点小便宜啊！
上了班，明翰看见财务科长他们都在办公室，就拿着一张发票走进去让领导签字，说是上次买的办公用品。他头也没抬就签了。
单位的业务员都是清一色的美女，而他们的业绩也似乎是“论姿排辈”的，可是最近竞争激烈，她们的指标也不能都完成了。阿莉是其中的姣姣者，据说曾在是某次变相选美中一举成名，明翰曾打听过她的学历，有人说：
“她不愧是个财贸大学的高才生啊。”
“没想到她居然还是科班出身。”
“可不是，她可是‘财貌关系学’的高才生哦。”
“从来没听说过她上过什么大学啊！恐怕是自学不考试的特殊专业吧？”
明翰看到业务员阿莉向领导汇报工作时的情形，才明白为什么要后视镜往上翘了，因为不那样的话，从后视镜里一直可以看到业务员的裙底！而业务员汇报工作时，领导就不坐在副驾驶位子了，他会坐到面包车的最后一排去。那天回家的路上，他感觉到了车在奇怪地摇晃，用眼角一扫，就什么都明白了，于是调转车头绕上了高架路……
“现在到哪啦？”
过了很久，听到领导这么一问，明翰知道这会儿可以回家了，这才一边回答说快了，快了，一边下了高架。
第二天听到财务科长向领导汇报时问：
“阿莉指标完成得很不好，年终奖是不是不发了？”
“她好像有点实际困难，这次还是发给她算了，告诉她明年一定要把指标补上！”
就像雨后潮湿的林子里长出许的蘑菇一样，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到处出现了洗脚店，因为领导也有去洗脚店的爱好，明翰也跟着没少去那里。在享受脚底按摩的时候，最引人注目的，也许就是那些洗脚妹手指关节上隆起的厚茧了。这些大致在18至25岁的洗脚妹，因为文化程度低，或者其他原因，在城市里打工找不到其他工作，只好来干她们自认为是又脏、又低贱的活，凭着她们手上磨出的厚茧，在别人脚丫子里讨生活。
一天，领导指着明翰对洗脚妹开玩笑说：
“好好整整他的脚，别让它走到歪路上去了！”
洗脚妹迟疑道：
“现在还有什么正道、歪道？只要有路可走就行了！”
明翰突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烧，好像她说的就是自己，于是他开始思考这个问题：自己究竟应该走了什么样的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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