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大家都应邀去参加了一回明翰为自己母亲举办的寿宴。
多年来,他母亲总爱唠叨数十年前吃过的红薯与柳条鱼,于是他决定在她寿宴上,让她了一次夙愿。
打了一圈电话,终于找到了那种红薯,但柳条鱼难找,就只得驾车到几百公里外的老家,在山间小溪上忙活了半天,终于捉到十几尾小鱼。回来后他特地叮嘱厨师,要按从前的办法把这两道菜做好,到时给母亲个惊喜。
寿宴上他母亲激动得眼角泛出泪花。明翰赶紧给她夹菜:
“这是您最爱吃的‘栗香棒’和‘一筷鲜’,快尝尝。”
正当大家被感动得唏嘘落泪的时候,他母亲叹了口气道:
“傻孩子,那时我说爱吃小红薯,是因为想把米饭给你们吃;说爱吃柳条鱼,是因为想把大鱼留给你们。现在你也为人父母了,怎么不明白,最大的快乐不就是为儿女付出吗?”
卓摩也谈起了当年的往事。也是1972年,明翰去插队落户时兴奋地对他母亲说:
但他母亲的眼神却变得忧郁起来,难道她不为孩子长大了而感到高兴吗?她继续说:
“你现在17岁了,可是既没有多少文化,身体又这么单薄,家里还穷得叮当响,我实在为你的前途担忧。”
“咳!你操那个心干嘛?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
这话一出口,立即吐了一下舌头,因为他想起母亲最不愿意听我说这句话了,有一次她就没好气地说过:
“我不懂什么唯物主义,我只知道,究竟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或者农民和地主究竟谁养活了谁之类,是讲不清的问题,所以,凡是带‘唯’的说法,我都不爱听。不是宗教的宗教,比迷信更迷信,而越是没有自信,就越需要迷信。”
“从前呐,有一对兄弟。哥哥娶了个有钱的寡妇,于是盖起了楼房。弟弟忙前忙后地为他张罗着,盖完了楼房,请乡里的人吃饭时,哥嫂却嫌他太穷,不肯让他坐正桌,把他赶去和小工们一起坐了。没想到数年后,弟弟家也盖起了楼房。请来赴宴的哥嫂不免问起弟弟何以发了家?弟媳妇指了指挂在墙上的一副鱼骨头和一根肉骨头道:那是上次哥哥家宴席上吃剩下来的,我拿回来挂在了墙上。每天看看鱼骨头,织布织到半夜后,看看肉骨头,下田起身五更头,所以这几年,我们也攒下了一点钱。讲完这个故事,她总会叹一口气道:
“可惜我的努力仅能维持活命,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甘心于淹没在了生活的浅滩里。”
据说她读书的时候数理化都不错,可是好像她一生中都没用到过那些知识,只是在毕方读书的时候,用来教过他做作业,她说:
“不知道你们学会了,以后是不是也只用在教子女功课上!”
此话好像被她言中了。在文科方面,她的形象记忆法也让游光记忆深刻,比如一个“魅”字,她先让毕方想象出一个可爱的妹妹,然后那个女孩子死了,变成了鬼,就会很想念她,所以就是有魅力的“魅”;再比如一个“威”字,她说:就像三口之家,只有一个女人她就很威风!
同时她好像还是万宝全书,无论问她什么问题,她都会有有根有据的回答。一天他忘了“三思而行”的出处,老妈就脱口而出:
“三思而行,就是用脑子想想,做这事是不是值得?再用心想想是不是会被人利用?再肚子里想想是不是必须去做?”
“闲,就是只有一个人,再用一根木头把门闩上了,有他人存在就不得清闲。现在有你们在,我怎么清闲得起来呢?”
“她道:你知道什么叫伟大吗?那就是他的背后有人跟着,我到电脑上一打字,会跳出‘尾大’来。我的身后只要有你跟着,我就会一直觉得自己是伟大的!”
毕方这个人比较呆板,老是一本正经的样子,负面的问题还不少,沾花惹草就是其中的一项,这方面与他的父亲一样。反正对有些人来说,妻子是家常便饭,婚外恋是风味小吃。家常便饭是维持生命的不吃不行,风味小吃忍不住也要尝尝,而且坏事都和烟酒一样,具有让人想试试的魅力。有钱人风味小吃吃得多一点,没钱的则饭量大一点。有一次,游光接到秘报说这位对手有了外遇,建议他利用这点做不利其人的文章。游光赶忙制止道:
“一个女人就够烦的了,两个女人不烦死他才怪呢。这对我有利,用不着再做什么文章了。”
家庭话题对于毕方来说是最不愿意启齿的,他的心里有个秘密,就是父亲的窝囊。原本他家也是衣食无忧的小康之家,他父亲过惯了”小k“的生活,结果娶了老婆生了女儿,又生了毕方,发现一结婚就已经戴了绿帽子,女儿不是自己的种,长得和老婆的旧情人长得一模一样,而毕方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他却一味装糊涂,还把怨气转嫁到了毕方头上,于是一个人是快活,二个人是生活,三个人以上就你死我活,大家合着伙对付毕方伦理上合理的人。更可恨的是,毕方怎么也不肯降伏,能力和主意都大,也是最关心家庭的人,可是越是这样,就越招人讨厌。然而,越是没人爱,就越要爱自己,浪漫都是从爱自己开始的。
所谓木精毕方,火精游光,给他们各自起的外号其实很贴切。事实上木精也常常被火精压着一头。两人的你来我往,也影响到两家的孩子。刚才走出家门时,卓摩就看见两家的孩子在攀比。游光的孩子说:
“我爸说了,他的收入就象‘卡拉OK’里的小姐收入一样,不在乎工资多少,只在乎工资以外的收入,这种‘K姐式’收入,别人是没法比的。”
毕方从上小学就开始做家务,成绩受到了影响。上小学时很多人都说他拖累了全班的平均分数,他也从来不作任何分辩。
可是现在不同了,明翰回城后不久大家聚会,那些智商高的同学都围着他,在听他讲奋斗的经历。最后,有人要他谈谈自己最得意的“人生顶点”:
“你们不知道,其实那些都算不了什么。不要以为你们自己一事无成而羡慕我。你们小时候躺在母亲温暖的怀里,无忧无愁、备受呵护的时候,却正是我最羡慕大家的‘人生顶点’,这是我这辈子再努力也无法得到的。”
“别光顾说话了,菜都上齐了,热衷公款吃喝的人都说,‘吃一顿就少一顿了’,赶紧吃点菜吧。”
卓摩觉得这句话有哲理,人生短暂,谁不是吃一顿就少一顿了呢?见他点千元“XO酒”时略显犹豫,便对服务员说:
刚举筷,窗外传来歌声:
“阿尔巴尼亚......大奶奶(dunana原歌词为地拉那)......”
"那不是阿痞吗!"
卓摩叫住了他,大家也是多年不见,于是也硬拉其入席。啊痞见布菜却直摇头,并招呼服务员小姐:
“最近餐馆总是老一套,实在叫人难以下咽,还是榨菜爽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