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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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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记载墨子只有很短一段话:“盖墨翟,宋之大夫。善守御,为节用。或曰并孔子时,或曰在其后。”清末孙诒让说:“墨氏之学亡于秦季,故墨子遗事在西汉时已莫得其详。太史公述其父谈论六家之恉,尊儒而宗道,墨盖非其所憙。”明人陈全之在《蓬窗日录》中说:“墨子之德至矣,而君子弗学也,以其舍正道而之他也。”《路史》说:“宋成公子墨台之后,墨台也曰墨怡,怡音台。墨台的后裔有简化为墨姓者。”司马迁说墨子是宋之大夫,是有根据的。《广韵》:“夷”字注,认为是宋公子目夷后。“目夷”也作“墨夷”、墨怡。钱穆说墨子可能是劳工出身。当时的劳工多由俘虏和罪犯充当,俘虏和罪犯一定要受“墨刑”,也就是在皮肤上刺字。如果墨子果真出身卑微,那么他老人家可能没有姓,因为当时只有贵族才有姓,“墨”应该是后人加上去的,类似于称墨子和他的门徒为“劳工阶层”。但东汉王符《潜夫论·赞学》载:“故志曰:黄帝师风后......禹师墨如”,孤竹国先人就是商部族墨氏一支。《吕氏春秋》载:“高何、县子石,齐国之暴者也,指于乡曲,学于子墨子。索卢参,东方之巨狡也,学于禽滑黎。”但儒家也有“子张,鲁之鄙家也;颜涿聚,梁父之大盗也,学于孔子。段干木,晋国之大驵也,学于子夏。”不能因为学生曾经是“刑戮死辱”之人,就推断墨子是受过墨刑的人。
仓颉造字令神鬼也惊慌失措,虽然文字大大促进了文明进步,但其原始的卜辞,却是为了彰显权力。儒家背后有王权,而平民意识强的墨家,却是先秦诸子中最符合“人的全面发展”要求的一家。要说是否“正道”,则要看他站在什么立场上。当时显学“非儒即墨”,墨家站在平民的立场上舍身救世。墨家称“子墨子”,列子也称“子列子”,与称“夫子”的儒家,形成不同阵线。
《墨子》载,墨子曾见过晚年的楚惠王,还与“子夏之徒”有过对话,还有“巫马子”,应该也是孔子弟子巫马期。墨子稍晚于孔子,对于儒家知之甚深。《墨子·非儒》记载孔子遭遇了齐景公对他“敬见而不问其道”,于是“孔某乃恚,怒于景公与晏子”,他把著名谋士范蠡,弄到了田常门下。齐景公死后,他“间齐将伐鲁”,还让弟子子贡去齐国劝田常伐吴,并让齐国有势力的高、国、鲍、晏四家,不要阻止害田常之乱!弄得“三年之内,齐、吴破国之难”,最终是田氏代齐,断了姜太公的香火。墨子点了孔子的穴,孟子大骂:“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君无父,是禽兽也。”之后“天下之学,不归杨则归墨”。但在儒家数千年占据主流之下,墨家持续遭受了打压。科学地认识历史,才能正确地把握现实,清醒地展望未来,至今对于墨子,显然还有很多研究,以及发扬光大其坚韧而无私奉献社会精神的余地。
鲁迅说:“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拚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这就是中国的脊梁。”墨子埋头苦干,是全身心的付出。首先是坚定的志向和济世的自信:“志不强者智不达;言不信者行不果。”庙堂的进退不是他们的追求,所以“君子进不败其志,内究其情;虽杂庸民,终无怨心。彼有自信者也。”墨子讲究的是务实,“慧者心辩而不繁说,多力而不伐功,此以名誉扬天下。言无务多而务为智,无务为文而务为察。”察,是深邃的洞察力,不是浅薄者的自以为是,自赞自夸。“君子以身戴行者也。思利寻焉,忘名忽焉”,“墨子服役者百八十人,皆可使赴火蹈刃,死不还踵”,《吕氏春秋》载:“墨者钜子孟胜,善荆之阳城君。阳城君令守于国,毁璜以为符,约曰:‘符合听之。’”结果因为楚悼王死了,吴起变法因而失败,阳城君参与了贵族们的杀吴起箭中悼王尸。“阳城君走,荆收其国。”孟胜自然得不到阳城君的璜符了。但“自今以来求严师必不于墨者矣,求贤友必不于墨者矣,求良臣必不于墨者矣。死之,所以行墨者之义,而继其业者也。”为了墨家的集体荣誉,孟胜和弟子死之者百八十三人都义无反顾地守信而死了。
墨家“多以裘褐为衣,以跂蹻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为极”,只要有利于天下就足够了。《吕氏春秋》载:墨者有钜子居秦,其子杀人,“秦惠王曰:“先生之年长矣,非有他子也,寡人已令吏弗诛矣,先生之以此听寡人也。”但“墨者之法曰:‘杀人者死,伤人者刑。’”所以他选择了大义灭亲。墨子也不相信命:“命者,暴王所作,穷人所术,非仁者之言也。”暴王以“命”自欺欺人,下层因“命”而绝望,而人活着总要做点什么,在做的同时激发起生的活力与寄托。仁也不能靠别人施舍,仁政,也须看清,是否天上馅饼,地上陷阱。
“民有三患,饥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劳者不得息”。为民请命也是《墨子》的重要内容。他列举说:当今之主,“必厚作敛于百姓,暴夺民衣食之财,以为宫室......故左右皆法象之,是以其财不足以待凶饥、振孤寡,故国贫而民难治也”;“必厚作敛于百姓,暴夺民衣食之财,以为锦绣文采靡曼之衣......其为衣服非为身体,皆为观好,是以其民淫僻而难治,其君奢侈而难谏也”;“必厚作敛于百姓,以饰舟车,饰车以文采,饰舟以刻镂。女子废其纺织而修文采,故民寒;男子离其耕稼而修刻镂,故民饥。人君为舟车若此,故左右象之,是以其民饥寒并至,故为奸邪。奸邪多则刑罚深,刑罚深则国乱。”
墨子的“尚同”,具有民主集中意义:“闻善而不善,皆以告其上。上之所是,必皆是之,所非,必皆非之。上有过则规谏之,下有善则傍荐之。”通过各级政长来“尚同”,以达到“上下情请为通。上有隐事遗利,下得而利之;下有蓄怨积害,上得而除之”的目的,他也知道,“天下之为君者众,而仁者寡”。在初民时代,“天下之所以乱者,生于无政长”,有了天子、诸侯等政长以后,这些人又成了乱的根源。解决办法是“尚贤”:“列德而尚贤。虽在农与工肆之人,有能则举之。高予之爵,重予之禄,任之以事。”包括“亲士”,都可以看出墨子所代表的下层,想要得到民主推举,参与国家治理的理想。墨家不追求高官厚禄,但并不反对让贤者富贵,因为不如此不足以令众人尊崇贤者。“尚贤”也是树立好的榜样,就像领头羊,有的是把羊群因向草原;还有一种是将羊群引向屠场。“今王公大人,其所富,其所贵,皆王公大人骨肉之亲、无故富贵、面目美好者也。”这样的榜样,令正人君子羞与为伍,而夤缘谋利者趋之若鹜。实际利益之外,一切可以用来炫耀的东西,都象磁石吸铁那样吸引虚荣的心灵,像百无一用的宝石那样,越是没有能力购买,就越让人想要得到,而不愿与人分享。实际上“尚贤”在世卿世禄的时代,基本上不可能,伊尹、傅说的成功,只是极偶然的特例,就像任何事物都有例外一样。而贵族官僚,“臣下重其爵位而不言,近臣则喑,远臣则吟,怨结于民心。谄谀在侧,善议障塞”则是常态。权力的傲慢压倒常识,即便知道政策存在致命缺陷,神圣化了的既得利益,也会让他们保持沉默。
墨家“上表于古者圣王之事,下原察百姓耳目之实,废(发)以为刑政,观其中国家百姓之利”,看是否有利于民是对的,但墨子处处以传说中的大禹为榜样,而传说常常出于无能为力的幻想,如此大规模的大禹治水,即便在当今条件下,花近十年时间也难以完成。然而神话被完善成不可企及的向往,还有墨子尊天明鬼,也是要借助神秘的力量。也许可以说这是时代的局限性,可是每个人心中多少会有些宗教式的情怀,有的时候也是不可或缺的,特别是在无奈的情况下。但理想的绝对平均,不利于社会的发展。《庄子·天下》:“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墨翟、禽滑厘闻其风而说之……生不歌,死无服。墨子泛爱兼利而非斗,其道不怒。又好学而博,不异,不与先王同……墨子虽独能任,奈天下何……南方之墨者若获、已齿、邓陵子之属,俱诵《墨经》,而倍谲不同,相谓别墨。” 理想很美好,但即便有绝对服从的严密的组织纪律,也不是的爱人,不可能持久。
儒家要到庙堂去,墨家却要到民间去。“今天下无大小国,皆天之邑也;人无幼长贵贱,皆天之臣也”,以及“兼爱”、“赖其力者生,不赖其力者不生”,在某种程度上都指向了文明的精神。野蛮暴虐的不平等把一切令人愉悦的东西给了一些人,同时也给了他们傲慢无知;不平等也把一切令人不快的东西给了一些人,同时也给了他们自强不息的努力。“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中,少数人以制造不平等而存在,多数人以反抗不平等而存在,更多的人则是不存在的存在,而人生存在的意义,就是不断寻找人生的意义,墨家就是在积极行动中,实现了存在的意义。在此基础上的提出的“节用”,“节葬”、“非乐”,“非攻”等一些列富国富民、珍惜资源、安定社会的理念,也都具有非常积极的意义。被李约瑟赞叹:“墨家的科学水平超过了整个古希腊”,就更不用说了。可惜数千年王权统治下,“学而优则仕”的知识界,并不怎么关心这些“末技”,不然中国的科技水平,沿着墨家的成就发展,绝对不至于长期落后于西方,以至于弄到要“师夷之长技以制夷”的地步。墨子精神的核心,就是文明进步,需要激发起最广泛民众的创造激情。
2020年10月25日纪念墨子诞辰2500周年“墨子杯”文学作品有奖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