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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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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是学习,但读书被书本牵着鼻子走就乏味了。清人李世垣在《西圃丛辩》序言中说:“书有可疑,能信难,能疑尤难,疑而释其疑,能使不终疑则尤难。”宋人罗璧可谓善疑,他在《识遗》说:“孔子在《春秋》,凡鲁失多为讳护。诗三百例录变风,鲁独著颂,与商周等。《论语》:禘,自既灌而往者,曰:吾不欲观之矣。或问禘之说,曰:不知也。知其说者至于天下也,其如示诸斯乎?春秋书孟子归,曰:夫人至自吴......”这段话提出了四个问题,且由易而难,论述了自己的读书感想。
《诗经·衡门》说:“岂其取妻,必齐之姜……岂其取妻,必宋之子。”诸侯中齐宋地位高都是公爵,娶这两国国君一族的女儿可以显示自己的地位。《左传》说鲁惠公:“元妃孟子,孟子卒,继室以声子,声子生了鲁隐公。”后来,又以夫人的名义娶了仲子,生了鲁桓公。鲁惠公娶的孟子、声子、仲子都来自宋国,还有“子见南子”中卫灵公夫人南子也是如此。《论语》中有一段陈司败问孔子鲁昭公是否知礼的对话,孔子做了肯定回答,陈司败又去对孔子的学生巫马期说:”吾闻君子不党,君子亦党乎?“他要说的是鲁昭公娶了从吴国来的吴孟子之事。子姓并非一家,商王武丁之妻妇好,今湖北省当阳的权国,都是子姓。权国国君的长女出嫁,就称权孟子,与宋人区别。吴国属于蛮夷,也许并不在意姓什么。宋人的《唐子西文录》说:“司马迁敢乱道却好,班固不敢乱道却不好,不乱道又好是 《左传》”。《汉书·地里志》:“梅里上有吴国,周武王封太伯之后于此,是为虞公,即周章之弟虞仲,盖仲雍之曾孙也。”《左传·襄公十年>:“会吴子寿梦也。”<成公七年>:“巫臣请使于吴,晋侯许之。吴子寿梦说之。乃通吴于晋,以两之一卒适吴......蛮夷属于楚者,吴尽取之,是以始大,通吴于上国。”寿梦之前的空白就有了创作的空间。而虞国才是公国,在五等爵位中居首,哥哥周章的吴国反而是子爵,具第四位,这是很可疑的。<僖公五年>中虞公说:晋与我是同宗,难道会加害我吗?宫之奇回答:“大伯、虞仲,大王之昭也。大伯不从,是以不嗣。”朱熹注《论语》说:“大王因有翦商之志,而泰伯不从。”按照昭穆製度,祠堂神主牌的摆放是始祖居中,左昭右穆。父居左为昭,子居右为穆......长为昭,幼为穆;嫡为昭,庶为穆。泰伯、虞仲都是古公的嫡传,所以称“大王之昭”。虽然小心考证没有太多资料,但大胆假设可以认为。吴国本来是子姓,为了提高在中原诸国中的地位,改姓了姬。太伯、仲雍去的是虞地,没有去过吴地,而周也要扩充在南方的影响力,就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了,反正数百年之后已经说不清楚,出土文物“吴方尊”,铭文:“用作青尹宝尊彝”。《周礼·东官》:“东方谓之青。”这是吴受周命为“青尹”,治理东方夷人的信物。而且吴与虞是可以相通的,但是公的爵位是不能轻易给他们的。《逸周书·世俘解》:“王不格服,格于庙,秉语治庶国,籥人九终,王烈祖自太王、太伯、王季、虞公、文王、邑考。”这个虞公与周文王、周武王同辈。
观禘的问题也不能成立,因为孔子看了他们把酒洒于茅草上开始祭祀,就别传头去走了!并且再也不愿提起此事,这不是已经表明了态度?孔子反对僭越,无奈权力下移是历史的趋势,周公之道在老朽无能的周天子手里已经行不通,诸侯们可以利用周天子,但谁都要摆脱其控制。这就注定了孔子生前只能是“其颡似尧,其项类皋陶,其肩类子产,然自要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丧家之狗。”
柳宗元 《非国语·不藉》说:“启蛰也,得其耕;时雨也,得其种。”与启蛰相对的是:“闭蛰,谓昆虫蛰伏,于时,当建亥之月,夏正之孟冬十月。”一年的农事,从启蛰开始,到闭蛰也就差不多结束了。二十四节气中惊蛰是最特别的,按照宋人王应麟说法,汉景帝名刘启,为了避他的讳,才把启蛰改成了中惊蛰,而且汉行太初历,将原先在雨水前的惊蛰改在了雨水之后。
《左传·桓公五年》载:“凡祀,启蛰而郊。”这时还要举行重大的禘郊祭祀活动,祭祀关乎政治。可是孔子说:"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 这是因为《礼记》说:“祀帝于郊,配以后稷,天子之礼也。”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祀是重要的统治手段,所以要加以垄断,鲁国是诸侯国,虽然祖先与周天子一样是后稷,但没有权力与之沟通,因此孔子见到祭祀的对象不对,就不欲观,不欲谈起了。《诗经》说:“殷士肤敏,祼将于京”,就是说亡国了的殷商贵族,来到周天子处,勤敏地为将要举行的祼礼勤敏地陈序礼器。祼与灌同音,古人的解释是,”祭酌鬯以灌地“,”受祭而灌於地,奠不飮谓之祼“,也就祭祀开始,酹酒于灵前地上。
《左传》记载鲁僖公八年“禘于大庙”,至少从此,鲁国国君就不怕麻烦地开始了这种僭越性的禘郊区祭祀。鲁国的孟献子说:“吾乃今而后知有卜筮,夫郊祀后稷,以祈农事也。是故啓蛰而郊,郊而后耕。今既耕而卜郊,宜其不从也。”这个祭祀首先要占卜通过选定举行的日期,和用作牺牲的牛。而这次遇到了问题,三次占卜日期都没有通过,时间就从三月拖到了开耕之后,所以需要降格从事,免去了用牺牲之牛。
郊祭本身是定期的,不必占卜,需要占卜的是哪一个辛日举行。一个月可以有三个适用于郊祭的辛日,第一个不行就再卜第二个,以此类推。鲁宣公三年又出现问题了,《春秋》说,问题出在用来做牺牲的牛“口伤”,所以“改卜牛。牛死,乃不郊。犹三望。”用来做牺牲的牛很讲究,色纯为“牺”,体全为“牲”。《谷梁传》的解释是,“全曰牲,伤曰牛,未牲曰牛,其牛一也。”牛伤了嘴,虽然不能用了,但“免牲者,为之淄衣薰裳,有司玄端,奉送至于南郊。免牛亦然。”没有经过隆重的仪式免除其资格,伤牛仍然享有崇高地位,结果却是重新占卜后牛死了!太不吉利,所以“不郊”了。但活动没有完全取消,配套活动的“分野之星,国中山川,皆因郊祀,望而祭之” 的望礼继续进行,所以说:“不郊而望,皆非礼也,望,郊之属也。不郊,亦无望可也。”鲁襄公十一年:“夏四月,四卜郊,不从,乃不郊。”占卜没通过,日期推迟了四次,农事早已经开始,就不必祭祀了。有趣的是,好容易选出来做为牲的牛,多次受到鼷鼠的生命威胁,这恐怕与牛脱离了自然环境不得自由活动有关,《庄子》说:“鼷鼠深穴乎神丘之下,以避熏凿之患。”鼷鼠具备了充分的食牛的条件。鲁定公十五年,“鼷鼠食郊牛,牛死,改卜牛。夏五月辛亥,郊。”这次没有因牛死而不举行,而是重新占卜,选用了候补的牛,以致延期到了五月还要举行。
春秋战国,已经从殷商以来“绝地通天”垄断天地鬼神,开始转向重人事。人们渐渐地敬鬼神而远之,周的内史便断言虢国“虐而听于神”必亡。经过秦统一,再到汉景帝以后惊蛰与雨水换了位,惊蛰的禘郊祭祀,也成了远去的历史。
《墨子·明鬼》说:“燕之有祖,当齐之社稷,宋之有桑林,楚之有云梦也。此男女之所属而观也。”《汉书·地理志》称:“卫地有桑间濮上之阻,男女亦亟聚会,声色生焉。”颜师古注曰:“阻者,言其隐阸得肆淫僻之情也。”《诗经·墉风》说:“云谁之思,美孟姜矣,期我乎桑中。”墉,在今河南卫辉、新乡西北一带。甚至《楚辞·天问》说:“焉得彼涂山女,而通于台桑?”各国都有这种供“中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的地方。其后《登徒子好色赋》中的章华大夫也“从容郑卫、溱洧”,被“群女出桑”中的美女吸引。《高唐赋》 也“游于云梦之台......望高唐之观”;“巫山之阳,高丘之阻”,甚至楚怀王、楚襄王父子都与巫山神女云雨。这种有关延续先民古老传统的内容,孔子也删不了。
中外都一样,《圣经·出埃及记》中,耶和华就把埃及地所有头生的 ,无论是人是牲畜 ,都杀了。《墨子·节葬下》提到,越国的东面有一个輆沭之国,在这个地方,长子一旦出生便被解而食之。后稷也是长子,名弃,被抛弃了多次;《庄子·盗拓》:“尧杀长子”。楔形文字解读出萨尔贡王自述:“朕的母亲是一位大祭司,朕不知道父亲是谁。母亲怀了我,偷偷将朕生下。她把朕放入灯心草编织的篮子里,用沥青封盖,随后把朕抛入河中,但河水并未将朕淹没。”甲骨文中“弃”与代表长子的“孟”相似,抛弃长子是为了避免抚养了非自己血统的孩子。《列子》把遭弃而存活下来的孩子称作“蘭子”。
孔子死了一百多年后,孟子才有一段名言:“世衰道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孔子惧,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可是,何以之前一百多年无人提及孔子作了如此重要的《春秋》?如果孔子把 《春秋》它作为教学生的教材,又何以《论语》中只字未提?有意思还有《公羊传》、《谷梁传》中的《春秋》部分,都记载了鲁襄公二十一年孔子生,孔子曾说:“吾少而贱,故多能鄙事。”国史怎么可能记载一个尚为平民的出生!而且鲁昭公二年,韩宣子出使鲁国,受到观书于太史氏的礼遇时,已经“见《易》、《象》与《鲁春秋》”,那时孔子十一二岁。像孔子说获麟一样,捏造是儒家的一贯传统。由此也可知《庄子·天运》:“孔子谓老聃曰:丘治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经,自以为久矣。”为后学所为,更何况孔子身前自己称“六经”!
孔子说:“吾犹及史之阙文”,就是后儒孔子修《春秋》的证据。问题是之前的历史都是“史之阙文”,与国史是两回事。《春秋》是未曾解密的国家档案,设立史官,也是贵族们各种势力平衡制约的制度,所以董狐、崔抒可以“直笔”,连国君、重臣都无权篡改。当时连史家都没有私人著作,孔子怎么可能堂而皇之地笔削国史?
读书需存疑,不然就无趣。疑而释其疑是一件快事,然而随着读书的深入,之前释疑了的也会有重新认识,新的疑问又会出现。所以“能使不终疑则尤难”,而这却正是读书的可喜之处。
原载《第三届‘书城杯’全国散文大赛获奖作品选》2018年12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