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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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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二十而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厄困鄱薛彭城,过梁楚以归。”回来后仕为郎中,“奉使西征巴、蜀以南,南略邛、笮、昆明,还报命。”一直想按照他的行程走一遍,结果见王国维说:“既东复西,又折而之东北,殆无是理。”于是只好分段而行。司马迁还说过:“余南登庐山,观禹疏九江,遂至于会稽太湟,上姑苏,望五湖。”我猜那是他之后陪汉武帝“自寻阳出纵阳,过彭蠡,祀其名山川,北至琅邪并海上”。他还说:“余尝西至崆峒,北至逐鹿,东渐于海,南浮江淮”;“余登箕山,其上盖有许由冢云”;“行观蒙恬所为筑长城亭障”。
先经徐州至丰沛,司马迁说: “吾适丰沛,问其遗老,观故萧、曹、樊哙、滕公之家,异哉所闻!方其鼓刀屠狗卖缯之时,岂自知附骥之尾,垂名汉廷,德流子孙哉?”到泗水亭公园读了一遍班固的《泗水亭碑铭》,寻访了萧何宅、绛侯墓、汉高祖庙等遗迹。回想当年刘邦平英布反而中箭,途经沛地,老家丰县父老邀其还乡。去那里看了到一些汉画像砖残片,有石碑文说:“邑故有邀帝城,距县治十五里,盖汉高帝帝业既成,归宴父老,而父老攀留之处也。”方志则说:“当汉盛时,邑人荣其事,即其地筑城,中央建庙以祀高祖。”
暂且离开司马迁的行程,去探访一回东汉道教天师道的创始人张道陵的故乡,一说他是丰县宋楼镇刘王楼村人,一说是邀帝城西的古村落盘庚村人。人的潜意识中多少存在一些宗教,或者说宗教般的情怀,利用之则成强大的组织力量,这不仅仅体现在宗教组织之中。当年刘邦命雍齿守丰,结果“雍齿雅不欲属沛公”,刘邦就引兵攻丰又不能取,从此他怨雍齿与故乡子弟背叛自己。刘邦未发迹时曾奉沛县豪族王陵为大哥,后来刘邦起兵攻陷了咸阳,王陵也集合数千兵占据南阳,但在刘项之争中,他不愿意选边站。不巧王陵的母亲落入项羽营中,她为了王陵归顺刘邦而伏剑自杀,引得项羽大怒,烹煮了她的尸体,于是王陵愤而归顺了刘邦。尽管如此,王陵还是与刘邦格格不入,并且与刘邦有仇的雍齿交厚。
得了天下,猛将们一个个地反叛,刘邦唱出了《大风歌》,道出了“安得猛士守四方”的忧虑,让人回味无穷。雍齿等丰县老乡的背叛,是因为缺乏一个共同的价值观为凝聚力,得了天下,则是共享天下的虚幻价值观破灭了。
丰县是个有意思的地方,白居易的《朱陈村》长诗说:徐州古丰县,有村曰朱陈......县远官事少,山深人俗淳。有财不行商,有丁不入军。家家守村业,头白不出门......"朱陈村“县远官事少”,徐西丰县虽属兵家必争之地的徐州,却并非要冲而成了必争中的不争之地。从邹经鲁至薛,彼此相距不远。司马迁说:“吾尝过薛,其俗闾里率多暴桀子弟,与邹鲁殊。问其故,曰:‘孟尝君招致天下任侠奸人入薛中盖六万余家矣。’” 薛人叔孙通为刘邦制礼仪,到鲁邹礼仪之邦找帮手,却被揭投靠过十个主子的老底,并说他“皆面谀以德亲贵”的故事。 说明了地虽近人情民风文化都存在很大的差异。
站在淮安西门外萧湖堤边的漂母祠前,眼前就是韩信的钓鱼台,韩信母亲墓似乎已经无人知晓。漂母称“好带刀剑”的韩信为王孙,他应该是个旧贵族子弟,所以“其母死,贫无以葬,然乃行营高敞地,令其旁可置万家”,还是那个做派。无奈他“家贫无行,不得推择为吏,又不能治生为商贾。”下乡南昌亭长老婆就更不愿意他来搭伙寄食了,韩信来吃早饭时,他们已经提早在床上吃完了。离开亭长家,饿著肚子去钓鱼,遇到漂母可怜他,让他吃了几十天白食。
如今镇淮楼附近的韩侯祠和胯下桥一带,就是昔日韩信经常出入的市场所在地。韩信耳儒目染于市场,让他受到胯下之辱,使“一市人皆笑”的,也同一市场上的屠户恶少。等到他之后背水一战,大破赵军后,还是说:“驱市人而战之耳”,市场思维对他影响极大。项羽处不如意就走;到了刘邦处还是走,他的底价是当大将军。最后在刘项相持不下,自己有重兵在握时,又不失时机地要价,顺利地哄抬自己的价格,当上了齐王。
虽然他回答项羽的使者武涉的话很过瘾:“臣事项王,官不过郎中,位不过执戟”,但是毕竟市场已经变了,项羽也没有开出更高的价格。刘邦得了天下以后他回到老家,也真的用千金实践了当初报答漂母的诺言,用一百个小钱,教训了南昌亭长,对于屠户恶少,则生意不成情意在,让他做个尉官为自己服务也不错。司马迁说:“假令韩信学道谦让,不伐己功,不矜其能,则庶几哉.。”正如韩信不懂漂母的原本不图回报的给他饭吃的道理。到刘邦得了天下,他的身价过分被贬值使他十分难堪,为了避免最后血本无归,才绝望中要与陈豨合谋造反,结果被萧何设计杀了。
他还“东渐于海,,南浮江淮矣,,至长老皆各往往称黄帝、尧、舜之处, 风教固殊焉。”而行程的最远处也是埋葬舜地九嶷山。司马迁说一直到夏啓,帝王都是黄帝的子孙,舜是皇帝的九孙。孟子言必称尧舜,社会需要榜样,而榜样往往是被人过于美化。比较相信九嶷山之名,来自舜陵九个疑冢的说法,如果不是这样,一个帝王再怎么说,死了连葬在哪里都不知道是说不通的,甚至害得他妻子娥皇、女英也没找到,才死在了洞庭湖畔。
无法弄明白司马迁为何“厄困鄱、薛、彭城”,只能猜测。这三个地方离得不远,鄱是汉代的蕃郡,即今天的滕州一带。徐霞客出游经常利用了官方驿站,恐怕司马迁也是如此,他要搭便车,所以不免要受困也不能直达目的地。“适长沙,观屈原所自沉渊,未尝不垂涕,想见其为人。及见贾生吊之,又怪屈原以彼其材,游诸侯,何国不容,而自令若是!”泪罗江上的感受是,《左传》说:“虽楚有材,晋实用之。”在士大夫周游求售的时代,屈原至死不肯离开楚国,这是对于文化的坚持。
再到大梁开封。秦始皇灭魏,曾水淹大梁。所以司马迁说:“吾过大梁之墟,求问其所谓夷门,夷门者城之东门也,天下诸公子亦有喜士者矣,然信陵君之接岩穴隐者,不耻下交有以也,名冠诸侯不虚耳。”信陵君养士,让人感觉有点黑道白道的关系。成事者有文事必有武备,而贵族养士,也需要有一个价值伦理的支撑。可惜,李自成又水淹开封,司马迁见过的痕迹就是有,也均已被淤积在了地下数米,如今一无所见了。
司马迁旅程的最后是“适楚,观春申君故城,宫室盛矣哉。初,春申君之说秦昭王,及出身遣楚太子归何其智之明也。后制于李园,旄矣。”可惜他没有说春申君故城的具体位置,苏轼以为在无锡,但他也不能肯定。楚顷襄王时,秦将白起联合韩、魏两国讨伐楚国,危急之中,春申君出使秦国,以他的能言善辩说服秦昭王退兵。然后又以自己的智慧和勇气,设计使留在秦国作为人质的楚太子熊完逃回楚国即位,成为楚考烈王,考烈王封他为春申君,赐封地淮北十二县。秦军围攻邯郸那年,他带兵救援,三年后又北伐灭鲁,文治武功蔚为壮观,以致元代的理学家许衡说:“战国之四君,其可称者,唯一春申耳。至如孟尝、平原、信陵三子,乃尸位素餐者也。”春申君后来对考烈王说:“淮北地边齐,其事急,请以为郡便。”此时“齐南以泗水为境”,与楚交恶的齐国离淮北太近不安全,于是改封他到江东。可是按照行程,我更相信司马迁去的是今河南省潢川县隆古乡黄国故城,那里有黄君台,周围有黄宫遗址等等。江东则是他贪图奢靡享乐,不愿做国之屏藩的地方,不值一看了。
原载《山溪水》第524期2018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