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到西安旅游，偶尔被朋友拉去娱乐场所，见那里称男服务员为“少爷”；女服务员为“公主”。这件事又一次让我体会到了称谓的诡谲，它也引起了我对“老爷”这个称谓的兴趣。对“老爷”的由来，清人李慈铭在《越缦堂日记》里说得不错，他说：“老爷之名，实起南宋，而《元史》始见之。”但唐《景德传灯录》说唐“睦州陈尊宿章次云：‘又唤童子云：作么是你斧头。’童子遂作斫势。师云：‘斫你老爷头不得。’”《三朝北盟会编》载：“钟相，鼎州武陵人，无他技能，善为诞谩，自号老爷，亦称天大圣，言有神通。”“鱼磨山寨军乱，杀其统领官老爷。”《元史》说董传霄打仗的时候被对方问是谁时，就自称说：“我董老爷也！”从元剧《连环记》就有：“老爷休道一桩事，就是十桩事，你孩儿也依的。”的词句中可以知道：元人称父为“老爷”。 王应奎的《柳南随笔》就说：“前明时缙绅惟九卿称老爷。”外任司道以上称老爷，清则四品以上称大人，以下称皆老爷。

　　听到日本人把比自己资格老的人称为“先辈”，就觉得有点滑稽，因为“先辈”有点已故之人的意味。其实，宋人科举考试中先考中的人，就被后考中的人呼为“先辈”，这和他们之间的年龄和辈分是没有关系的，只是先考取之辈的意思。日语中的“先辈”就是从那里来的。

　　由此，也让人常常感慨：要找到一个确切的称呼其实是不容易的。比如历史比较悠久的“先生”，就很难弄明白对方是不是真的先出生一点，还是先入了门的学生。把“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常常挂在嘴上的时代，相互之间就把辛亥革命时期就流行，以后一直沿用的“同志”称呼变成了“师傅”。这个称呼甚至普及到了农村，学生们到农村去“学农”，就要拜师傅。想想也是的，不相识的人相见，谁知道他和你同不同志？说不定还是敌对阵营中的卧底呢！不过“师傅”在有些人看来，毕竟有点汗臭味，也不像以前寺庙里称呼的“师傅”那样，能被大多数人从心理上接受。于是，接着又称呼起了“老师”，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看起来似乎称“老师”是不错的，因为别人身上如果没有正面的东西可以学习，就一定会有负面的教训可以汲取，同时也可以让人放下身段，表示一下谦虚的美德。曾经听到一个放学回家后的小学生，在打电话问同学作业题时以“老师”呼之。问他怎么称呼同学为老师时，他的回答是：“让他也过把老师瘾嘛。”但在大多数萍水相逢般擦肩而过的情况下，你也未必来得及从对方身上学到什么，所以这个称呼也不合适。于是“老师”和容易贬值的知识一样，也悄悄贬值而至于要被人抛弃的结果。

　　突然间连学校里的老师也称呼起了 “老板”，不仅科研项目主持人被称呼为老板，系主任，班主任，甚至导师都成了老板。机关里的顶头上司也自然而然地成了“老板”。不过“老板”毕竟过于俗气，有些注重精神文明的文化人就不大喜欢。

　　前几天走进餐厅，突然听到领座的服务生叫了一声“领导”！环顾四周，没见到别人。连着遇到了几次后，这才意识到这是最新的称呼语，它让人感觉怎么又回到了官本位的历史轨迹上？但它比“老爷”似乎要妙一些。

                                          原载《宁夏日报》2010年11月9日